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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五章 惡人先告狀 文 / 三戒大師

    馬車緩緩向縣城駛去,窗外夏蟲啾啾,稻花飄香,王賢享受的閉上了眼,低聲問道:「你覺著今晚怎樣?」

    對坐在車廂裡的吳為聞言,淡淡嘲諷道:「大人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都想聽。」王賢懶洋洋的睜看眼道:「看來你不甚滿意。」

    「假話是,我對大人如此大膽瘋狂的計劃,佩服的五體投地,你真是天生的陰謀家。」吳為表情漸漸嚴肅道:「真話是你只要何常的命,卻放過另外三個,太婦人之仁了。這世上,只有死人最保險!」

    「李晟也死了……」王賢無法否認這點,他已經盡力讓自己心狠了,但還是無法做到,同時要一船人的命……

    「那不過是意外。」吳為沉聲道:「大人如何保證,他們不會向錦衣衛告密?」

    「不會的。」王賢讓三人寫那種東西的事情,只有他和胡不留知道,甚至連吳為都沒告訴……這種掉腦袋的事情,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實上,如果沒有這種損招撐著,他縱使心再軟,也只能將四人全都殺掉。

    當然在可以掌握他們的前提下,留下幾個活口,是非常有必要的。不然,這齣戲就顯得不那麼真了….

    吳為和王賢太熟了,見他說的肯定,便知道他定有後招,又見他不肯細說,便知道有些東西不便多言。遂不再多問,一路沉默的返回縣城……

    翌日清晨,富陽驛館。

    回來後只睡了一個時辰.九爺便按時起床,在院中打了一套游龍八卦掌,渾身汗津津的收功後,又感覺神完氣足了。

    接過總旗遞上來的毛巾,九爺想起昨晚的獵物,沉聲問道:「那幾個和尚……」

    「已經問明白了,是假和尚沒錯。」總旗鬱悶道:「但他們是土匪出身,聽說冷面鐵寒成了浙江按察使,嚇得藏到廟裡,打算躲上幾年。這次聽說欽差要考試佛法,擔心露了餡,才連夜逃走多,準備避避風頭……」

    「確定跟那人沒關係?」

    「是。」總旗點點頭道:「幾個草莽而已,不可能跟那人有關係的。」

    「他媽的。」九爺啐一口,一夜又白忙活了。

    「如何處置這些傢伙?」總旗問道。

    「宰了!」九爺眼都不眨一下,決定換個心情道:「叫孩兒們出操了!

    一聲尖銳的哨響,各房裡酣睡的錦衣衛,便條件反射的爬起來,麻利穿衣提鞋,連帶昨晚出夜班的,二十息內便在場中列隊完畢。

    總旗滿意的看著手下,但看完一圈,突然罵道:「姓常的呢?竟敢連著兩天不出操!」

    何常這個小旗是光桿,跟尋常錦衣衛一樣,住在大通鋪上,和他一個鋪的錦衣衛力士面面相覦,他們今早都沒見著常在的身影……普通大明士兵稱為士卒,但錦衣衛是皇帝親軍,按所屬,有『校尉』、『力士』、『大漢將軍』等不同稱號。

    聽了力士回報,總旗怒不可遏道:「太不像話了.竟敢夜不歸宿。給我去把他抓回來!」

    「是!」手下連忙應聲,卻不知到哪去抓….

    冷眼看著這一幕,九爺已經拿定主意,不能光想著不得罪老六了,得果斷出手,教訓這害群之馬一頓,然後送回京城去。

    一個小插曲後,錦衣衛熱火朝天操練開了。

    那廂間,胡欽差也起床了,與那道裝青年一邊用早餐,一邊商量再在富陽待幾天。

    「再待下去沒什麼意義,依小侄之見,明後兩天敷衍一下,三天後就啟程吧。」道裝青年劍眉星目,渾身洋溢著一種名門之後的氣度。

    「呵呵……」胡瀠吃一小口粥,雖然在笑,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閒雲忘了我們的真正目的?」

    「當然記得,」被叫做閒雲的青年搖頭道:「但我觀那小子不過一小吏爾,不可能擔當重任吧。」

    「人不可貌相。」胡瀠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笑,「說不定今天,就能看到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什麼?」

