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聽到這一聲,寶音全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住一樣。
王賢重重點頭,虎目含淚道:「嗯,生了」
「恭喜公主,恭喜額駙弄瓦之喜」產婆忙給血淋淋的嬰兒清洗,激動的大叫起來。
寶音聞言徹底放心,登時賊去樓空,暈倒在王賢懷裡。金太醫忙給看過,見只是虛脫眾人才放了心。
「弄瓦是什麼意思?」扎娜小聲問薩娜道。
「就是生了女兒了」薩娜小聲道,臉上的喜悅卻有些收斂,她是多希望別吉能生個兒啊。如今風雨飄搖的博爾濟吉特部,實在太需要一個男孩誕生了
不過看額駙高興的手舞足蹈,完全沒有一點遺憾的樣,薩娜也很快釋然,是啊,別吉母女平安就是最大的好事兒了,至於草原的小王,日後還可以再生麼……
待寶音再次轉醒過來,帳已經不復嘈雜,金大夫和產婆,甚至連薩娜扎娜都不在了,只有王賢坐在那裡端詳著初生的小嬰兒,樂得合不攏嘴。
小女娃吃了乳母的奶,正躺在寶音身側沉沉睡著,寶音看不見她,只能看見王賢那張樂開了花的臉,便見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女兒,連自己醒了都沒發現。寶音登時撅起小嘴,哼了一聲。
「噓……」哪知發現她醒了,王賢第一反應卻是豎起手指在唇邊,示意她別吵到了女兒。
寶音本來生孩就生得痛不欲生、一肚火,見他有了孩就把自己拋一邊,登時委屈的淚珠滾滾道:「帶著你女兒滾吧」
「啊?」王賢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忽視了產婦那脆弱的小心肝,忙滿臉堆笑道:「寶音你醒了,感覺舒服點了沒?要不要喝水?我讓人燉了上好的燕窩,你用一點補補身吧?」
「不吃不吃,氣都氣飽了」草原女沒有原女的含蓄,寶音滿肚怒氣,就別指望她能忍了。
「寶音你誤會了。」王賢忙找理由辯解道:「我方才看著女兒好容易睡了,怕你把他吵起來,讓咱們沒法好好說話。」
「……」這還差不多,寶音這才沒那麼憤怒了,「小壞蛋長什麼樣,我生了一頓還沒看看呢」
「這就給當娘的瞧瞧」王賢忙小心翼翼捧起小小的嬰兒,就像捧著易碎的珍寶一樣,緩緩湊到寶音眼前。
寶音仔細看了那紅乎乎,還帶著皺紋的嬰兒,登時掉下淚來:「怎麼這麼醜?」
「怎麼會丑呢?」王賢忙瞪大眼道:「你再看看,這小臉,跟我長得多像,那眼睛多想你,這將來一定要迷死人的」
寶音只好再看看,小聲道:「還是很醜……」
「有你這樣當娘的麼。」王賢鬱悶道:「金大夫說了,剛出生的小孩就這樣,滿月了就好看了。」
「哦」寶音這才不再吭聲,轉而又有些惴惴道:「聽說你們漢人最是重男輕女,你不會嫌棄我們娘倆吧。」
「開什麼玩笑。」王賢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兒道:「你沒聽說麼?每個女兒都是父親上輩的小情人,可比生個兒讓我高興多了。」
「你的小情人還少麼……」寶音自然能感覺到王賢這話是真心實意的,竟呷起女兒的醋來。王賢這才把目光轉到寶音身上,輕舒手臂,將她產後嬌弱的身緊緊摟住道:「這小女娃是我們的結晶啊。想起咱倆這一路走來,真的很不容易呢……」
「……」讓他這一說,寶音也不禁回想起過往的一幕幕,眼神登時迷離起來。她想起自己穿成乞丐服色,卻在宣府被他識破抓住,擒到軍營裡羞辱逼供,讓自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又想起龍口上,自己看到他孤膽替下明朝太孫,那在夜色的一抹決然,就那麼狠狠印在自己心口,讓自己對他的恨竟多了一絲莫名的情愫。
還有那場陰差陽錯的賜婚,自己是那樣的自暴自棄,他卻能以禮相待,不碰自己一指頭,讓自己事後百味雜陳,既感激他沒有亂來,又恨他竟對自己提不起興趣。
之後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自己變得沒羞沒臊,開始變著法勾引他,這個可恨的人卻對自己避之不及,都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不喜歡女人了……
然後便是那場千里大逃亡,她見識到了他的指揮若定,將馬哈木和答裡巴兩大梟雄玩弄於鼓掌之間,率她的族人跳出天羅地網,逃入了從沒人走出過的瀚海戈壁。
