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年根本沒和玲瓏廢話,只是簡單地問了問她的家庭狀況,就放人回去了。這倒讓玲瓏心裡沒了底。
她不知道,老皇帝一生閱人無數,看人只要看眼睛,就能大概猜出其性格做派。沒什麼特別的,頂多是比較鎮定,應該掀不起太大風浪,這是水流年對她的第一印象。
水流觴將她送出宮,在上馬車前,她問:
「明天……」
「明天父皇的旨意就應該下達了,你在家準備接旨就行了。」水流觴淡淡地說。
玲瓏點點頭,上了車。
這兩個人,一點也不像是即將要結合的夫妻,談婚論嫁就像是在談「今天吃什麼」這麼簡單。
對玲瓏來說,她跟水流觴的婚姻就像是為了結婚而結婚。未來的老公能讓她看上眼,彼此比較適合過日子,至於愛不愛,她自己也說不上。總之她有預感,這將會是一樁很和平的婚姻。
水流觴卻覺得很有意思,他望著她的馬車離去,眸子微瞇了瞇。從小他的母后就教導他,成親應該是和自己心愛的人。他明白這個道理,但卻未必能實現。事實上,究竟怎樣才算「心愛」他自己也不知道,即使雲夢甜跑了,他也只是覺得可笑,或許還有點憤怒,但他並不傷心。
他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爭鬥中度過的,乏味、激烈卻又逃脫不開。現在,他就要成親了,成親的對象是他一直很感興趣的女子,夠不上愛。而是很感興趣。
他猜,往後的婚姻生活一定不會無聊,而他,似乎對撕去陳玲瓏冷靜的面具也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當天下午。玲瓏在青溪侯府簡單地給青溪侯和水佩蘭磕了三個頭,就算定下了乾孫女的名分。並未入花家的籍,這也是玲瓏希望的。她可不想改姓。
第二天,在烈王的一頂小轎入門時,皇上下的聖旨也到了。太監展開一條明黃色的錦帛,扯著公鴨嗓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陳氏玲瓏,端莊嫻雅,謙恭有度。深得朕之歡心,今特敕封爾為棲霞郡君,賜婚於幽王水流觴為正妃,欽此!」
不得不說,這聖旨寫得夠有水平的。言簡意賅,啥廢話都沒有。玲瓏跪地接旨,三呼萬歲,烈王府來迎親的幾個人則集體黑了臉。
接著,豆莢像趕蒼蠅似的將烈王的人趕了出去,玲瓏也不在意。水流烈這次只派了一個管家、一個喜娘和兩個轎夫來,連轎子都是素色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搞出租營運的,還真是將納妾的習俗演繹的淋漓盡致。
烈王府。
辟里啪啦一陣巨響。
水流烈將書房砸了個底朝天。這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玲瓏,對女人他從來不在意,不過就是一個工具,頂多也只是個能討他歡心的工具。可今天的事,他作為男性的尊嚴和作為王爺的尊嚴遭到了嚴重的挑釁,而挑釁他的居然只是個不懂賢惠為何物的民女。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更不能容忍的是,另一個幫兇居然是他一直的死對頭老五!
「好啊,寧願嫁個殘廢,也不願嫁給本王!」水流烈的目光猶如淬了毒的利刺,他面色鐵青,咬牙切齒地道,」陳玲瓏,你有種!敬酒不吃吃罰酒!本王一定會讓你好好嘗嘗,到底什麼才叫後悔!」說罷,又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紅木桌立刻缺了一角,露出慘兮兮的瓤兒。
墨羽很快知道了玲瓏要成親的事,他氣沖沖地過來找她。然而當他真的站在她面前時,怒火全部熄滅,剩餘的只有混亂。
「你一定要這麼做嗎?」千言萬語化作這一句,他用蔚藍色的眸子望著她。他的眼眶裡彷彿在翻滾著驚濤駭浪,帶著強烈的悲傷和淒涼,就像是一個被拋棄了的可憐孩子。
玲瓏的心因為他的眼神,彷彿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也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到最後卻猶如茶壺倒餃子,一句也說不出來。其實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理直氣壯,畢竟他愛她,並不代表她就一定要愛他,她又沒接受過他。可不知為何,當他用那種略帶絕望的眼神望著她時,她的心還是濃濃地愧疚了一把。
「對不起。」她只能虛弱無力地對他說出這三個字。
一瞬間,墨羽瞳孔中間那一道期待的亮光終於黯淡了下來,那雙眸子彷彿瞬間失去了生命力,變得晦暗空洞,猶如一隻死亡的玩偶。他的心感覺到了徹骨的涼意,不,「徹骨」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墜入了極寒的冰洞裡。心被無數雙手向四面八方拉扯著,接著噗地一聲,血液迸射,碎片滿地。
