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琴風塵僕僕地站在王府內,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一看就是好久沒換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紫,黑眼圈很重,明顯的睡眠不足,看上去氣色很差。
玲瓏將他帶回來的信讀了一遍,緊鎖眉頭,道:「糧草遲遲沒有送到前線?怎麼會這樣?」
「豐城拿下來之後,王爺趁勢收回了聊城,不成想夜郎國暗度陳倉,居然使用卑鄙伎倆最後圍了城,城內儲存的糧草只夠三個月。王爺派人往京城送信,請求皇上追加糧草,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雖然往聊城發了糧草,糧草卻在剛抵達聊城附近時被敵軍截獲了!」入琴氣急交加地說,「儘管朝廷正在想辦法,可王爺猜到兵部一時半會兒籌不到軍糧,所以派奴才回來給王妃送信。」
「你回來之時,估計聊城還能挺幾天?」
「恐怕最多一個半月。」
玲瓏混亂地歎了口氣,敲敲腦袋,沉重地道:
「我就說這一趟請命出征不是好差事。」
「王妃!」入琴聽她這麼說,心裡有點慌,緊張地道。
玲瓏努力將自己心中的風暴平息下來,按住額頭,淡淡地說:
「弄畫和侍棋都在,你去和他們商量,先把押運糧草的隊伍組織好。你從聊城來,要穿過前線需要怎樣的兵力,你應該明白。糧草我來籌集,這不是朝廷行為,為了防止外人從中作梗橫生枝節,行動要完全保密,因此護送的隊伍必須是王府的人和能信任的人。順便說一下。雲翎玉被皇上派去北方公幹了,現在京城裡還能用的頭頭,恐怕就剩花傾城了。」
頓了頓,她思前想後覺得沒什麼要補充的。便總結道:
「就這些,你去安排,安排好了報給我。」
「是!」入琴單膝跪地。恭敬地行了個禮,這才屏息退出去。
「豆莢,去叫趙宣過來。豆萁,去請大公主一個時辰後過府,就說我有要事相商。豆沙,準備一下,今晚讓徐御醫進府。之後對外放出我出水痘的消息。」
三人齊聲應下,分頭去辦。
丹心擔憂地問:「王妃是想親自去前線嗎?」
「我不太放心。再說皇上並不知我暗中屯糧,只以為我經營酒坊手頭有原料。我運送私糧的事瞞不了多久,到時皇上必會產生下意識的猜忌,我的立場也會隨之變得艱難。最近太后又看我不順眼。為了避免麻煩,最好是躲出去。再說,也許幽王府清場,京城會發生某些變動也說不定。」玲瓏似是而非地說。
丹心似懂非懂,就在這時,豆漿快步進來道:
「王妃,藍大人來了。」
「請他進來。」玲瓏微怔,忙說。
豆漿出去,不久將墨羽帶進門。墨羽神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問:
「聊城被困。糧草被劫,你收到消息了嗎?」
「收到了。」
墨羽見她雖然眉心微攏,但神情還算平靜,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似苦澀似失落,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壓抑。頓了頓,問: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這次我打算親自送糧草過去,京城就拜託你了。黑狼軍團的事、還有墨府的動向,總之雲翎玉不在,京城若有什麼重要消息,你可以通知大公主,她會飛鴿傳書給我。」
墨羽一聽,立刻激動地抓住她的手,高聲反對道:
「不行!你怎麼能親自去?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壓根不會武藝,萬一被偷襲,我不能讓你冒這種風險!再說西北多山,那麼艱險的地方,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其他人還要分神保護你,你去了也只會拖後腿!你還是老實呆在王府裡,幽王手下那麼多人,他們會處理得很好!」
他的手這麼一抓,頓時讓整個客廳都亮了起來,丹心和豆漿的眼神全亮閃閃地釘在他的手上,像四支鐳射光。玲瓏愣了愣,對於墨羽激動時握住她的手也不好責備,不過她並沒有特殊的感覺,甚至一點害羞都沒有。她淡定地抽回手,墨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騰地紅了,垂下頭,低聲道:
「對不起。」
「我只是不想呆在京城,並不是因為頭腦一熱要去莽撞地冒險,所以京城就拜託你了。」玲瓏輕輕說。
「玲瓏!」墨羽見她執意如此,不贊成地道。
「吶,墨羽,實話跟你說,我再呆下去,皇上和太后都不會讓我好過,所以我要跑路。還有水流蘇,流觴正在節骨眼兒上,越是這個時候,水流蘇更不會放過我。」她平心靜氣地說。
墨羽一愣,過了片刻似乎有點明白了其中的關係,糾結地道: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用……或許皇上和太后會找理由處置你,但不會危及你的性命。更何況你出了京,太子對你的威脅會更大,你沒必要冒生命風險……」
「我已經決定了!」她打斷他,說。
墨羽抬起頭望著她,憂慮地道: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固執?」
「這是有考慮的,不是固執。」
「是因為我在你心中的份量不夠,沒辦法改變你的想法嗎?」他忽然有些咄咄逼人地問,語氣裡飽含落寞和不安。
玲瓏微怔,接著歎了口氣,淡淡道:「這個和那個沒有關係,再說我的確很擔心王爺。」頓了頓,轉移開話題,「你現在似乎很得皇上的信賴,所以,都做到這種程度了,也是時候該考慮一下重回墨家,墨翟重傷是個好機會。」
墨羽沉默了良久,點了點頭:「我已經有計劃了。」
「嗯。」玲瓏抿了抿嘴唇,「那麼,京城就拜託你了。」
墨羽的眼光始終沒有落在她身上,過了一會兒,站起身,恭敬行了一禮,沉聲道:
「還請幽王妃萬事小心,卑職告辭!」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生氣了?
