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美人麼?」王賢緩緩問道:「她和呂婕妤有什麼關係」
「都姓呂而已」金英澤道:「永樂六年那次進獻後,下國又向大明進獻了一次秀女,其中有個商人之女呂氏被選入宮,封為美人。聽說這呂美人因為與呂婕妤同姓,yu相結好,但呂婕妤嫌她身份低微,並不樂意,呂美人因而懷恨在心,常對呂婕妤有怨懟之言」說著憤然道:「這種人的話怎麼能信呢」
「你的意思是,呂美人誣告有證據麼」王賢問道。
「有證據還用到這一步麼」金英澤頹然道:「僅靠這些傳聞有什麼用這時候,我們又發現,自己被錦衣衛的人盯上了。我勸表哥算了,他說錦衣衛既然盯上我們,就斷無放過我們的可能,現在不動手,是因為我們有使團的身份作掩護,又是在京城。一旦離京,就是錦衣衛動手之日。」
「有這個可能。」王賢想一想,點點頭道。
「我當時就嚇壞了,問那該怎麼辦。我表哥說,只能放手一搏了。」金英澤道:「後來我們便找到崔成澤,幫他設計燈山。那崔成澤正發愁,該如何在燈會上脫穎而出,我堂兄是丹青聖手,自然一拍即合。他設計的燈山內部,在竹筒中藏著火硝之類,他說是燃放煙花之用,演示過一次後,我們也都沒生疑。」
「到了那天晚上,他突然說錦衣衛過來了,然後便點著了燈山,燈山當時就炸開了,一下點燃了全場。」雖然已經過去兩天,但想起當時的一幕,金英澤仍是面色發白道:「我當時嚇壞了,不過我表哥拉著我的手,先一步逃入人群,然後被裹挾著離開了御前街,躲在秦淮河上一艘商船中。那船主的名字我就不說了,他完全是不知情的,本來說好了,天亮要送我們出城,那商船艙底有夾層,完全可以躲過搜查。誰知火災死人太多,京城九門盡閉,只能先躲在船上。」
「本來船上有吃有喝,我們躲上十天半個月,總能等到城門開門的時候。誰知今天下午,那商人拿了張佈告來,一言不發的遞給我們。我倆一看,朝廷經遷怒在京的朝鮮人,要將其一網打盡。我勸我表哥,我們已經成了喪家之犬,連朝鮮也回不去了,又何必再牽連別人我表哥在從火場逃出來後,已經是萬念俱灰,想也沒想便答應和我投案了。」說到這,他苦澀的看看王賢道:「我雖然不是有心作惡,但害死上千前朝子民,實在罪不容誅。但求大人信守承諾,放過我在朝鮮的家人。」
「我盡力。」王賢憐憫的看看這金公子,其實並沒有什麼十惡不赦,反倒一片好心。但軟耳朵根釀成這場慘劇,總要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將金英澤帶下去,侍衛又帶上第二個人呂成建。這呂成建應該不比金英澤大多少,然而鬍子拉碴,一臉落魄,不像金英澤的表哥,倒像是他表叔。
侍衛讓呂成建跪下,呂成建死ting著不跪,被侍衛揣倒在地又死死按住,他卻依然硬ting著脖子,圓瞪著血紅的雙眼,對王賢怒目而視。
看他這樣子,王賢也火了,那股氣頓時冒出來:「你這罪惡滿盈的狂徒,難道沒有一絲愧疚麼!」
「你家皇帝將我妹妹炮烙致死,又逼著李芳遠殺了我父親母親,難道沒有一絲愧疚麼!」呂建成恨聲道。
「無論你有什麼理由,與無辜百姓何干你一把火害死了上千百姓,有多少家庭破碎,有多少老人失養,有多少父母失孤」王賢深惡痛絕,重重一拍桌案道:「仇恨就可以讓你變成畜生麼!」平心而論,王賢不是好人,甚至殺人不眨眼,比如那假冒的朱美圭,他連身份都沒弄清楚,一遭到威脅,便說殺就殺,絕不含糊!但他信奉的是冤有頭、債有主,最不齒的便是濫殺無辜。甚至在各方面都符合他心中一代雄主標準的永樂大帝,就是因為這點,在他心裡被化為暴君之流。更遑論這個跑到京城來製造慘案的呂建成了。
「這是個意外」呂建成聞言卻低沉道。
「你要說,自己本來是想放煙花麼」王賢哂笑一聲:「把給你作煙花的高手請出來,我就相信你。」
「我不是要放煙花,哪有能寫出字的煙花」呂建成咬牙道:「我本來是要刺殺朱棣的!」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好一會兒,王賢才問道:「你要如何刺殺」
「燈山的位置正衝著午門,我在燈山的架子上,安置了十幾跟瞄準五風樓的沖天炮。」呂建成很是遺憾道。