他凝視了她好一會兒,那說不出的複雜眼神如刀,在穿刺著她的心。終於,他哆嗦著轉身,倉皇而逃。
幽王府被攪了個底朝天。
墨羽似乎根本不懂得低調,掌燈時分,冒然闖入,打傷了不少侍衛,最後一劍架在了水流殤的脖子上。
水流觴正坐在輪椅上,觀察著院子裡的竹葉,忽然一陣破空聲,緊接著一把冰涼的劍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然而他卻不慌也不忙,淡淡地望著離他兩步遠的墨羽,手一揮,讓聞訊趕來的護衛撤走,才慢悠悠地開口道:
「功夫見長,居然有能耐獨闖我幽王府,看來在西南大營沒白歷練。」
「少廢話!你立刻去請旨解除你和玲瓏的婚約,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水流觴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本王和玲瓏的婚約是雙方自願,皇上下旨的。更何況,你以什麼身份來要求本王解除婚約?她的未婚夫?情郎?好像都不是!」
「閉嘴!」一語戳中了墨羽的心臟,他猩紅著眸子,憤怒地大吼,「你明知道,玲瓏不是自願要嫁給你的,她是被烈王逼得走投無路!」
「她是被逼的,可只有本王能救她。你能嗎?別說你現在只是個副將,就算你現在是鎮國公府的四少爺,你也無法對抗烈王,你同樣守護不了她。玲瓏注定了要漫步雲端,根本就不是你應該肖想的。」
墨羽怒不可遏,手上一用力,水流觴的脖子上立刻出現了一道血痕。旁邊的入琴嚇得魂都飛了,恨不得用鐳射光般眼神殺死墨羽,卻不敢輕舉妄動。
水流觴冷笑道:「你還真是沒變,幼年時就愛意氣用事,現在比起過去,更是衝動得可以。謀殺親王的重罪,你就那麼想背嗎?」
「住口!你這個殘廢!就算我沒有資格站在玲瓏身旁,也不代表你就有資格!你現在不過是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物,你拿什麼去保護她!皇室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嫁給你這種沒用的男人,她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水流觴的眸子沉了沉,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撥開他的劍反攻,一招之後,墨羽就被入琴制住了。
「本王是否有用不需要你來操心,玲瓏會不會有好日子過那是她的事,這一切都與你墨羽不相干。別太自以為是。」水流觴的眸子裡閃過轉瞬即逝的嗜血,冷冷地道,「入琴,送墨公子出府。」說罷,操縱著輪椅,走遠了。
入琴一直等到看不見王爺了,才不甘心地收回劍,沒好氣地道:「墨公子,請!」
墨羽望著水流觴瀟灑遠去,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那對於他的不屑一顧徹底激怒了她,熊熊的火焰在胸腔內燃燒,可他卻無法發洩出來。劍從左手換到右手,他憤怒地走了。
西鳳謠和玉美人聽說玲瓏要成親的消息,集體殺了過來,西鳳謠高聲吼叫道:
「你這死丫頭,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居然讓我從別人那兒聽說,你還有沒有良心!」
玲瓏很聰明地摀住耳朵,玉美人顰了顰眉尖,問:
「你真的想嫁給幽王?」
「我沒得選,不是嗎?幽王總比烈王要好得多。」玲瓏淺笑,她相信水流烈要納她為妾的事,她們肯定都聽說了,所以也就沒必要隱瞞了。
西鳳謠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真是的,沒想到你也要走這一步,不甘不願地嫁人。」
「也不算不甘不願,雖然我沒想過成親,但現在既然被趕鴨子上架了,那就好好享受一下吧。」
「幽王沒出事之前,他確實是個好選擇;可惜現在出事了……」西鳳謠欲言又止,「我聽扒豬頭說,雲夢甜躲到親戚家去了。總感覺你好像是在撿雲夢甜不要的。」
玲瓏噗地笑了,玉美人輕斥道:
「西鳳謠,你在胡說些什麼!」
「好了,你們就別操心我了。我聽王爺說,皇子選妃的事又被提上了日程,小玉你和六皇子……」玲瓏知道,其實玉美人和水流蘇並不順利。
玉美人苦笑了笑:「流蘇去求了太后,結果被皇后知道了,母子倆正在鬧冷戰。」
「真不知道皇后是怎麼想的,你不比墨蝶舞那個冰人要好得多,天知道她怎麼就喜歡墨蝶舞!」
「姑姑自然會向著侄女,這根本不用想。」
「侄女怎麼了?你還是太后的侄孫女呢!」西鳳謠叫道。
玉美人只是淺笑,卻不語。
玲瓏望著她半垂著頭,一雙複雜的眸子有些黯淡,忽然覺得,無論多強的女人,在面對讓她心動的感情時,都很難做到堅硬不催,煩惱傷感這些干擾人正常判斷的情緒是一定會存在的。所以常言才道,無慾則剛,這可是玲瓏一直追求的精神境界。(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