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的地理位置已經接近沙漠邊緣,氣候多變,沙塵極大,越深入越覺得荒蕪,就連生長的植被都帶著濃濃的蒼涼之感。
現在整座城池已經被夜郎**隊圍困住,要想將糧食送過去,必須要穿過夜郎**隊的封鎖線。
入琴作為曾經的偵察兵,對周圍的地理環境很熟悉,出發前雙方已經討論過,玲瓏出於安全考慮,決定選擇一條並不平坦的山路。儘管期限已經晚了,可她若在此處貿然行事,前面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縱然心中焦急,她也要沉穩行動。
這是一座路途十分崎嶇的山,上面原始植被很多,容易掩藏。儘管有夜郎國的軍隊巡邏,卻由於複雜的地勢難以防守。更何況以夜郎國直腦筋的思維,壓根不會想到運糧隊會自討苦吃走這條路,所以這條路是敵軍最薄弱的一環。
入琴曾奉命探過這條路,此次作為隊伍的嚮導,帶領一行人踏上鶴鳴山一條隱秘又能行車的小道。玲瓏命他和幾個輕功好的人在前面探路,自己坐在馬車裡看著隊伍緩緩行進。
不是不想快點走,而是沒法快走。一來路不好,二來為了防止火攻,馬車廂都是薄鐵皮製成的,這無疑給馬匹增加了負擔。
此時風沙正盛,早晚溫差極大,她戴著阿拉伯式長頭巾,將自己包得只露出一對眼睛。戴著手套的手掀開窗簾,望著外頭那些身披鎧甲、掛著長刀的漢子將運糧車包圍在中央。
這些人全是幽王府的暗衛和被水流觴暗中馴養的勢力,他們散佈在各地。表面上為商號做事,暗中卻接受軍事化訓練,並會執行秘密任務。
不過據侍棋說,他們都是初次穿鎧甲上戰場。所有裝備全部是玲瓏出資、花傾城找人提供的。這些鎧甲雖不比真正的盔甲重,可同樣很礙事,但從安全和防水的角度來講。她還是讓他們穿了。
「王妃,您想歇息一下嗎?」跟在她車旁的是個十五歲的小子,名叫阿九,算是她的親兵。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這孩子已不似最初的拘謹了。
「不用。」她淡笑。阿九最小,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都是最好的年華。因為是孤兒,或是由於家窮,就出賣了命。當暗衛說不定下一秒就會沒命,這不用人說她也明白。
「王妃真了不起,走了這麼長的路都沒累。奴才聽徐大哥說,京裡的女人上茅房都要坐轎子呢。」他一笑,黑臉上露出兩行極白的牙。
玲瓏笑笑:「你累嗎?」
「奴才不累!」阿九重重搖頭,「徐大哥說,奴才穿上鎧甲就是軍人了,軍人永遠不會累!」
玲瓏挑眉,熱血的小伙子們總是有軍人夢啊!
就在這時,侍棋從前面趕回來,笑著訓斥:「你小子又在王妃面前放肆了。還不快閉嘴!」
「侍棋大哥,我才沒有,是王妃問我呢!」阿九委屈地鼓起嘴。
玲瓏笑了笑,也不理會他們打鬧,放下簾子,猶能聽見阿九悄悄地說:
「侍棋大哥。咱們王妃長得真好看,是我看過的最好看的女人,就像仙女一樣。」
說完,哎呦一聲慘叫,顯然是被侍棋揍了。
豆莢遞過水囊笑說:「王妃,喝點水潤喉吧。」
玲瓏擺擺手,調整個姿勢靠在車廂上。豆沙敏銳地問:
「王妃心裡有事?」
「沒有。」玲瓏沉默了半天,淡淡說,「心裡有點亂,不妨事。」
話音剛落,入琴探完路回來,例行公事地報告道:
「稟王妃,前方沒有發現敵軍巡邏隊,可以通行。」
玲瓏手肘架在窗框上,撫了撫額,道:「我說入琴,如果沒有發現,就不用回來告訴我了。你這麼一個時辰跑回來一次不累嗎?」
入琴愣住了,隨即臉窘得通紅,摸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道:
「奴才以前都是這麼報告的。」
「可你這麼跑來跑去是極度浪費資源的行為,會大大縮減你的工作效率,有這時間多探幾條路。下次有事再來回,好吧?」
「是!」入琴趕緊去了。
玲瓏微微歎息,這些人死板的腦筋就好像不會轉彎一樣,從來不想發散思維,這一點有時讓她很困擾。
由於偵察兵十分出色,讓他們成功躲過了好幾次敵方的巡查。第三天傍晚,前面的路實在沒法摸黑走,隊伍只能停下來露宿。
離聊城能撐住的期限已經過去兩天了,玲瓏心急如焚,無奈力不從心。她沒精打采地靠在車廂裡,再次掀開簾子往外望。
此時的隊伍完全呈現備戰隊形,馬匹全部卸下,被鐵皮馬車圍在中間。弓箭手和盾牌手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啃地瓜干。
為了方便攜帶,士兵們的乾糧全是地瓜干和肉乾,現在玲瓏十分懷念壓縮餅乾,不僅好帶還禁餓,可惜她不會做。
忽然,馬車急促地移動起來,把她嚇了一跳。緊接著,外面傳來嘈雜聲、入琴和花樓的喊話聲。她立刻掀開車簾,正好看見西風瑾那張無論風怎麼吹都能保持光滑細膩的臉。
