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的那些個騎兵怎麼辦?」
一席話觸動兩人的愁腸,二人滿臉愁苦道:「還能怎麼辦?死不認賬,能拖一天算一天吧,估計查出來也得**天以後了,」說著他倆巴望著吳為身後,那個一直用范陽帽遮面的年輕人道:「如果……大人能及早翻盤,我們和我們將軍,還有一線生機。」說完兩人一起跪下,朝那年輕人磕了幾個頭,違心說句漂亮話道:「請……大人以大局為重,勿要以我等為念」
這頭,當然是磕給朱濟僖的只可惜那年輕人不是朱濟僖,而是王賢……不過王賢比朱濟僖靠譜多了,他輕聲道:「我會盡全力護你等周全的。」
「多謝大人」兩人站起身來,他們的衛士牽來四匹戰馬,都是昨日才繳獲的好馬。在並非嫡系的左護衛中,都找不到這種品相俱佳的坐騎。兩人親手把王賢扶上戰馬,灑淚道:「大人快走吧,一定要平安脫險」
「我們走了」此地不宜久留,王賢重重點頭,率眾策馬快速離開。
望著四人四騎疾馳而去,兩人像掉了魂兒一樣,陳百戶小聲道:「這一去,山西就要天翻地覆了吧?」
「但願吧。」副千戶長歎口氣道:「沒有天翻地覆,咱們就死定了。」說著看向眾手下道:「弟兄們,你們都是將軍精挑細選出來,忠心無可挑剔這次咱們為了營救大殿下有難同當,就是死也不能承認,那幾個騎兵是咱們於掉的」
眾將士紛紛點頭,這還用囑咐?說出來大家都玩完。
「就說他們中途折回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知道。」副千戶說完揮下手道:「繼續前進。」隊伍便繼續向右護衛的軍營進發。
王賢慶幸自己在幼軍當軍師的經歷,要不是他連地圖都看不懂,更別說照著上面標出的路線,一口氣跑出了五台縣境,又奔出五十里,到了一個叫殺狼口的地方了。這裡也是地圖上標明的終點了
這時他們的坐騎,也差不多到了極限,馬嘴中泛起白沫,必須停下來休息
吳為警惕的看著谷口,他感覺裡面隱藏著什麼,顧小憐更是直接示警道:「裡頭有人」
「不用怕,自己人,」王賢策馬上去山崗,放聲大喊道:「我來了」
「我來了……」
「來了……」
回聲在山谷中蕩漾,竟越來越響,變成千百個聲音一起回應:「我來了來了……」
回聲猶繞,山谷中突然湧出一隊騎兵,嚇得劉子進趕忙張弓搭箭,卻被吳為一把按住道:「真是自己人」
只見那隊騎兵奔到王賢面前,齊刷刷翻身下馬,單膝跪下向王賢行禮,那為首的軍官驚喜道:「軍師,真的是你啊」
「哈哈,老許,不是我是誰。」王賢從山崗上下來,跟許懷慶親熱的擁抱一下,便有親兵伺候他除下身上的破衣爛衫,換上明黃色的飛魚服,披上黑裘大氅,登時像換了個人一樣
「軍師,以後千萬不能冒這種險了,」許懷慶忍不住埋怨道:「這些日子,可把我們擔心壞了。」頓一下道:「要不是您的信裡,讓我們先聽閒雲的,我和莫問早就帶人殺進五台縣城去了。」說著有些不屑道:「別看他們人多,但也不一定是我們的對手」
「好了好了。」王賢聽他顛三倒四,知道這是真把他給急壞了,笑笑道:「下不為例就是。」說著翻身上了自己的大紅馬道:「咱們趕緊回太原去老子要還魂了」
「你不先救老五?」卻被劉子進一把拉住馬韁,沉聲質問他道。
「救,當然要救,但卻是圍魏救趙。」王賢淡淡道:「我一在太原現身,對方便知道他們的行動失敗了,自然會離開五台縣的,我會第一時間派人把五哥接到太原來,請最好的大夫為他治傷。」
「你這張嘴,太能說。」劉子進悶聲道:「明知道被你賣了,還得幫你數錢。」說著他放開馬韁,但口中卻恨恨道:「老五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寧肯一頭撞死,也不會幫你的」
「好說好說。」王賢笑笑,讓人給劉子進重新牽過一匹戰馬。
「軍師,這誰啊?」許懷慶小聲問道。
「劉子進。」王賢笑笑道。
「啊?」許懷慶下巴差點沒驚到地上,「大人這是會巫術來著……」怎能把反賊頭子拐帶到手呢?
