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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一三章 八月桂花香 文 / 三戒大師

    每當這時,京城金陵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會呼朋喚友、具酒盛會,賞秋海棠玉簪花,皇帝也會賞賜臣僚桂花糕,君臣同樂,彰顯太平氣息。

    然而今年京城卻沒有幾分和樂氣息,一是皇上北巡,沒有人賜桂花糕,二是金風早來白霜現,三者便是京城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到了平頭百姓都能感覺出的地步,自然也就沒什麼好和樂的了。

    不過漢王府、還有那些個侯爵伯爵府上,今年開的酒席可比往年多得多,幾乎是天天高朋滿座,有時候中午吃完了,晚上接著開,那架勢好像要把八輩子的酒席一股腦全擺上一樣。只是吃酒的客人,轉來轉去,都轉不出那個武將圈子,就更讓京城上下平添幾分不安了。

    身為府軍左衛都指揮使兼西城兵馬指揮使,這些天不知多少侯爺伯爺請許野驢去喝酒。許野驢本是朵顏三衛中兀良哈部的蒙古人,當年永樂皇帝起兵靖難時向寧王借兵,借的就是他們朵顏三衛。從此他們跟著朱棣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朱棣登極後,便把他們編為三千營,和神機營、五軍營,並稱三大營,是皇帝直接指揮的最精銳部隊。

    朱棣對他們這些韃官也十分信任,許野驢就是被皇帝一手提拔成如今手握重權的朝廷命官的。許野驢也對皇帝感恩戴德、忠心不二!

    許野驢雖然是個韃官,卻也知道那些勳貴請自己喝酒是幹什麼,所以他一概回絕。但今天的邀請他卻不敢不去,因為邀請他的是漢王殿下……許野驢當然知道漢王才是一切動亂的根源,可對方根本不容回絕。

    一個白天,許野驢都魂不守舍,滿腦子全是晚上要不要去漢王府。要是不去,漢王肯定要整自己,姓牛的和姓馬的還在一旁虎視眈眈呢,到時候真就要完蛋了。可要是去的話,漢王提出什麼非分的要求怎麼辦?自己當著他的面,肯定沒法拒絕,那豈不是上了他的賊船?將來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一個白天,申牌十分,許野驢下值回家,準備換上便服,去一趟漢王府。有些事躲是躲不過去的,他最終還是決定赴宴了……

    許野驢的府邸在徐府街上,緊挨著大名鼎鼎的魏國公府就是。雖然規制比不上國公府,但那黑漆大匾石獅把門的高門大院,卻透著一派新貴氣象,比起一旁稍顯破落的公府,也不遜色多少。

    一看到老爺回來,門子趕忙牽住馬,家丁敞開門,把許野驢迎進府去。

    「老爺今天回來的這麼早?」丫鬟給許野驢端來洗臉水,伺候他脫掉官服,換上居家的便袍。許夫人也垂手立在一邊。

    「唔,今天要去漢王府吃酒。」許野驢揉著太陽穴道:「這一天恍恍惚惚的,唯恐失了禮數,我先睡一個時辰,養養精神。」

    「那老爺快去睡吧,到時候奴家叫你。」許野驢的夫人,是個朝鮮女子,端得是柔美溫順,和五大三粗、滿臉虯髯的許野驢站在一起,怎麼看都像是牛嚼牡丹。

    「唔。」許野驢接過夫人奉上的燕窩,咕嘟一口悶下去,便起身往書房走去。或許對目不識丁的許將軍來說,把書房稱為睡覺的房間更妥貼。

    進去書房,許野驢把門一關,便往內間走去。一轉過屏風,剛要往床上躺,他突然全身汗毛直豎,因為他看到床上還躺著個人!

    那人雙手抱在腦後,悠閒的躺在他的床上,正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只是這種擅闖還侵犯別人的床的行為,無論如何也跟和善沾不上邊吧!

    但許野驢沒有大叫示警,也沒有上前抓賊,因為這個人他認識。不過他萬萬想不到,本該被歹人擄去的北鎮撫司鎮撫使王賢,竟會出現在這裡。

    「許兄弟別來無恙?」王賢笑著坐起來道:「冒昧前來,罪過罪過。」

    「王大人……」許野驢喉頭抖動好幾下,才澀聲道:「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實出無奈。」王賢一臉歉意道:「現在還沒人知道我回京,只能用這種法子和兄弟相見。」說得好像許野驢是多可靠的人物似的,不過這番話確實能拉近兩人的距離。

