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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七零章 把酒 文 / 三戒大師

    「某家自箭術大成以來,朝人開弓搭箭不過三次,」林三言語間帶著淡淡的生殺予奪、盡在手的豪情道:「其還有一次途收弓。」

    「那自然是瞄向我的一弓了。」王賢自嘲笑道:「不怕你笑話,我的手下到現在還像驚弓之鳥……」

    「你放心,這世上能射出那種箭的,不超過一個巴掌,而且除我之外,大多數在朝廷一方。」林三有些落寞的道:「都說三代才出一個讀書人,其實練武更需要金錢和底蘊,尋常武林人,沒有名師指點、沒有大把的金錢花銷,只能練出一些三腳貓的功夫。真正的絕頂高手,往往只能出在大內和那些勳貴之家」

    「三哥不也是絕頂高手。」王賢看似不經意的奉承道。

    「我?」林三彷彿被觸動到心弦,歎息一聲道:「我情況特殊,萬無一。」

    「能知道三哥那兩次開弓,都射向了誰麼?」見火候差不多,王賢方輕描淡寫的問道。

    「恕不奉告。」林三卻搖搖頭,頓了片刻,又道:「不過有一次,你猜也能猜到。」

    「我明白了。」王賢知道,林三說得其實很明白了,那是射向漢王的一箭。

    這個問題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王賢方問道:「三哥找我來,不會是只為了敘舊吧?」

    「還真只是為了敘舊……」燭光下林三的臉,晦明晦暗,讓人看不真切。「我來京裡也有一段時間了,也跟你一樣沒有旁的朋友,實在沒辦法,只好找你喝酒了,怎麼,老弟不會嫌棄我吧?」

    「呵呵,樂意之極。」王賢洒然笑道:「能和三哥月下對酌,實乃人生一大快事。」

    「哈哈,那是當然啦。」林三開心大笑兩聲,話題一轉道:「聽說,弟妹快生了?」

    「嗯,就是下月初的事兒。」王賢嘴角不禁掛起一絲微笑:「這是我第二個孩了,不知道三哥什麼時候當爹呢

    「咳咳…」提起這茬,林三這豪邁無邊的漢,竟尷尬的咳嗽起來。外頭的唐賽兒似乎也不淡定了,把船兒撐得搖搖晃晃。林三小聲解釋道:「我爹去年過世,我還在孝呢……」

    王賢好奇道:「白蓮教不是不講這個?」

    「哎,別人是不講。」林三搖頭歎道:「可我得講,總之是一言難盡。」

    「不過也就還有一年半載了吧。」王賢笑道:「到時候一定要請我喝喜酒。」

    「哎……」林三又歎一聲,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眼裡的痛苦難以掩飾。王賢不禁有些錯愕,不知道迎娶那樣仙般新娘,有什麼好痛苦的?

    「這都是後話。」一碗烈酒下肚,林三那張古銅色的臉,變成了妖艷的紅色。半晌,他回到自己的話題道:「兄弟你生孩,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表示表示,可你富得流油,又位高權重。我卻窮得叮噹響,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

    「三哥說笑了,那串菩提佛珠,給我帶來多大的機緣?」王賢正色道:「這份情我都還不起了,三哥還要如何?

    「一頓飯吃的再飽,也頂不了三天的餓。」林三卻擺手笑道:「一碼歸一碼,我想好了,你如今雖然既富且貴,但終究還不安穩,我就送你一個護身符吧。」

    「護身符?」王賢不禁好奇道:「什麼樣的?」

    「總之不是白蓮教的鬼畫符。」林三哈哈大笑道:「不過現在不能給你,得到時候你自己去一個地方取,不是為兄賣關,實在是只有這樣,這道符才靈光。」

    「哈,讓三哥這一說,我還真非去不可呢。」王賢道:「什麼時候,哪裡?」

    「現在還不能說,到時候我會通知你。」林三神秘兮兮的笑道。

    「三哥真會吊人胃口。」王賢笑道:「那我就先謝過三哥的厚禮了。」

    「不用謝。」林三意味深長與他碰杯道:「只要你記住哥哥的好就成。」

    「那是自然。」王賢點頭道。

    「那就好,來來,喝酒」林三熱情的與他把臂換盞,就在這月下的秦淮河開懷暢飲起來。王賢的酒量還算不錯,但林三的酒量是世間少有,兩人一個用酒杯,一個用酒碗,才堪堪喝個平手。

    待到月上天,紙醉金迷的秦淮河也靜謐下來,唐賽兒才進來,撤下殘羹冷炙,給兩人端上醒酒的酸魚湯。趁著唐賽兒也在,王賢才帶著三分酒意,對林三道:「三哥,聽弟弟一句勸,趕快回山東去好麼?」唐賽兒手上的動作果然慢下來,磨磨蹭蹭想聽兩人說什麼。