「沖天炮」王賢沒聽過這玩意兒。
「這是我們朝鮮的秘密武器,為了保密起見,平時並不生產,圖紙只有大匠才知道,我家沒失勢前,我就是負責這個的大匠。」呂建成恨聲道:「製作方法本來應該保密的,但那李芳遠也是個畜生,我憑什麼替他保密,便告訴你又何妨」李芳遠就是朝鮮國王,所以現在朝鮮也被稱為李氏王朝。
「說來聽聽」王賢好奇道。
「說白了也簡單,就是將竹竿掏空,只留下中間的隔層,兩端分別裝上火藥,插上引線。但底端的後門不堵嚴,這樣下層火藥爆炸後,就會推動整體衝出幾十丈遠。這時候的,引線又正好引燃了密閉的上層,引發爆炸。」呂建成傲然道:「不信就用我說的法子一試便知。」
「我看不必了,你說得這麼熱鬧。」王賢心說,不就是個大二踢腳麼哂笑道:「那天也沒見你大顯神威啊。」
這話戳中呂建成軟肋了,他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道:「誰知道你們大明的奸商良心壞了,賣給我的硝石是假的,結果光著火沒爆炸」
王賢等人這個汗啊,心頭升起一個詭異的念頭,是不是該找到這個奸商,發給他一面『救主有功』的金牌呢
案情到此徹底明瞭,王賢再問下去,呂建成說的和金英澤說的基本沒啥區別。王賢揮揮手,示意將其帶下去。又命人去拘那窩藏兩人的船家和賣給呂建成火藥的煙花店老闆玩笑歸玩笑,人該抓還是得抓的。
不過這些瑣事,已經不用王賢操心了,他此刻在那問旅店的獨院客房正廳中,正緊皺著眉頭,向皇帝寫結案陳詞。這玩意兒他不是頭一回寫了,深知刀筆之利,措辭不同,結果也大有不同。
究竟該如何措辭,才能把握住皇帝的情緒呢
思來想去了一個時辰,王賢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於是便坐下提起筆來,給皇帝寫奏章他的一筆字只能算是過得去,一般上奏這種事,都是讓人謄抄一遍呈上去的。在他所擬草稿中,將這起縱火案,描述成本來是一起行刺案,結果皇帝洪福齊天,才導致火箭啞火,爆炸變成了燃燒。加上那天風大,才引發了那場悲劇。
王賢又用大量筆墨描述金英澤和呂秀成的來龍去脈,還順帶點出了兩人的懷疑對象。王賢相信,以皇帝的智慧,在冷靜之後,不可能不去想呂婕妤的案子,其實多有蹊蹺。現在王賢只是要給皇帝一個借口要是皇帝想再查下去,自然可以就勢下旨追查此案。要是皇帝不想查下去,自然沒有下文,不過依然會在皇帝和紀綱之間製造裂痕,何樂而不為呢
用盡自己肚裡全部的墨水,寫完了一篇不算太長的奏章,王賢卻感覺比打了場仗還累。揉著酸麻的手臂問一聲,才知道自己足足寫了一個多時辰,現在已經是戌時中了。見弟兄們又陪自己到三更半夜,他忙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好了,回家睡覺去了。」
「都這時候了,咱們還是在這湊合一宿。」帥輝提議道:「回去打擾家裡人幹啥」
眾人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那是因為你沒人可打擾。大夥兒還急著回家鑽媳婦的熱被窩呢!
王賢記掛著生病的林清兒,自然不會在小旅館留宿,從小旅館出來,外面已是繁星滿天,空氣清新而冷冽,王賢卻沒心情欣賞這難得的夜色,急急忙忙奔回府上。
這時候家門早閉,王賢本想輕輕敲門進去,不驚動睡著的爹娘。誰知周勇還沒敲,那門便一下打開,守門的家丁一看果然是他,滿臉喜色的轉過頭去,大叫道:「老爺、夫人,大官人回來了!」
「深更半夜的你叫喚什麼」王賢有些不悅,萬一吵到爹娘和那還吃奶的小弟怎麼辦
「大官人放心,老爺和夫人都沒睡,在等著老爺回來,有喜訊告訴大官人呢。」守門家丁笑逐顏開道、
「什麼喜訊」王賢本來疲累yu死,聞言精神一振。
「小人可不敢嚼舌頭,還是請老爺夫人告訴大官人。」家丁陪著笑道:「到時候再向大官人討賞!」
「看心情。」王賢笑笑,大步走進燈火通明的正廳中,笑問道:「爹娘,又有啥好消息我又有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