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觴和玉霜天跟著皇上來到御書房,皇上繞到御案後面坐下,用一雙略微渾濁的眼掃了二人一眼,平和的臉色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頓了頓,他語重心長地說:
「霜天吶,凝蕊現在的身子很不好,你這次不用再離京,作為她夫君,要好好陪陪她。肺病,唉,雖然御醫說現在的狀況不要緊,可那些人說的話也不能全信,一旦惡化,像昔日的昭文公主一樣變成肺癆,朕想都不敢想。凝蕊從小心就重,心太重肯定會影響身體,你是她的夫君,要好好替她排解排解才是。」
「是,微臣遵旨。」玉霜天表情平板地說。
皇上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眉頭皺了皺:
「你不願意陪她?」
「微臣願意。」玉霜天的聲音依舊平板。
皇上無奈地歎了口氣,手一揮:「罷了,你先休息一個月,在府裡好好陪凝蕊吧。你們小夫妻自成親起也沒見過幾面。」
「是,微臣告退。」玉霜天恭敬地施了一禮,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再次歎了口氣:「凝蕊怎麼就喜歡上了那種傢伙?定國公的庶出,除了長相還算出眾,性子冷得像冰。」
「父皇,姐姐真的不要緊嗎?」水流觴擔憂地問。
「總是發熱,精神也不太好。朕每回去看她,她都不肯見朕,御醫明明說過不會傳染的。」
「姐姐也是為了父皇的龍體著想。」
「自從你母后過世,你們姐弟倆就和朕變得生分了,果然還是因為你母后的事不能原諒朕吧。」皇上悵然地歎道。
「兒臣不敢。」水流觴連忙說。
「總之。作為一國之君,身不由己的時候有多麼無奈,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惆悵的話語卻像一記雷在水流觴的心口炸開,把他驚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賠笑道:
「兒臣和姐姐都已經長大了,自然不能再像從前那樣粘著父皇,否則會惹人發笑的。」
皇上微笑起來。滿懷感慨地說:「是呀,你們都長大了,一眨眼你也要當父親了!」
水流觴莞爾一笑,問:「父皇召兒臣前來,是有重要的事吧?」
「嗯,是有件事,這事朕還不好說。」皇上神色懨懨地道。「按照和夜郎國的停戰協定,除了割地賠款,夜郎王還提出了和親的請求,他會將夜郎國的明珠公主嫁到水流國來和皇室聯姻。」
「明珠公主?」水流觴眉頭一皺。
「明珠公主是夜郎王的掌上明珠,是大漠第一美人珍皇妃的愛女。年方十七歲。肯送她來和親,夜郎王這是用忍痛割愛來表示誠意,朕也不好拒絕。一個戰敗國的番邦女子,自然沒有資格當正妻,給她個側妃的位置做做也就罷了。」
「父皇……」水流觴心中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皇子裡面,老四和老七不成器,其他的又太小,這麼算起來只剩下你和老六了。朕知道你們兩個,一個和玉美人。一個和陳玲瓏,全是你們自己選的女人,卻都不是省心的。」
水流觴哭笑不得,什麼叫「都不是省心的」?
「兒臣認為既然明珠公主來和親,為了顯示我國的誠意,指給六弟做側妃最為妥當。雖說是戰敗國的和親。可也不好太降低對方公主的身份。六弟是太子,給太子做側妃,夜郎王肯定不會有什麼不滿。再者六弟是太子,相信明珠公主的娘家勢力也會成為他的一個助力。」水流觴誠懇地說,一席話頭頭是道。總之和親這種事還是推給水流蘇他才會比較安全,從各種角度上來講。
「可明珠公主選擇的是你。」皇上一句平淡無波的話將他徹底從天堂打入地獄。
眼眸倏地睜大,他有些激動地慌忙說:「啟稟父皇,玲瓏才剛懷有身孕,這個時候若兒臣另娶他人,有些不妥吧?而且六弟是太子,兒臣只是個王爺,和外邦和親六弟應該比兒臣更合適才是。」
「不過是一個側妃,你早晚都要納的。朕知道你喜歡玲瓏,玲瓏也的確是個聰明能幹的女子,這點朕不否認。可朕再說一次,她是個鄉野出身的女子,從前你身子不好時也就罷了,現在的你,她根本配不上。朕肯讓她當你的正妃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她若聰明,就不會干涉你納側妃。」
「父皇……」水流觴一時之間愣住了,雖然他深深地明白帝王家的冷酷無情,可皇上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玲瓏冒著生命危險救過他好幾次,是和他同甘苦共患難過的,可僅僅是這麼簡單的一句「配不上」,就將她的所有努力全部抹殺了。
「成大事者不能拘泥於兒女私情,觴兒,你是朕最期待的兒子,別讓朕失望。明珠公主的娘家勢力由你親自接收不是更好麼?」皇上別有深意地沉聲道。
水流觴還來不及收回自己呆滯的表情,皇上已經平淡地說:
「這樁婚事已經決定了,三個月後明珠公主就會前來和親。朕累了,你去給太后請個安,然後去瞧瞧你姐姐吧。」說罷,長舒了一口氣,背靠到龍椅上,用手捏著眉心。
水流觴見此情形,冷峻地抿了抿唇角,知趣地告退。
玲瓏去給太后請了安,太后恐怕還記著她拒絕為水流觴納側妃的事,表情冷冷的。儘管沒有多加斥責,可言語中對她私自前往聊城表現出很不滿意,認為她一個女人就應該安分守己地呆在家裡,如此莽撞地出風頭實在不配當王妃。
若不是因為玲瓏避免了水流國的軍隊餓死,她相信此時太后一定會逼水流觴以不守婦道為由廢她的妃位!
