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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六三章 他鄉遇故知 文 / 三戒大師

    老米沒再搭理王賢,氣呼呼的回到縣衙,讓人把鄭教諭叫來,告訴他府裡的賑交安排。

    鄭教諭聞言一陣頭皮發麻道:「你怎麼能答應這種事呢?」

    「我已經拼了命的抵制。」米知縣那張老瞼上,寫滿了痛苦道:「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要是再堅持下去,姓蘇的非得停我職,再讓別人署理浦江,不更麻煩?」

    「蘇知府為何要這樣做?」鄭教諭皺眉道:「不像他平日的行事啊。」

    「還沒看出來麼……」米知縣閉上眼,喉頭一抖一抖的艱難道:「朝廷想借這次機會,要衝一衝浦江縣這塊鐵板!」

    「這麼說……」鄭教諭面色大變道:「朝廷果然對浦江產生了懷疑?」

    「定然如此……」米知縣的眼圈紅了,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顫動,他忙掏出酒壺灌兩口,穩定下情緒道:「我們上當了,以為朝廷派王賢來找人,孰料他只是個幌子!趁看我們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人家: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

    鄭教諭聞言暗悔不已,當初因為摸不清王賢的底細,小心過度的那老爺子下令家:裡人偃旗息鼓,暫時不要活動,才給了朝廷可乘之機……

    「不行,趕緊通知大師轉移!」鄭教諭倉惶起身道。

    「不要在慌亂中下決定。」米知縣搖搖頭,恢復冷靜道:「現在朝廷最多只是懷疑,不然來的就不會流民,而是軍隊了.而朝廷的目的,八成是打草驚蛇,讓我們倉皇間送大師轉移,好撞入他們的天羅地網中!」

    「這……」鄭教諭想想也是,站住腳道:「你的意思是?」

    「你告訴老爺子,千萬鎮定。」米知縣沉聲道:「鄭家:是太祖欽封的『江南第一家」,天下孝悌的楷模。燕賊既然處處以太祖遺命為訓,那麼就箅確定大師藏在鄭家:,也必須要隱蔽行事,不然軎愔洩露,他根本沒法面對天下人.」頓一下道:「所以朝廷雖然有千軍萬馬,但不會踏足浦江這一畝三分地,只會派錦衣衛這樣的厘犬,暗中勘察而已。」

    「嗯。」鄭教諭聞言心下稍定道:「說的也對,若只是暗鬥,咱們是不怕的。」

    「嗯。」米知縣點點頭道:「大師只要不動,誰也找不到他。而朝廷沒有把握,是不會輕舉妄動的。這時候千萬不能亂,亂了就要出大事!」說看面色變得鄭重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為了皇上你我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好怕的?」

    「嗯。」鄭教諭重重點頭,離開縣衙,急匆匆趕回鄭宅鎮,與老爺子商議對策去了。

    那廂間,王賢也簡單安置好災民,返回西衙稍歇。

    馬車上,閒雲眉頭緊鎖道:「怎麼會鬧成這樣?現在鄭家:肯定什麼都知道了。」

    「是啊,」王賢歎口氣道:「人心之莫測,可見一斑。」那蘇知府明明是周臬台信得過的角色,孰料卻對老米那般造作,恐怕是暗懷示警之心·

    「如果真是蘇知府有心示警……」閒雲不寒而慄道:「那就太可怕了。」

    「是啊。」王賢點點頭,一府知府竟然早就對那人的下落知情,而且冒看滿門抄斬的風險知情不報,卻完全得不到任何好處……人心之向背,這才是最可怕的!

    望著明顯亂了套的大街上,老百姓開始排隊買米,甚至發生了哄搶,閒雲低聲問道:「萬一那人聞風出逃怎麼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王賢卻面色沉靜道:「我們這種小角色,盡力而為就好,何必強求結果?」說看掛起一絲苦笑道:「何況也強求不來的……」

    「……」閒雲不瞭解王賢的想法,他相對要單純許多,只知道既然接了任務,便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不到最後一刻,還是不能輕言放棄!」

    「嗯。」王賢點點頭,算是回應。

    回到西衙,差役票報說,二老爺家鄉來人了。

    王賢來到客廳,便見是個風塵僕僕的小胖子,不禁大喜過望:「小胖,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慚愧……」那小胖子正是吳為,他起身向王賢行禮,汗顏道:「在富陽砸了飯碗,一氣之下跑來投奔大人!」

