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也有副作用,紀綱和太子惡劣的關係,也和張永這個太子小舅子的存在不無關係。
「得小心張永和王賢勾搭到一起。」莊敬不無擔心道。
「我說莊夫子,你也忒小心了,張永這些年養花遛鳥玩女人,早就成了廢人,他還敢出頭?我老王就把他收拾了」紀綱麾下又一員猛將叫王謙的,憤憤叫囂起來道:「我今晚就去他家吃飯,讓他給我小心點」
「行了,別胡說八道了,你去就去,別打著本座的旗號。」紀綱瞪王謙一眼,卻是默許了他的想法,正色道:「現今北鎮撫司的位子是個火盆子,不然朱六也不會那麼痛快走人。他推薦王賢也沒安什麼好心,噁心你們是一方面,也未嘗沒有看王賢倒霉的想法。」
「大都督說得是,」張chun點頭附和道:「聽說午門外失火案,皇上交給王賢了,限期三日破案。」說著忍不住笑起來道:「三天時間,他連鎮撫司的門都找不到,拿什麼破案。」
眾人聞言哈哈怪笑起來,但很快紀綱的臉色卻陰沉下來,笑聲戛然而止,張chun小心翼翼問道:「怎麼老祖宗,有何不妥?」
紀綱似有難言之隱,好會兒才緩緩道:「都他娘的不要大意,都給我盯緊了他,當心陰溝裡翻船。」
「是,老祖宗放心」眾人忙拍著胸膛保證。
「都該於嘛於嘛去。」紀綱平素喜歡熱鬧,今日卻覺著亂亂的煩得很,眾人忙知趣的鳥獸四散,轉眼大廳裡只剩下莊敬和紀綱兩個,都是一臉嚴肅。
「都督是否擔心,」莊敬也是讀書人出身,深得紀綱器重,所有機密之事都與他商議,「火災的事情呢?」
「是啊,本來朱六接手案子的話,一切都好說。」紀綱凝眉道:「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誰知道那個jing似鬼的王賢,會不會看出什麼端倪來」
「應該不至於,火場已經清理於淨了,他還能怎麼查。」莊敬緩緩道:「再說這場火又不是我們放的,他得多豐富的想像力,才能聯繫到我們頭上?」
「但那幾個該死的朝鮮人跑掉了,」紀綱的眉頭卻皺的更緊了,「現在又沒法大張旗鼓搜捕他們,總是個隱患。」
「都督是擔心他們,會落在王賢手裡?」莊敬道:「不要緊,王賢還只是個外來戶,我們的密探卻遍佈京城每個角落,一定能在他之前找到他們。」
「嗯,暗中加緊搜查,千萬不要暴露。」紀綱鬱悶道:「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再出岔子了。」
「都督是否擔心,皇上的態度呢?」莊敬又問道。
「是啊。」紀綱長身而起,他是典型的山東大漢,身量極高,站在那裡氣勢十足,此刻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寫滿憂慮之色道:「這次明明是漢王的問題,板子卻打在我身上。」方才在徒子徒孫面前,他一副盡在掌握的表情,現在沒了外人,才露出心底的憂慮來。憤憤道:「做奴才的如何忠心都沒用,終究逃不了殺雞給猴看的命」
「都督何以如此憂慮,」莊敬道:「皇上不論心裡對漢王如何不滿,現在都不能處罰他。不然豈不讓天下人看笑話?」
「哦?」紀綱何其聰明,一點就透道:「你是說,皇上現在處罰漢王,就證明山西的事情與漢王有關……」說著露出嘲諷的神情道:「要是讓天下人知道,皇帝最疼愛的漢王,居然在斷自己老子的糧道,豈不要笑死皇帝有眼無珠
「正是如此。」莊敬撚鬚笑道:「所以皇上現在不處罰漢王,不代表漢王就沒事兒了。同樣,皇上給大都督來這一下,也不代表大都督就有事兒了。」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紀綱點頭讚道:「不過,皇上來這一下,也讓我暗自jing醒啊,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毛驤和蔣獻的下場,是本座的前車之鑒啊」毛驤蔣獻是紀綱的二位前任,都曾在洪武年間掀起大案,前者製造了胡惟庸案,後者查處了藍玉案,一時間凶名赫赫,比今日之紀綱也毫不遜色。但最終,都被洪武皇帝處死,當了平息眾怒的替罪羊。紀綱的路子與兩人何其相似,他是靠清洗建文逆黨,不停為皇帝剷除異己而得到今日之權勢。但如今眼看著海內混一,前朝舊黨也煙消雲散,紀綱已經有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對尋常武將來說,還可以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去當個富家翁享受餘生。紀綱卻很清楚,自己這種替皇帝背負萬千罵名之人,是沒有安然下野的可能的,因為他還有最後的利用價值——那就是替皇帝背負罵名。這一點,自幾年前陳瑛被處死,他就已經清醒的覺悟到了。