    「怎麼?」林三也喝的面紅脖粗,問道:「你想攆我走?」

    「三哥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王賢苦笑道:「京城這個漩渦,已經越來越吃人不吐骨頭了,三哥陷在裡頭沒有任何好處,以你的為人,也不可能為了五斗米折腰,何不與嫂一起游林下,作對神仙眷侶呢?」

    唐賽兒聽了不禁點頭,對王賢這個,,簡直是越看越順眼。

    「你不一樣深陷其?」林三卻不動聲色道。

    「是,我是不可自拔了,不管是退出還是失敗,天下都沒有我一家人的容身之處。我只有一條道走到黑,別無選擇……但你不一樣,想走就走,天下誰能留得住你?」王賢苦勸道。

    「賢弟,所以你還不瞭解我……」林三端起酒碗喝一口,淡淡道:「你有你必須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使命。」

    「但首先,我不希望和三哥站在對立面上,」王賢情真意切道:「其次,我更不希望三哥,和注定失敗者攪合在一起,這對你和你肩上的使命,沒有任何好處。」

    「勝敗已經注定麼?」林三瞇著有些惺忪的醉眼,睥睨著王賢道。

    「可以這麼說,太乃正統,得人心,更謹言慎行、博愛恭敬,已經居於不敗之地,這就是所謂的大勢所趨。」王賢沉聲道:「漢王和紀綱那些人,雖然一時凶橫,但那只是因為太隱忍不發,他們不得人心,更沒有能力顛覆大明朝,就像海邊的浪潮,不管撲來時再兇猛,也終有退潮的時候,而那堅實的礁石,雖然會被海浪吞沒,但當退潮後你再看,它仍堅挺的立在那裡,紋絲未變。」

    「海浪與礁石麼?」林三微微動容道:「倒是很有趣的比喻,可我讀書不多,也聽說過,水滴石穿的故事,何況比水滴兇猛千萬倍的海浪?」

    「不錯,但那需要時間。」王賢輕聲道:「而他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因為大明還有一個永樂皇帝他們不折騰,就翻不起浪花,但越折騰就距離滅亡更近一步,這是他們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哈哈哈哈,兄弟真是能言善辯,我都被你說服了。」林三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這靜謐的河面上,傳的很遠很

    「那麼說,三哥答應離開了?」王賢大喜道。

    「不。」林三卻斷然搖頭道:「我雖然相信了你的判斷,但漢王他們的輸贏,與我無關,我只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林三說完這句話,船艙裡的氣氛登時冰冷了很多,站在一旁的唐賽兒捧著酒壺,大氣不敢喘,定定望著這兩個男

    「這麼說……」王賢有些艱難道:「三哥要執意留在京裡了?」

    「不錯。」林三點頭道:「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事要辦。」

    「那萬一要是兵戎相見……」王賢抬起頭,雙目通紅的盯著林三。

    「我還是會對你手下留情的。」林三淡淡笑道。

    「三哥……」王賢發現自己真看不懂這個如山嶽般聳峙、如山谷般神秘的男人,他頹然歎氣道:「這樣你必敗無疑,因為我沒沒法對敵人留情。」

    「我知道,你身後還有那麼多部下兄弟,你要為他們負責。」林三笑著點點頭。「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著傲氣勃發的大笑起來:「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這世上能殺我的實在不多。」

    王賢輕聲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讓你得到尊嚴的……」

    「哈哈哈哈,果然是我的知己兄弟,明白為兄的心所想」林三大笑起來道:「來,於了這碗酒,咱們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了」

    「於」王賢沒有端酒杯,而是舉起酒罈,與林三重重一碰,然後仰脖將足足半壇烈酒痛飲下肚。到最後,他已經是滿臉通紅,衣襟濕透,將酒罈往地上一丟,起身搖搖晃晃走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唐賽兒手亮出一柄娥眉刺……卻被林三一把按住,直到王賢走出船艙上岸,唐賽兒頓足道:「三哥,哪有你這麼傻的,既然你們要成為敵人,你卻不肯殺他,那我來殺」

    「他不是我的敵人,從來不是。」林三搖搖頭,鬆開手,去端酒碗,才發現已經喝光了所有的酒,「賽兒記住,就算將來我死在他手裡,也是我自願的,千萬不要找他尋仇,不然我就算是白死了。」

    「三哥,你什麼意思?」唐賽爾錯愕道。

    「哈哈,喝醉了,說的醉話呢……」林三哈哈大笑起來道:「走,我們再找個地方喝酒去。這小酒量太差,實在是不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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