    「到時便知。」胡瀠淡淡道。說完,兩人便默默吃飯、不再做聲。

    正吃著,外面親隨進來稟報道:「富陽縣主簿求見。』

    「……」胡瀠將口中飯嚥下,拿起白巾擦淨嘴,方道:「什麼事?」

    「問他也不說,只說是一定要見到大人。」

    「那就見見吧。」胡瀠站起身,負手來到客堂。

    「下官拜見欽差大人。」刁主簿在客堂中坐臥不安,顯然驚魂未定。見胡瀠這麼快出來,他有些慌張的跪倒在地。

    「主簿大人平身,聽說你在養病,」胡瀠在正位坐下,緩緩道:「不知此番前來,有何貴幹?」

    「下官是來報案的。」刁主簿卻不起身。

    「報案?」胡瀠輕笑道:「那應該去縣衙,或者府衙,找我這個尋仙訪道之人作甚?」

    「因為涉及大人身邊侍衛。」刁主簿道:「下官不敢不面陳。』

    「哦,」胡瀠斂住本就極淡的笑容道:「什麼事?」

    「昨日夜裡,下官與本縣幾位士紳,與大人的一位侍衛在富春江上飲酒敘舊,」刁主簿說著淚眼滿眶道:「突然一條巨艦直衝過來,撞沉了我們的遊船,下官和那位士紳幸得本縣巡檢司船搭救,但……大人的那位侍衛,和本縣驛館的李驛吏,卻一死一失蹤!」刁主簿放聲大哭道:「請欽差大人做主啊!嗚嗚……」

    「你先別哭,跟本官說個明白。」胡漾皺眉道:「我那護衛叫什麼,為何與你等有舊?還有那巨艦是怎麼回事兒?」

    「大人的侍衛叫常在,但他原先叫何常,是本縣的一位糧長,因為犯了死罪,被押到杭州候斬……」刁主簿便將李晟的身份告知胡欽差:「前日夜裡,本縣驛卒李晟,攜一位故人造訪寒家。我一看竟是去年就該死的何常,他告訴我,自己已經是錦衣衛了,現在改名叫常在!」

    胡瀠聞言面色變了變,打斷他道:「你們為何會在遊船上敘舊?」

    「他現在是錦衣衛,說出的話,我們豈敢不從?」刁主簿道:「他要我找個穩妥的地方,說有要事相商。我想著縣裡全是熟人,看到他終歸不好,便讓他們到我家的遊船上相見。」

    「你說巨艦是什麼樣子的?」沉默片刻,胡瀠沉聲問道。

    「夜黑也沒看清,大概有三層兩丈高。」

    「你說巡檢司救了你們,」胡瀠皺眉道:「深更半夜,巡檢司怎麼會在那裡?」

    「據說巡檢司的船,正被那艘巨艦追逐……」刁主簿低聲道。

    胡瀠聞言長吁一聲道:「想不到昨晚這般熱鬧:」沉吟片刻,方下令道:「將朱千戶請來,再將本縣王典史和馬巡檢請來。」

    「是。」長隨應聲出去,不一會兒,三人便前後腳進來。

    「二位來的夠快。」胡瀠看看王賢和馬巡檢道:

    「啟稟欽差大人,」王賢唱個肥喏道:「我等前來有事稟報,在門口碰上了貴使。』

    「嗯。」胡瀠淡淡道:「你們所為何事?」

    「本縣巡檢司昨晚執行公務時,」王賢回稟道:「遭遇不明身份巨艦追擊,途中,巨艦撞毀民船一艘,然後消失無蹤。今晨,巡檢司在碼頭發現,大人船隊中的一艘,船頭有撞擊過的痕跡,傷處十分新鮮,應該就是昨晚……」

    「胡說。」那朱九爺進來後,便黑著張臉坐在左首邊,此刻斷然道:「昨晚五艘船都停在碼頭裡,沒有擅自行動的。」

    「那就奇怪了,昨天船頭還完好無損。」王賢淡淡道。

    「誰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也許是跟前艘船尾碰的。」朱九爺睜著眼說瞎話道。

    「那就得報告唐伯爺了,有戰艦在內河行兇,可不是小事。」鬥嘴皮子,王賢從來沒輸過。

    朱九爺果然面色一滯,錦衣衛可沒有戰艦。這次的五艘船,都是浙江都司派給他們的,船上的水手自然都是唐雲的手下,如果唐伯爺相詢,水軍們是不會隱瞞的。

    「好了,先別說這個。」胡瀠擺下手道:「千戶大人,昨晚沉船死者中,有一個叫常在的,據說是你的手下。」錦衣衛千戶是正五品武官,胡瀠是正六品文官,這年代還沒有重文輕武,相反是武貴文輕,故而胡瀠雖是欽差,仍以大人相稱。

    「哦?」朱九爺臉色更黑了:「本官麾下,確實有這麼一號人,怎麼會跑到富春江上去?」

    「你跟千戶大人講講。」胡瀠轉向刁主簿。

    「是。」刁主簿便將方纔的話複述了一遍,連常在就是何常也沒落下。

    「……」聽了刁主簿的話,滿堂一片沉默。朱九爺更是滿臉黑線,這常在怎麼這麼倒霉?競讓自己人的戰艦撞死了?難道這就是該死之人逃不脫?

    好一會兒,胡瀠方悠悠道:「此案非同小可,而且看來不是一縣之力可以查明的,本官準備知會浙省,同時上奏朝廷,干戶大人以為如何?」

    「這個……」胡千戶面現難堪神情道:「不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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