「要不怎麼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王賢臭屁的笑起來,得意完了說實話道:「其實也是機緣巧合,感謝韋公子,辛苦年年押金線,為我了嫁衣裳……」說到最後,他竟然唱了起來,可見心情是極好的。
「要不要把他先關押起來?」許懷慶打量著劉子進問道。
「不用,」王賢搖搖頭道:「他來去自由。」
在一場零和遊戲中,有人心情好,有人就會心情糟。辛苦一場為王賢做了嫁衣裳的韋無缺,心情就糟糕透了。
昨日的五台縣城裡,一片雞飛狗跳。韋無缺堅信王賢已經進城,然而三路隊伍都檢查過,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這讓韋無缺陷入慌張中……要是讓王賢和劉子進從必死之局中逃走,那山西這盤必勝之棋,怕是要形勢逆轉了
朱濟垠卻以為韋無缺小題大做了,他說指不定王賢劉子進等人還沒進縣城呢
韋無缺不信,但很快有城外的崗哨稟報說,在西南方向發現有可疑人物逃竄,他們正全力追捕請求增派健卒支援……果然如王賢所料,那些守衛並沒把發現他們的事情報告上去。
「哈哈哈,」朱濟垠聞言放聲大笑道:「我說吧,人家壓根就沒進城,你太高看他們了」
「莫非我真想錯了?」韋無缺眉頭緊鎖道。
「當然是你想錯了。」朱濟垠大笑道:「孤親自帶人去追蹤,你留在城裡繼續搜吧。」說完率眾上馬,出南門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韋無缺定定出神,好一會兒才緩緩道:「難道我真高估了他?」卻又不禁搖頭道:「怎麼會呢……」他想到之前王賢和劉子進等人,用的那招壁虎斷尾,是何等的果決狠辣?要不然在那一場,他們就絕對跑不掉
想到當了誘餌的老九等人,韋無缺就一陣不寒而慄……老九他們幾個為了不洩露劉子進的行蹤,竟把所有人都殺死,然後拔刀自殺,竟是一個活口都沒給他留下
要是有哪怕一個活口,韋無缺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沒底……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人心難測——既有出人意料的忠義勇猛,又會出人意料的卑怯委瑣
結果當天毫無頭緒,黃昏時朱濟垠也回來了,白白追了半天,連根人毛也沒找到。
「我回去睡覺了,這邊你盯著吧。」朱濟垠把韋無缺甩在簽押房裡值守,自個則回屋睡覺去了。
夜裡,韋無缺正坐在簽押房中出神,突然聽到有人呼喚自己。定定神,他看到是朱濟垠派出去搜查的人回來。
「怎麼樣,有什麼收穫?」韋無缺有些無精打采的問道,他這才發現,外頭早已經漆黑一片。
「還真有。」那軍官道:「在五台山搜尋的弟兄,發現了一處磚窯外有散亂的腳印,進去一看,裡頭有生火的痕跡。看樣子,一兩天有人在裡頭住過。
「哦?」韋無缺皺眉道:「然後呢?」
「然後弟兄們挨家寺院查問,是否有見到過生人。」那人答道:「各家寺院都說沒見過生人,但色拉寺的喇嘛們反映了一個情況。」
「什麼情況?」
「他們說,那天有賊人光顧了色拉寺,偷走了許多糧食,還有好幾身僧衣。」那人答道。
「僧衣?」韋無缺精神一振道:「後來呢?」
「僅是幾身僧衣,財大氣粗的喇嘛們也沒在意,不過我們綜合各種跡象看,覺著那夥人很可能扮成喇嘛出來了。」那人道:「便詢問各處哨所,發現昨天果然有六個喇嘛,從五台山上下來進了縣城。」
「進了縣城?」韋無缺一個激靈,跌足道:「我果然沒猜錯,他們就是進城了」說著馬上命人,把縣城東門的守軍頭目叫過來,大聲問道:「喇嘛,昨天是不是有六個喇嘛進城了?」
「啊……」守軍頭目嚇一跳,待要矢口否認,但見韋無缺要吃人的樣子,又把人數說得這麼清楚,只好點點頭,囁喏道:「好像是有的……」
「什麼叫好像是,是就是是,不是就不是」韋無缺目光如錐子一般,直盯著那小頭目,小頭目被駭得魂不守舍,竹筒倒豆子,就把知道的事情全招了
聽到今日一早,那幾個喇嘛便離城而去,韋無缺喉頭一甜,一口老血吐在手帕上。他是何其聰明之人,焉能還想不清對方的伎倆……為了躲避搜查,王賢他們扮成了喇嘛進城,和楊榮的手下接上頭。然後出於同樣的目的,他們又扮成喇嘛離城,在城外再與楊榮的手下會合。
至於他們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這又算什麼問題?繞個圈子不就得了?
可是、但是、然而、可悲的是……都現在這個時辰了,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就是馬上派人去追,也已經根本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