「快進去,除非我叫你,否則別出來也別探頭。」他擺了擺手,輕柔地說。
玲瓏心中一凜,入琴和花樓已經集體上前,稟報:
「王妃,敵軍在十公里外,已經無法躲避,只能正面交鋒,好在只是巡邏小隊,人數並不多。為了您的安全,請呆在馬車裡,別擅自行動。」
「盡量別留活口,可能的話,抓個俘虜熟悉地形。」她只是淡淡說了句,便放下簾子,並下了鐵窗鎖緊。瞬間。馬車便成了一座刀劍不入、水火不侵的鐵箱子。
花樓和入琴對望一眼,都被她淡定的反應雷得額角冒汗。西風瑾彷彿自言自語似的輕笑:
「是因為越害怕才越沒表情嗎?有趣!」
玲瓏坐在黑暗無邊的車廂裡,豆莢和豆沙都有點惴惴不安,默然無語地歪在一旁。不久廝殺聲開始。隨之而來的是慘叫聲愈演愈烈。她聽不出來那些慘叫究竟是哪一方的,內心一片混亂。火箭釘在鐵板車廂上並點燃最外層防反光裹布的聲音彷彿就在耳畔,她的心跳得飛快。嘴唇緊抿,握拳的手心不停地冒汗。
自己方裝備精良,隊形安排也都是西風瑾安排的,應該不會出大岔子。她明白戰爭時期死傷在所難免,可是腦海中出現的那些鮮血、殘骸、和被砍掉的頭顱還是讓她的胃波濤洶湧。
她努力鎮定自若,並非是對死亡和鮮血不畏懼,而是對現在的她來說。無法適應殘酷的廝殺就等於是在逃避生活。
不知過了多久,聲音漸消。她仍舊端坐在車裡,直到車門被敲了敲,西風瑾的聲音響起:
「王妃殿下,已經結束了。」
豆莢領命打開車門。西風瑾照舊衣衫光鮮。上前來打量她一番,確定剛剛馬車的劇烈搖晃沒有傷了她後,才笑說:
「正在清理戰場,你就別出來了。」
「有傷亡嗎?」
西風瑾猶豫了一下,柔聲笑道:「陣亡四人,剩下的只是受傷,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對了,還抓住了一個小隊長。」
他用安慰的語氣笑著,儘管如此。在聽到四人死亡時,她的眼眸仍隨著心臟緊縮了下。並不是她多有同情心,戰爭造成的傷亡她從不關心,可這數百人是她帶出來的,她甚至已經記住了他們的名字,現在跟她說死了四個。她就像是河蚌身體裡進了沙子般不舒服。
迅速跳下車,豆沙豆莢見狀慌忙跟著下去。夜晚的風沙裡,月影黑沉,星子無光。儘管已經在清理,血腥氣仍舊很重,還沒來得及掩埋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周圍血漿四散。
見她出來,眾人都吃了一驚。入琴慌忙奔過來道:
「王妃,您怎麼出來了?夜深了,您該歇了,一切有奴才您不用擔心。」
玲瓏側過身,摀住胸口,努力將翻湧的噁心感壓制下去,問:
「敵人都除掉了嗎?」
「是,特地留了個小隊長,花樓正在審,若能問出附近的敵兵分佈就輕鬆多了。」
「我們傷了多少人?藥材夠嗎?」
「傷了二十二個,鬼五正在幫他們包紮。」此次並無軍醫隨行,但簡單的處理傷口他們還是會的。
話剛落,殺豬似的嚎叫響起,玲瓏循聲望去,阿九血淋淋地躺在地上,鬼五正往他身上倒酒精,嚎叫響起後鬼五立刻罵道:
「小兔崽子,快閉嘴!要把狼招來啊!叫你魯莽,這下嘗到教訓了吧!要不是世子爺,你的小命就沒了!」
更多的酒精灑在傷處,阿九不再叫,但可想而知一定很疼。她不忍地問:
「阿九沒事吧?」
「那小子命大,五處傷都不致命,不過他可真拚命!」西風瑾笑答。
玲瓏鬆了口氣,走過去,蹲在阿九面前,接過鬼五手頭的工作,笑道:「我來,你去處理別人吧。」
阿九和鬼五同時眼眸緊縮,周圍的傷兵更是大驚失色,現場忽然寂靜下來。玲瓏笑道:
「我學過一點救護知識,不會傷了他。」
鬼五愣了好半晌,慌忙跪地:「不是,這等粗活怎能讓王妃親自動手,奴才惶恐!」
「我是怕你手重殺了他!」玲瓏半開玩笑地說,著手清理阿九沾滿沙塵和鮮血的傷口,並包紮好。
阿九呆若木雞,傻傻地看著她。左小臂骨折,她讓豆沙找來木板固定,需要寬布帶捆綁,於是她隨手摘下自己的頭巾,牢牢地纏住後掛在他的脖子上,笑道:
「鬼五說你剛剛很魯莽。」
阿九委屈地鼓鼓嘴:「奴才只是想多殺幾個敵人,保護好糧草!」
「無論你想做什麼,活著才能做到,所以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下次不可以再衝動了,會給其他人造成困擾。」她溫柔地說,含笑摸摸他的腦袋。
笑靨在夜空下猶若璀璨的明月,阿九癡癡地看著,心跳忽然漏了兩拍,小臉飛紅。
自此,軍中突然有人讚頌幽王妃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居然響應者無數。玲瓏聽後不禁哂然。(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