皇室之人全都是些喜怒無常的變異類生物!
好不容易從壽安宮脫身,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挺著五個月的肚子在大熱天裡步行實在不好受,幸虧太后憐惜自己的曾孫子,特別允許她乘軟轎出宮。宮門外,豆萁和丹心正守在馬車前,看到她隆起的腹部也很歡喜,小心地扶她上了幽王府的馬車,前往大公主府。
大公主府內,被綠色植物所包圍的碧波亭裡,水凝蕊蓋著毯子,正躺在貴妃椅上寐著。忽然一股苦澀的味道鑽入鼻管,她黛眉輕蹙,掩住嘴唇劇烈地咳嗽了一陣,蒼白的手摀住胸口,好不容易才喘上來一口氣,緋紅著雙頰,頭腦發暈地低聲命令:
「紅酥,把藥端走!」
「不喝藥病是不會好的。」純正的男中音,伴隨著瓷器輕碰在石桌上的響動。
有點陌生的聲音讓水凝蕊微怔,連忙趕走頭腦中的混沌,側眼望去,只見玉霜天正站在她身旁,穿了一身比烏鴉還喪氣的黑袍。眉梢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端正起身子,含著疏離的笑意說:
「你回來了。」
「你知道我會回來?」他面無表情地問,對她沒有意外這一點他的心裡有點意外。
「父皇之前說過你會回來。」水凝蕊說著,又咳了一陣,好不容易平息下來,說話的聲音也隨之變得有些虛弱,「離我遠點,免得過了病氣給你。」
「不礙的,我身體好。」他平板地說,瞄了一眼熱騰騰的藥碗,猶豫了好久,端起來生硬地遞給她,別開眼神直不楞登地道,「你喝藥吧,別太任性了。」
「任性」這個詞從來就不是形容水凝蕊的,所以在聽到這個詞時她不禁愣了愣,錯愕地望著他。玉霜天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僵硬地催促:「快喝啊!」
「放那兒吧,涼了再喝。」她拋開驚訝,冷淡地回答。
「不行,你嫌熱我就幫你吹吹。」說罷,端著藥碗開始輕輕地吹。
水凝蕊詫異地望著他,帶著揣測,試探地問:
「你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做的事嗎?」
玉霜天頓了一頓,別過臉去,生硬地回答:「皇上讓我休假一個月好好照顧你。」
「哦。」她終於明白了,點點頭問,「父皇還說什麼了?」
「皇上封了我做勇寧伯,接下來的事一個月後再說。」
水凝蕊慵懶地用手托腮,輕點了點頭,陷入沉思。不愧為第一美人,舉手投足間那纖細嬌慵之態流露出一股天然的風流。玉霜天側目打量了她一會兒,淡淡地開口:
「你不用想太多,今天皇上還讓幽王妃的弟弟大婚後接任工部侍郎的職務。」說著,將藥碗遞過去。
水凝蕊接過來,一口氣喝下去。玉霜天忙倒杯水遞給她,她含了一口將嘴裡的藥味沖淡,拿帕子擦拭了一下嘴唇,說:
「你想做什麼我不會干涉,你想去哪兒我也不會過問,只是,別忘了你該做的事。」說最後一句時,她的語氣裡帶著冷凝的提醒,接著頓了一頓,平和地說,「好久沒回京了,你不必聽父皇的話呆在府裡一個月,想去哪兒都可以,只是別太張揚。」
玉霜天僵了一僵,回答道:「我沒什麼想去的地方,既然答應了皇上,我就會陪你。」
水凝蕊細眉一挑,滿頭霧水,這算什麼呀!
就在這時,紅酥領著玲瓏走過來,笑道:
「公主,幽王妃來看您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