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堂院外,王賢坐在一把交椅上,微閉著雙目聽手下匯報戰況。
「大人,此戰殺敵三百餘人,俘虜千餘人,將士們的損失微乎其微。」程錚有些沮喪道:「但黑虎堂裡有地道,那些頭領人物都潛逃了……」
「別太苛求了……」王賢卻不在意道:「那都是些老奸巨猾的傢伙,若說沒有密道,乖乖束手就擒,才真叫人奇怪呢。」
程錚微微提高聲調道:「弟兄們正在展開追擊,一定要把他們緝拿歸案!」
「無所謂了。」王賢搖頭笑笑道:「我們的目的是搗毀他們的勢力,剩下一些漏網之魚,已經無關大局了。」
「是。」聽大人這樣說,程錚心裡才好過點,方露出一絲笑容道:「大人這手真是絕了,本來這些傢伙分散的很,我們沒法將其一網打盡,但咱們白日裡的行動,讓紀綱誤以為我們要用那些武林人士對付他的徒徒孫,結果下令讓他們聚成一團……孰料咱們早就等著他們湊在一起,給他個雷霆一擊了!」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楊榮也笑道:「大人的兵法造詣已臻化境了。」
「好了,別拍馬屁了。再說我就驕傲了……」王賢從交椅上站起身道:「去別處看看!」。
同樣的圍剿在京城內外展開,不用手下稟報,炮聲爆炸聲就把紀綱從睡夢吵醒。
「什麼情況?」紀綱赤著腳走到屋外,只見莊敬也急忙忙披衣出來,兩人相視都有些錯愕,錯愕之後又面現驚恐。
「好像是外面在****……」莊敬說完一ji靈,使勁拍著大腿道:「壞了,我們被耍了!」
「……」紀綱也一下明白過來,自己被王賢算計透頂了。原先姓王的白天那番凌厲攻勢其實只是虛招,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讓他下令,把那些徒徒孫聚集起來,然後王賢才動用軍隊和北鎮撫司——將其一網打盡!
之所以要選在夜間,是因為每日天黑,皇城門便會落鎖,非皇帝金牌不得開門!而漢王府在皇城之內、他的錦衣衛衙門也在皇城之內,然而後來分出去的北鎮撫司衙門,因為有個偌大的詔獄,卻是設在了皇城外。至於那些幫派分的老巢,自然沒有一個設在戒備森嚴的皇城,全都在外城和城外……
王賢就是利用他和漢王今晚無法到場,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放手殺戮……因為過了今夜,漢王和錦衣衛的兵,將對他的人嚴防死守,再想放開手腳大幹一場是不可能了。
「老祖宗不好了!」紀綱正面色鐵青、手腳冰涼,王謙急忙忙進來稟報說:「方纔孩兒登上城樓,只見外城四面皆有火光,看位置,正是孩兒們聚集之處哇!」
「王賢……」猜到這個結果是一回事兒,確認這個結果又是另一回事兒,紀綱的雄軀晃了一晃,火光,一張臉煞白煞白,嘴角竟有血絲隱現:「你欺人太甚了!」
莊敬張張嘴,竟說不出話了。那些主意都是他出的,哪知道竟正人家的下懷。這就好比打麻將給人家點炮,對信心的摧殘實在太大了……
「老祖宗,我們雖然出不去皇城,可袁大人、龐大人他們在外面!」見兩人都不言語,王謙只好硬著頭皮道:「他們倆興許能擋住王賢……」
「指望那倆貨,沒戲……」紀綱恨恨說一聲,「更衣!」。
自打元至正二十七年,當時尚自稱『吳王』的朱元璋開始為自己營建吳王新宮時起,經過二十五年時間的營建,形成了大明皇宮宮城、與內外皇城並存龐大的格局。宮城是皇帝的後宮,主要建築是乾清宮和坤寧宮。內皇城是皇帝上朝的地方,主要建築是三大殿。內閣和科也設在其。外皇城最醒目的便是承天門前廣場,修建有左右千步廊。廣場東側為吏、戶、禮、兵、工五部……刑部在皇城之北的太平門外,西側則為五軍都督府和錦衣衛衙門。太東宮和漢王府等王宮府邸也在內皇城,由一道森嚴的城牆,將其與平民的世界分隔開來,而外皇城的正門便叫洪武門!
數十騎武士簇擁著紀綱縱馬出了錦衣衛衙門,直奔洪武門下!
