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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一五章 救兵 文 / 三戒大師

    「啊」

    那男子甫一著地,便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在地上亂滾一氣。殊不知這驢打滾,狠就狠在個『滾,字上,他這一滾,那無數個被燒透的滾燙石子,便悉數燒進他身上。全身的衣裳,被石子燒出一片小洞,毫不費力的嵌進他的皮肉裡——皮燒焦了,肉烤熟了,整個人渾身青煙直冒,這是在十八層地獄裡,才能嘗到的痛苦啊

    偏生那人被困住手腳,起不來身,只能在地上瘋狂的打滾,越滾就被燙得越厲害,可不動彈的話,連神魂都會被燒糊了……

    王賢看了,自然面色發白,要是進去滾一遭,就算能活著出來,渾身都是燙傷,跟鬼有什麼區別?他心裡竟湧起個怪異的念頭,當初我對鄭檜那些人用刑時,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還真是現世報啊

    「怎麼樣,下一個就是你」許千戶咧嘴道:「準備好好享受吧。」

    「我是秀才,提學沒解除我功名之前,你不能用刑。」王賢這話自己都不信,錦衣衛要是連個秀才都不敢用刑,那趁早關門得了。

    「知道裡頭驢打滾的那位是什麼身份?人家是舉人」許千戶嘲諷笑道:「你大還是人家大?」

    王賢無語了,心裡暗罵道,我就說,這幫錦衣衛怎麼會講規矩呢?他們這是一上來,就要置我於死地啊冷面寒鐵你要是再不來救駕,可把老子徹底坑死了

    「還不想說?」許千戶見王賢面色陰晴變幻,知道他心防失守。

    王賢歎口氣道:「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準備糊弄一下,拖得一會兒是一會兒吧。

    「算你識相。」許千戶挪揄的瞥他一眼,突然咧嘴笑道:「可惜我不想聽。」有什麼好聽的,把這人弄死拉到,一了百了

    「來人呀,把他給我捆起來」

    不容分說,王賢便被按倒在地,五花大綁。

    許千戶剛要下令丟進去,一名總旗飛奔進來,伏在他耳邊小聲道:「九爺微服來了,還有胡欽差。」

    「於什麼?」許千戶的臉色一沉。

    「沒說。」總旗搖頭道。

    「這就來」胡瀠是可以秘折直奏的欽差,朱九爺是錦衣衛的老前輩,許千戶再托大,也絲毫不敢怠慢。說完再不看王賢,去後頭換了身便服,出來與兩人相見。

    「九爺,什麼風把您老吹來了?」許千戶滿臉堆笑的拱手道:「欽差大人,下官這廂有禮了。」

    「你也算是欽差,不必客氣。」胡瀠淡淡一笑,朱九爺只是微微點頭。

    敘座之後,軍卒端上茶來,許千戶笑道:「最新的明前龍井,我是喝不出啥好處,二位嘗嘗,要是喜歡,就都送你們了。」

    「先不忙喝茶。」胡瀠也不跟他廢話,單刀直入道:「下官此來,是向千戶大人討個人。」

    「誰?」許千戶明知故問道。

    「就是剛進來的那個王賢。」胡瀠道:「還請千戶大人給我幾分薄面,下官感激不盡。」

    許千戶想一口回絕,但看看朱九,話到嘴邊又改口道:「不知九爺前來?」

    「我是被胡大人拉來的。」朱九沉聲道:「當初我和他說好的,那常在的案子不再追究。」

    「但九爺可能不知道,此案另有隱情。」許千戶道:「其實何常是被人害死的」

    「哦?」朱九神情一動,沉吟片刻方一字一頓道:「我說過,此案不再追究」

    「九爺發話,小得當然得聽,」許千戶苦笑道:「可是這是六爺吩咐的差事,小人也是奉命行事。」頓一下,陪笑道:「要不九爺跟六爺說說,他老人家只要同意,小得肯定放人」

    朱九聽了這話,並不意外,瞥一眼胡瀠,意思是,我沒說錯吧,人家根本不買我的帳

    自然更不買胡瀠的賬,胡欽差請許千戶給個面子,許千戶卻理都不理,只管跟朱九說話胡瀠身為欽差,走到哪裡不是有求必應?至少也得客客氣氣,現在許應先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千戶,竟如此羞辱於他,胡瀠心裡能不躥火?