    「我和大人,也談不上什麼交情吧……」許野驢卻不領情,臉色也從震驚變成不快。他確實有不快的理由,任誰被人闖到家裡,也不可能愉快的交談。

    「但我們將來的交情,會很好,生死之交那種。」王賢卻大言不慚道:「許兄弟,我一位夫人也是蒙古人,所以我也算半個蒙古漢子,按照咱們蒙古人的脾氣,敞開天窗說亮話吧!」

    許野驢搞不懂王賢為何娶了個蒙古老婆,就可以自稱蒙古人,但對『有話直說』這點十分贊同。「我洗耳恭聽!」

    「聽說兄弟接到好些請帖請你去吃酒?」王賢便問道。

    「不錯。」許野驢點頭。

    「但都被兄弟你回絕了?」王賢一口一個兄弟,叫得那個親熱啊。

    「也不是。」許野驢搖頭道:「今晚我就要去赴個宴。」

    「誰的東道?」王賢問。

    「漢王。」許野驢也不瞞他,退兩步在坐下椅子坐下道:「怎麼,大人有何意見?」

    「意見沒有,只是想給兄弟個誠懇的建議。」王賢道。

    「什麼建議?」許野驢面色陰沉道。

    「在岸上多好,不要蹚這趟渾水。」王賢緩緩道。

    「說得輕鬆,常在河邊在,哪有不濕鞋?」許野驢果然本色不改,直來直去道:「何況王大人此來,不也是想拖我下水?」

    「不是,我只是懇請你要被漢王拉過去,至於要不要幫太子殿下,選擇在你,不幫,太子和我也銘感五內。」王賢搖頭道。他如今大大的狡猾,幾乎每句話裡都有陷阱,什麼叫只要不站在漢王那邊就行?如果許野驢不幫漢王,肯定會站在太子這邊。所謂嚴守中立,其實換個說法就是兩邊得罪,許野驢雖然是個粗人,但也是個見多識廣的粗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果然,已經到了必須要選邊的時候?」許野驢面色一沉道。

    「這是漢王主動挑起來的,太子不得不應戰。」王賢道。

    「太子可以稟報皇上啊。」許野驢道。

    「漢王還什麼都沒做,只是請客吃吃喝喝,太子如何稟報皇上?徒惹笑爾。」王賢搖頭道。

    「我是忠於皇上的。」許野驢眉毛一挑道:「只聽皇上的旨意。」

    「你敢把同樣的話說給漢王聽?」王賢語帶譏諷的問道。

    「怎麼……不敢。」許野驢悶聲道。

    「據我所知,兄弟的兩個副將,可是虎視眈眈你的位置。」王賢笑道:「他們可都是漢王的老部下。」話沒說完,但言外之意很清楚,你要是敢在漢王面前說個『不』字,他立馬就能讓那兩人中的一個取而代之。哪怕上直衛都指揮使,都是由皇帝任命,但主將不小心死了或者殘了,副將代理其職位,卻是順理成章的。

    「首先,漢王不一定非讓我表態,然後,就算非讓我表態,我也可以先答應下來,回頭再說。」許野驢有點抬槓的意思了。

    「這麼說就沒意思了。」王賢搖頭笑笑,正色道:「說實在的,沒有你的幫助,這次太子就完蛋了。」

    「這麼說,我得趕緊去漢王府上表忠心了。」許野驢翹起二郎腿,哪有要走的意思,。

    「好啊,你去吧。」王賢笑道:「等到漢王幹掉了太子,下一步呢,怎麼辦?」

    「這不是我操心的事了。」許野驢額頭見汗道。他顯然言不由衷了,因為他也明白,漢王殺了太子,皇上肯定不會容他,自己要是跟漢王走,下一步就是造皇上的反了。

    「你知道結果的,」王賢拍著胸膛道:「咱們蒙古漢子都是有一說一,言出必行的。剛才兄弟是說,你只忠於皇上吧?」

    「是……」

    「那你跟著漢王除掉皇上的太子,這算是忠於皇上麼?」王賢冷笑道:「更遑論下一步,直接跟皇上開戰了!」

    「這……」許野驢才發現,王賢這張嘴實在太厲害了,自己已經被他繞進去了。

    「咱們再退一步說。」王賢道:「就算漢王大發神威,連皇上都打敗了……」

    「那是不可能的。」許野驢這種跟著皇帝南征北戰的將領,最清楚誰才是大明朝最牛逼的戰神。

    「對吧,那你跟著漢王瞎折騰什麼?」王賢兩手一攤道:「不過咱們還是假設一下,就算漢王成功了,你能得到什麼?排在你前面的有多少人?輪到你的時候,還能有什麼殘羹……剩飯?」「是。」許野驢對這點十分認同道:「我不是漢王的人,漢王爺的那幫兄弟部下,少說幾百號人,都排在我前頭。」「所以從哪方面說,兄弟都不該趟他這渾水。」王賢大點其頭道:「看這漂亮的大宅子,還有那嬌妻美妾、奴僕如雲,兄弟啊,這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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