玲瓏眨眨眼,呆了一呆,摀住額頭長歎口氣,幽幽地問:
「我說的很過分嗎?」
丹心和豆漿對視一眼,丹心結了結舌頭,笑道:
「不會,言簡意賅,清晰明瞭。」
「雖然無情,但很爽利。」豆漿點著頭乾笑。
玲瓏深深吐出一口氣,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心重重的。
所需的全部糧草,玲瓏已經命趙宣飛鴿傳書,完全在京城外進行。隨著鴿子傳出去,她的心腹也已經分三批去打前陣,督促各地酒坊做好準備,以免橫生枝節。
從京城外到西北,總共制定了三條路線。又將運糧的王府暗衛化整為零分成九批,每三批走同一條路線,分別去酒坊和玲瓏的莊子取來釀酒原料和屯糧,再分批運送前往西北。
這些隊伍中途不會有任何交集,出發時間僅相差一天,所有的路引手續也都是花家和玲瓏旗下產業的行商手續。等到最終進入西北省後,再組織進行匯合,共同前往聊城。
玲瓏將豆沙留在府裡假扮成自己,出水痘的消息已經放出去,如今幽王府正閉門謝客。水痘傳染,即使有人想來探消息也不容易,除非是無法拒絕或者相好的上門來探。豆沙被易容得極肖似,又滿臉水痘無法見人,就算被看上一眼,也沒法認出來。
她現在都能猜得出,京城裡的八卦圈肯定又會因為這件事將她推到風口浪尖,畢竟出水痘很容易留疤,臉上留疤的幽王妃,還會獲得專寵嗎?
玲瓏猜測,水流蘇或許會讓玉美人去幽王府探聽虛實,就是不知道玉美人會不會如他所願。
不過這一切她已經不想再想了,她現在唯一考慮的是該怎樣將糧草順利運進聊城。這次運送的隊伍人很多,所以三批路線都要有一個有身份的人壓場,以免將來到了西北,隊伍匯合時產生內部騷亂。
最後一批出京的就是由所謂的能壓場的人帶領,一個是花傾城,一個是玲瓏,可另一個為什麼是他?!
她無語地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西風瑾,這位終於換下了一身大紅,改穿一件鴉青色素面刻絲直裰,頭戴綸巾,簡直比書生還書生。見她望過來,他笑瞇瞇地看著她。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她有氣無力地問。
「雲翎玉不在,我來幫忙。」他笑呵呵地回答。
「你退燒了嗎?明明掉進河裡都會發燒。去西北很遠,肯定要露宿,說不定還會下雨,萬一生病了……」
「我準備了許多特效藥。」西風瑾揚了揚手裡的荷包笑道,「別擔心,我又不是易碎的花瓶,好歹是個男人,不會有問題的。」
「是麼?那真是麻煩你了。」玲瓏啞口無言,無可奈何地乾笑。這之前,她是真不知道西風瑾會同行,否則她絕對反對。
「不過,幽王妃穿男裝意外地合適呢。」他含笑望著她身穿一襲寶藍色杭綢直裰,用十分欣賞的語氣說。
玲瓏一怔,眸光觸碰到他的眼神,忽然沒來由地耳根子一熱,下意識別過頭去。場面突如其來地尷尬,跟在後頭的隨從人員集體低下頭,豆沙、豆莢臉通紅,侍棋不知該說什麼。花傾城也覺得滿腦袋黑線,無語地輕咳了咳:
「那個,今晚恐怕來不及進翠微府了,只能露宿。」
「好。」只有西風瑾神色如常,笑瞇瞇地說。(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