    「到底怎麼回事兒?!」王賢這段時間哪有工夫關心富陽?聞言愕然道:「誰砸了你的飯碗?」

    「還能有誰?」吳為看看閒雲,聽王賢道

    「混賬!」王賢聞言火冒三丈道:「在縣裡時,沒看出姓蔣的這麼陰險啊!」

    「狐狸尾巴藏得好。」吳為恨聲道:「其實他和刁主簿是一丘之貉,那些貪贓枉法的事情,沒有他點頭,刁主簿也幹不了。原先大老爺在時,別看他唯命是從,心裡早恨透了大老爺,現在輪到他當家:,自然要全都推翻了!」

    「王八蛋!老子要把他剁了餵狗!」想到自己費盡心血打造的富陽新政,竟轉眼就被消滅,王賢目眥欲裂,恨不得這就提刀殺回富陽去。

    可惜只能說說而已,且不說現在是什麼時候,怎可能節外生枝。單說姓蔣的現在是一縣正印,自己不過一個外縣典史,哪是說滅就能滅了他的?

    「大人息怒。」倒是吳為,一吐心中塊壘後,便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勸解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新政等不起!」王賢痛心疾首道。

    「當務之急,是大人趕緊寫信給大老爺,大老爺現在雖然是詞臣,但在京裡總能想辦法,給縣裡施壓的。」吳為道:「坯有大人的父親,請他老人家:在杭州府也想想辦法,都比大人衝動強。」

    「唉……」好說歹說,終於把王賢勸下,待寫了信給魏源和王興業,天已經黑了。王賢命人設宴為吳為接風,卻被他勸住道:「小人來的路上,見無數災民湧入浦江,想必大人已經領到賑災的命令了吧,這時候宴飲的話,難免招惹物議.」

    「還是你考慮的周全。」王賢聞言大感欣慰道:「這段時間你不在身邊,我真不習慣啊。」頓一下,指看帥輝兩個道:「他們倆忠心可靠,可惜早年不務正業,連字都不識,遇到事兒是乾著急幫不上忙!」

    「大人過獎了。」吳為見火候差不多,便對王賢道:「其實屬下這次來告狀之外,也有投奔之意,大人要是不收留,屬下就走投無路了。」

    「太好了。」帥輝聞言大喜道:「小胖哥來了,我們再也不用挨罵了。」

    「罵你還不是為讓你長勁?」王賢瞪他一眼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卻對吳為的請求不置可否。「先吃飯,吃完再說!」

    晚飯是簡單的四菜一湯,沒有喝酒。王賢親自為吳為安排了房間,囑咐他早點休息。剛要離開,卻被吳為叫住道:「大人能給個明確的答覆麼,到底收不收留屬下?」

    「這個……」王賢苦笑道:「我本想考慮一晚上,再答覆你的。」

    「這又何必呢?」吳為的幾根傲骨又癢了,淡淡道:「若是不方便的話,我是不會讓大人為難的。」

    「不是不方便。」王賢一陣糾結,長歎口氣道:「唉,從私心講,我當然想讓你留下來幫我,可是……我不能害了你!」

    「怎麼會害了我呢?」吳為不解道。

    「浦江這邊的愔況,可以說是萬分凶險,」王賢無奈道:「我已是釜底游魚,無可奈何,但不能讓自己兄弟也陷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會這般凶險?」吳為奇怪道:「浦江不是出了名的政務清簡麼?就箅有災民湧入,也不會比當初富陽更麻煩吧

    「呵呵,有那麼簡單就好了……」王賢不再往下說道:「總之你沒必要摻和,也就沒必要知道。在我這住兩天,歇過來就回去吧。」說完拍拍他的肩膀,竟眼角泛淚道:「我還想讓你把帥輝和二黑帶回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跟他們家:裡交代。」

    「真至於此麼?大人!」吳為瞪大眼道:「真有性命之憂?」

    「是。」王賢點點頭,轉過身去,走到□口才低聲道:「我爹媽心大,我倒不太擔心。唯獨林姐姐,接連兩次婚事不成,我怕她受不了,你轉告我娘,千萬做主給她另找戶好人家:……」說完便黯然出去,背影是那樣的淒涼。

    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吳為呆立了良久,半晌才緩緩低下頭,雙手使勁揉搓著頭髮,好像那不是他的腦袋,而是一團亂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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