也正是從那以後,紀綱再不是原先那個,只知道替皇帝殺人賣命的酷吏了,他開始更多的為自己打算。才有了後來向漢王靠攏的舉動。性情也更加陰沉多疑,皇帝任何關於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引來他的驚懼猜疑……
「光擔心也沒有用,車到山前必有路。」莊敬寬慰主公道:「皇上終究還是個念舊之人,且現在還是信任都督的,就算將來真有那麼一天,我們也不會像毛驤蔣獻那樣,毫無反抗之力的。」
「是啊,還是要加強實力,」紀綱點點頭,煩躁的歎一聲道:「靠誰也不如靠自己。」再說下就是大不韙了,兩人默契的住了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太子為遷都的事情發愁,漢王和紀綱為皇帝的態度擔憂,王賢則為午門外失火案愁容不展。時間緊迫,他根本沒時間去北鎮撫司看看,便帶人往應天府衙去了。
御前街的失火現場已經打掃於淨,若非地面的燻黑仍在,都已經看不出昨夜,這裡曾燒過一場大火了。所以失火案後很重要的一步——勘探現場,就沒了意義。現在只能寄希望於打掃殘局的應天府,能提供點有價值的東西了。
其實等聖旨下來再去應天府衙更妥當,但時間實在太緊迫,王賢根本不能等著走完程序。不然等拿到旨意,估計三天時間就過去了硬著頭皮來到府衙前,王賢讓人拿著他新寫的名刺去通名。應天府的官差一看,名次上寫著『欽命北鎮撫司鎮撫王,,不禁嚇了一跳,竟然是北鎮撫司的頭子來了但轉念一想,北鎮撫司的頭子不是朱六爺麼?什麼時候冒出個王鎮撫來?不過他們還算知道好歹,見王賢身上穿著四品武官服se,趕忙進去通稟,又請他在門房喫茶等候。
不一會兒,便有一名五品文官迎出來,說府尹大人有請。應天府是大明首都,府尹的級別是正三品,遠高於普通知府那樣的正四品,地位更是遠高於後者,且歷任府尹皆是天子心腹之臣。現在的應天府尹薛正言,便是永樂皇帝非常信任的大臣,也是出了名的不結黨,美其名曰孤臣,。
現在這位四十開外,面容清矍的孤臣,便站在客廳門口,含笑朝王賢點頭,請他進去就座,上茶後,王賢笑道:「還以為大人會覺著我是冒充的,把在下抓起來呢。」
「王大人這樣的身份,豈有冒充的道理。」薛正言淡淡一笑道:「想必大人是奉了皇命,前來查問昨夜的失火案。」
「府尹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王賢輕鬆一計馬屁,他發現自己還真有變色龍的潛質,沒怎麼費勁兒,就從山西的活土匪,轉換成了虛偽禮貌的京官。
「謬讚,下官不過是恰巧看見大人進宮罷了。」薛正言卻誠實道:「大人來的這麼急,應該是皇上限期破案。」
「是。」這坦誠銳利的薛正言,竟讓王賢感到不小的壓力。這壓力與晉王給他的相當,是張chun也未曾讓他感受到的。
「那要多謝大人了,」薛正言笑笑道:「下官可以交出這副擔子。」
「還請薛公多擔待,」王賢誠懇道:「下官連鎮撫司的門都沒摸到,聖上限期三日破案,沒有薛公鼎力相助,下官是萬萬辦不到的。」
「呵呵」對應天府尹來說,最頭痛的便是北鎮撫司,因為這個衙門的權責,實際與應天府頗有重合,又有duli逮捕審判的權力,是以時常侵凌應天府。現在王賢竟有求於應天府,薛正言也樂得做個人情,對王賢笑道:「大人既然這樣說,應天府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多謝薛公,下官來日必有厚報。」王賢抱拳道。
「分內之事,無須客氣。」薛正言笑笑道,心說舉人出身的就是不一樣,比朱六好打交道的多。只是不知異ri見了王賢活土匪的一面,他會不會還有這樣的感言。
「請問薛公,昨夜今晨對火場勘探過了麼?」王賢問道。
「自然要先詳加勘察,才能加以清理。」薛正言道:「若非火場在午門前,也不會清理的如此倉促。」
王賢聽他話裡有話,微微皺眉道:「薛公先說詳加勘察,又說清理的倉促,是不是說發現了什麼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