「停!」洪武門下火把通明,照的亮如白晝。禁軍戒備森嚴,見有人縱馬御街,忙將拒馬攔在道。守門的指揮使王鐵沉聲喝道:「什麼人敢深夜在皇城門前縱馬!」
為首的王謙亮出錦衣衛腰牌,厲聲道:「快開城門!城外有人叛亂,我家都督要出城平亂!」
「原來是王千戶。」平日裡低頭不見抬頭見,王鐵自然是認識王謙的,倒也不敢托大:「敢問紀都督也在?」
「本座在此,王將軍請速開城門!莫要耽誤了錦衣衛的大事!」紀綱拍眾而出,一身麒麟服在火光分外耀眼。
「末將拜見都督大人。」王鐵忙單膝行禮,卻不肯讓手下移開拒馬:「都督有名,末將本當遵從,只是大明祖制,洪武門深夜緊閉,除非有聖旨,否則不得開門!」
「這是急變!」紀綱自然深諳大明律法,急聲道:「有急變時可以開門!」
「但那需要監國的諭旨……」王鐵一臉為難道:「都督莫怪,末將要是敢擅開城門,可形同造反,那可是要誅族的啊……」
「混賬!」紀綱沒時間跟他囉嗦,看一眼把手長安們的士兵,知道再囉嗦也是廢話,便策馬轉向東安門。
誰知道東安門前,同樣的一幕再次上演,守門的指揮使無奈道:「沒有皇上金牌和監國諭旨,我們也不敢開門……」
碰了一鼻灰的紀都督,吐一口濃痰,又策馬折回。
「老祖宗,我們去西安門看看?」王謙小聲問道。
「去個屁,再碰一鼻灰?」紀綱罵一聲,下令道:「去漢王府!」
漢王府也早被驚動,朱高煦父還以為紀綱要搶先造反呢。正忙活著召集親兵家將,武裝起來準備直撲東宮,先把朱高熾那頭肥豬剁了再說!誰知點齊人馬、剛要出發,就見紀綱滿頭大汗的進來。
朱瞻坦忙迎上去道:「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動手麼?你怎麼提前發動了!」
「我發動什麼了?」紀綱一頭霧水,旋即才明白過來,罵道:「不是我動的手,是王賢那個瘋,趁著皇城關閉,在外頭大開殺戒呢!」
「啊!」朱瞻坦吃驚道:「他好大的膽,不怕我們告他造反?!」
「那都是後話,先顧眼前吧!」紀綱說著話,來到王府正殿,見到了已經傷癒的朱高煦。話說漢王殿下不愧擁有大明朝最強橫的肉身,受了那麼重的傷,才幾個月時間,就已經復原如初了。
「怎麼回事兒,老紀?」朱高煦一身明黃色甲冑,手持陪他征戰多年的黃金槍,虎目圓睜的瞪著紀綱:「你唱的是哪出?!」
「哪出都不是……」紀綱只好把對朱瞻坦說的話,再跟漢王複述一遍。
朱高煦一聽就炸了毛,「啐,這小好大膽,把本王當成擺設了麼!」
「可不就是麼。」紀綱怒道:「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不過你也是個廢物,竟能被擋住出不了洪武門!」朱高煦一揮手,家將牽過他的大黑馬,翻身上馬道:「看我去開門!」說著打個忽哨,千餘名親兵家將,便緊跟著他浩浩蕩蕩出了漢王府,轉眼間來到洪武門前。
「王鐵!」看見拒馬橫街,朱高煦一揮手金槍,戟指著那城門衛指揮使喝道:「快過來見孤!」
「王爺……」王鐵一見是自己的老上司,手腳就發軟了,卻不敢上前。因為他頭頂上,還站著一名身穿明黃色鎧甲,面容酷似永樂皇帝的英武青年。
「呵呵,二叔好威風。」那人自然非朱瞻基莫屬。太孫殿下站在洪武門城樓上,睥睨著自己的叔叔道:「您深夜帶人出宮,是要去打獵麼!」
「呵,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大侄啊。」朱高煦一見是朱瞻基,兩眼就憎恨的瞇起來,聲音卻帶著笑意道:「怎麼,你要攔下二叔不成?!」
「豈敢豈敢,只是祖制難違。」朱瞻基笑道:「二叔若沒什麼急事兒,還是待天亮再出去的好。」
「我怎麼沒急事?外頭在造反你聽不到麼?」朱高煦黑下臉道。
「正因為情況不明,所以更不能開城門。」朱瞻基還是不鹹不淡的笑道:「按照規制,這時候應該加強城防,待天亮後再作計較了!」
「你少在這揣著明白裝糊塗!」朱瞻坦啐道:「外頭是什麼人在作亂,你難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朱瞻基矢口否認道:「我是奉父命巡視皇城來著!」說著提高聲調,一字一句道:「監國太諭旨——今夜有敢擅開城門者,以謀反論處!」
「這麼說,你是打死也不開了?」朱高煦氣炸了肺。
「監國之命難違……」朱瞻基還是不鹹不淡道。
「拿著雞毛當令箭……」朱高煦咬牙切齒道:「我看你明天如何收場!」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朱瞻基卻無所謂笑道:「哦對了,不是明天,是今天。」
「你給我等著!」朱高煦咆哮起來:「這事兒才剛開始呢!」
「說得對,才剛開始!」朱瞻基也陰下臉道:「二叔儘管放馬過來吧!」
「好!好!好!」朱高煦目光怨毒的緊緊盯著城樓上的侄兒,最後還是撥轉碼頭,恨聲叫道:「先回去!」
「父王……」朱瞻坦有些傻眼了,素來強硬的老爹,怎麼在他最討厭的侄面前服軟了?
「住口!」朱高煦狠狠瞪他一眼,頭也不回的騎馬走了。親兵家將們面面相覷,只好也跟著漢王殿下回去。
轉眼間,洪武門前又恢復了平靜,只有臉上寫滿驚慌的王鐵等人,忐忑不安的望著城門樓上的太孫殿下。
只見朱瞻基面色如鐵,雙目殺機迸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