在那場絕望的行軍,所有人都撕去偽裝,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而王賢在平日裡浮華憊懶的表面底下,竟有著金剛石一般的意志和品質。那在煉獄的行軍啊,全是靠他的克己犧牲、以身垂范,他們才能一直支撐下去,奇跡的走出了戈壁。
那是一場幾乎所有人都不願回憶的地獄之行,卻是寶音最甜蜜的回憶,她相信若非在那樣的環境,最能展示出每個人最真實的一面,她和他不會有機會重新認識對方,原來是那樣的一個人。若非他實在撐不住病倒了,自己赤身**相救,是不會有那秋湖邊的情定三生…那樣的話。兩人在走出戈壁後,必然要分道揚鑣,從此相忘於天涯,自然不會有今天這樣相擁在一起,還有了彼此的女兒……
這一生,寶音最驕傲的就是把這個男人上了,雖然他已經有妻室,但在寶音看來,這樣的男人不會有第二個,能和他羈絆在一起,要比給世上其他男人當正妻要強之百倍……
依偎在男人可靠的懷裡,幸福的新媽媽沉沉的睡去了。王賢一手摟著自己的女人,一手呵護著自己的小女兒,心裡的幸福和滿足都要蕩漾出來,此刻什麼功名利祿、什麼國家民族,統統被擠出心房,一丁點兒別的心思都容不下。
第二天早晨,寶音醒來時,便見自己還睡在王賢的臂彎裡,女兒卻已經不見了。
「女兒被奶媽抱去餵奶了。」看她驚慌難禁的樣,王賢也不忍逗她。
「也不知怎麼了,明明昨天還不想多看她一眼。」寶音道:「可一時不在身邊又心慌得很。」
王賢不禁暗笑,這女人昨晚母性還沒覺醒,到了今天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好了別心慌了,待會兒就給你抱回來。你餓不餓?」
讓他這一說,寶音腹便一陣轟鳴,從昨天到現在,她就喝了幾口參湯,自然是餓極了。
不待分說,王賢便出去端了個罐進來。他溫柔的扶起寶音,在她背後墊上靠枕,調整到舒服的姿勢,才掀開罐,舀一碗粥出來道:「這是從昨晚就燉上的燕窩粥,先喝一點滋養下腸胃。」
「燕窩有什麼好喝的?」寶音畢竟沒趕上蒙古人的好時候,又不是嫡系,從小哪吃過什麼燕窩?也不覺著這東西有什麼好的。「你之前讓人送來那些,我都分給旁人了。」
王賢舀一勺,輕輕吹著熱氣,苦笑道:「你可真是暴殄天物,我那都是鄭公公從南洋帶回來的血燕,京王公貴族求之不得的滋補聖品。還是太妃賞賜了一些,我巴巴給你送過來。你倒好,全送人了」
「誰讓你不說清楚了?」寶音嘟著小嘴,不吃王賢送到嘴邊的粥,道:「我就是什麼都不懂的韃妹,怎麼了?」
「我不也從小沒吃過,」王賢心說,原來這孕婦的脾氣怪,產婦的脾氣更怪。忙陪著笑道:「不過聽人說,這是調理虛損勞疾之聖藥。產後的女服用,能緩解生產的疲勞,能恢復產前窈窕的身姿……」
寶音一聽眼就亮了,尤其是後一點,那是哪個女都無法抗拒的誘惑啊她終於張開小嘴,一口一口吃著男人喂的燕窩粥,一顆芳心都要融化了。
伺候寶音喝了兩小碗粥,王賢便不許她再吃了,寶音癟嘴表示抗議,但聽到王賢柔聲解釋說,這是為了她的身體好,要少吃多餐,才能既攝入足夠的營養,又不會加重身體負擔。寶音才乖巧的點點頭,幸福的倚在他肩頭。
飯後,奶娘把孩抱回來,兩口繼續欣賞寶貝似的端詳著熟睡的女兒,寶音仔細看過後,驚喜道:「她好像真好看了點呢」
王賢心說,沒那麼快吧,嘴上卻道:「那當然,會一天天漂亮起來的,畢竟她的母親是寶音啊。」
「哪有,人家長得怪怪的……」寶音被說得心花怒放,尤其是你們原人,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啊。
「哈哈,他們那是孤陋寡聞,不知道名滿世界的貴霜美女。」王賢笑道:「你這長相,要是去了京城,那肯定要引起轟動的,立馬把京城第一美女的名頭奪了去。」說完卻又覺著不太可能,因為他想到那仙姿綽約的徐妙錦,至少是這個年紀的寶音比不了的。
寶音自然沒察覺出他的想法,興高采烈道:「我還是不去京城給你添亂了吧。」說話時她的目光一直就沒離開過女兒,「她為什麼一直睡覺,也不睜眼看看我們?」
「這個,據說月裡孩除了吃就是睡。」
「好懶……」
「你生著累,她出來也累啊。」
「也對。」寶音這才想起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哦,對了,她叫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