    好在他道行夠深,臉上不見怒氣,但別想他再開口相求了。

    朱九見胡瀠氣成這樣,心說姓許的狂妄自大,不知道姓胡的厲害,這次非得吃個大虧不行。但他得樂見許千戶吃虧,也不出言挽回,只是順著許千戶的話道:「既然是六哥的意思,我也不為難你,回頭我寫封信和他說道說道,但是……」」頓一下,他目光如炬的盯著許千戶道:「這段時間內,你不能動那小子」

    對許千戶的操行,朱九還是知道的,要是不囑咐這句,那小子肯定被折磨致死。他這次之所以肯和胡瀠前來,一來他有保護欽差的責任,二來也是胡瀠拿昔日的協議擠兌他……當時在富陽縣,雙方約定互不追究對方。但現在,錦衣衛明顯違約了,朱九是那種重承諾、輕生死的武夫,臉上自然掛不住,答應和胡瀠來一趟杭州。

    不過他知道,事情鬧得這麼大,浙江千戶所肯定不能鬆口了,不然朱六爺甚至紀指揮肯定饒不了許千戶。所以他只答應,保證王賢這段時間的人身安全,別的一概不管。這本就是胡欽差的提議,胡瀠自然沒有異議。

    「這種事兒,不需要也請示六爺吧?」見這點要求,許千戶都遲遲不肯答應,朱九面上浮現怒氣,老虎不發威,以為是病貓麼?

    「不需要,不需要,」威壓之下,許千戶悶聲道:「我答應九爺就行。」

    「嗯。」朱九滿意的點點頭,轉而對胡欽差道:「大人還有什麼要說的?」

    「……」胡瀠板著臉,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保證王賢的安全,他有功於朝廷,不得對他用刑。」

    「沒問題,」許千戶心說,這不一樣麼?

    說完這一句,胡瀠便起身離去,將他送到門口,朱九卻轉身回來,看著他陰沉的面孔,許千戶心撲通撲通直跳。

    「你做的好事。」朱九冷哼一聲。

    「九爺息怒,小得只能遵命而行。」許千戶陪著笑,心裡去不甚怕他,這千戶所可是自己的地盤,大家又是平級,有什麼好怕的?

    「不說這破事兒了。」朱九卻轉了話頭,低聲道:「我這次來,還有件正事兒。」

    「九爺屋裡請。」許千戶神情一肅,請朱九進了設在正屋的簽押房。

    「你這邊有進展了麼?」進去後,朱九低聲問道。

    許千戶知道他說的什麼是,搖搖頭道:「大海撈針似的,哪有那麼容易。」

    「哼……」朱九忍不住哼一聲,心說,你光去敲詐勒索了,何曾放一分心思在正事上,但還需仰仗對方,他沒有廢話,只是淡淡道:「我這邊卻有些進展。」

    「九爺請講」許千戶吃驚不小。

    「現在有證據表明,建文已經逃脫……」朱九緩緩道。

    許千戶心說這不廢話麼?

    「而協助建文逃脫的,應該是一名浙省高官。」朱九沉聲道:「我細細排查了前後經過,發現有且只有浙省三大憲,能做到這一點」

    「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

    「不錯。」朱九重重點頭道:「鄭藩台、周臬台和唐伯爺,這三人裡,必有個建文餘孽」

    這話真是石破天驚了,許千戶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小聲道:「然……然後呢?」

    「一個一個的排查。」朱九沉聲道:「範圍已經縮小到三人,還有什麼好說的?從他們的過往,到他們身邊的人,尤其是去年冬天,他們接觸過的,要細細排查,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錯過」頓一下,斷然道:「這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事情,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把痕跡找出來,抓到他,就是天大的功勞這節骨眼上,不要節外生枝」

    「九爺英名」許千戶一記馬屁,然後拍胸脯保證道:「小的唯您的馬首是瞻」

    「杭州是你的地盤,還是以你為主,」朱九淡淡道:「我聽你的。」

    「不敢不敢。」許千戶滿口謙辭,見天色已晚,便讓人安排朱九去更衣,待會兒設宴為他接風。

    待朱九下去,杜百戶小聲問道:「大人,真要聽九爺的?」

    「聽個屁。」許千戶卻變了臉色,啐道:「你傻呀,插手這破案子對我們有啥好處?」

    杜百戶想想,點頭道:「大人英明。」這天大的案子,一直是朱九爺在辦,現在自家出人出力,也不過是為他添磚加瓦。而且這破案子沒頭沒尾,別人避之尚且不及,哪有主動往上湊的道理?

    「那麼,那個王賢呢,還驢打滾麼?」杜百戶又問道。

    「打個屁」許千戶黑著臉罵道:「這麼多神仙護著他,我犯得著為了出一口氣,把那些人都得罪了麼」說著煩躁的揮揮手道:「把他關起來先,靜觀其變吧。」

    「是。」杜百戶應一聲下去,讓人解開王賢,然後找了個單間關起來,命人嚴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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