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玲瓏開口,西風瑾先緊張地問:
「流觴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我今天去丞相府,正碰上雲夢甜哭得跟桃似的,問她她也不說。我就去問扒豬頭,扒豬頭也沒說清,只是說幽王好像最後一場仗時受了傷,腿不能動了。他只說了這些,然後就出門了。」西鳳謠抱著胸說。
西風瑾忍不住咳了一會兒,對二人道:「我先回去了。」說罷讓芮煙扶起他,兩人匆匆走了。
玲瓏心下狐疑,看著他出去,問西鳳謠:
「你哥和幽王很熟嗎?」
「都是一起長大的,那時候先皇后對我哥可好了。」
玲瓏點頭,看起來越陽侯也有要向幽王府傾斜的傾向。話又說回來,水流觴的人緣似乎挺不錯。
可水流觴的腿傷了,不能動。雙腿不能動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下肢癱瘓。這個念頭一閃出來,她的心就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不可能的!他又不是第一次上戰場,怎麼能那麼倒霉,把自己給弄癱瘓了!她絕不相信!
「幽王和彭將軍會回京嗎?」
「幽王肯定會回來。至於彭將軍,剛打完仗,肯定要回來述職的。」
玲瓏點點頭,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彭將軍回來述職,墨羽應該也會跟回來吧。他現在變成什麼樣了?會不會來找她?許久沒見了,還真讓她有點緊張。
轉眼間到了四月,鶯歌漫舞。柳綠花紅。
西征的大軍勝利凱旋,受到京城百姓的夾道歡迎,場面熱鬧非凡,激動的人群一直從城門口排到宮牆之外。為首的是一名四十來歲的美髯公。騎在馬上,威風凜凜,虎虎生風。
跟在他後面的則是一名黑衣公子。面如玉,卻因為殘酷的打磨,而多了一份沉穩和滄桑,這似乎讓他增加了一種令人淪陷的吸引力。
一行人先去驛站休整,然後直奔皇宮。半個時辰後,此時宮外百姓早已散去,幾個人從宮裡出來。黑衣公子突然開口:
「將軍,屬下想先去探望一個朋友,稍後再回驛站。」
他的表情永遠都是平板的,可眼底卻劃過一絲溫情。將軍彭廣作為過來人,又怎能看不出來。拍拍他的肩笑道:
「阿羽,是去見心上人吧?也對,你這個年紀該成家了,快去吧,離家這麼久,也該給人家姑娘一個交代。」
被喚作阿羽的墨羽聞言,唇角禁不住上揚,儘管弧度不大,可仍被彭廣的另一個參將發現了。那是個活潑的小伙子。頓時指著他,發現新大陸似的哇哇叫:
「阿羽,你居然笑了!我認識你兩年多,從沒看你笑過,啊不對,除了你看信的時候!你該不會是要去見那個總給你寄東西的姑娘吧!啊!我真想看看。每半年給你寄一百雙襪套的姑娘究竟長什麼樣!阿羽,什麼時候把小弟妹帶出來給我們瞧瞧!」
一陣哄笑,彭廣在他的腦袋上拍一下,笑罵:
「你小子,有完沒完!阿羽本來就嘴笨,你還總打趣他!」
「那將軍,我去了。」墨羽按捺著急切的心情,好不容易等他們說完了,迫不及待地道。
「去吧去吧,看給你急的,別忘了晚上的慶功宴!」
墨羽答應一聲,上馬就走。彭廣望著他飛奔而去的背影,搖搖頭,笑歎:
「這小子!老子tmd怎麼就沒個閨女呢,老子要是有閨女,絕不便宜了別人家!」
眼神和話語裡蘊含著藏不住的溫情。
鈴鐺山莊。
玲瓏正蹲在院子裡給小呆剪毛,忽然,只覺得一道陰影從後面將她罩住。她心頭一顫,驚訝地站起身,回過頭。
站在面前的人,仍舊是那麼單薄,卻多了一股內蘊;仍舊是一襲黑衣,卻多了一份深沉;仍舊是那張俊臉,卻多了一絲犀利。蔚藍色的眸子已染上了寒冽,微揚起的唇角也刻上了凌厲。
他不再是當初的那個自卑不甘的少年,彷彿破繭成蝶,他已經蛻變成了一個自信內斂的可靠男人,就好像是一朵完全盛開的神秘又絢爛的罌粟花。
她的心在微顫,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唇角勾起,微微一笑,猶如燦爛的陽光,耀眼得讓人屏息:
「歡迎回來,墨羽!」
墨羽發自內心地笑了,那笑容足以讓太陽失去顏色。他無言地上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努力抑制住發紅的眼眶中顫抖的柔波,過了好一會兒,才用輕顫的聲音低笑道:
「我回來了。」
幽王府。
緊閉的正房門前,入琴四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團團轉。同樣團團轉的還有一個上了年紀、身穿總管服的老太監。只見他急得老臉都皺成了菊花,轉了兩圈,又上去拍門:
「幽王殿下,您倒是開門啊!是皇上派老奴來看您的!皇上他老人家很擔心您!您倒是開開門讓老奴看一眼!」
「滾!」一陣獅子般的暴吼,把老太監嚇得立時噤聲。
入琴急忙安慰道:「王公公,您別往心裡去,王爺他心情不好。」王德海可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得罪不得。
王公公心焦不已地抖著拂塵:「咱家也知道王爺心情不好,可皇上那邊派咱家帶了御醫來看王爺,要是咱家就這麼回去,皇上一定會氣急了砍咱家的腦袋!」
他話音剛落,一個老嬤嬤引著水凝蕊從外邊快步出來。水凝蕊扶著紅酥的手,腳步紋絲不亂,可仔細看卻能發現,她的眼底是紅的,身體也有些虛弱。
院子裡的人見大公主蒞臨,連忙集體施禮:
「參見大公主!」
「都起來吧。」
「大公主,您可來了!您快去勸勸王爺吧。老奴這都帶御醫來了,皇上那頭心急著呢。」
「王公公,您等等,容本宮去勸勸王爺。」水凝蕊快速說罷。上了台階來到門前,拍門道,「五弟。開門!是大皇姐!五弟,你快開開門啊!五弟!」這就是她的悲哀,在人前,她只能叫她的弟弟「五弟」,稱自己則是「大皇姐」。
她敲了半天門,裡頭卻半點動靜都沒有,彷彿空無一人。局面頓時僵持了下來。要知道,平常大公主和幽王的關係最好,連大公主都沒法把幽王勸出來,還有誰能行。
水流觴的奶娘已經哭紅了眼,上去哭著敲了幾下。可還是不行。入琴立在一旁,沉吟了一陣,忽然說:
「不如叫陳姑娘來試試吧。」
「對!」侍棋一拍巴掌,「王爺心情不好時,就喜歡找陳姑娘談心,每次談完,心情就變好了。」
水凝蕊的眼眸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陳姑娘?」
入琴解釋:「是一位和王爺很有淵源的姑娘,與王爺很是投機,奴才覺得不妨請她過來試一試。」
水凝蕊也別無他法。點點頭:「那你去吧。」心裡卻奇怪,自己弟弟什麼時候認識一位姑娘?
此時的鈴鐺山莊。
玲瓏現做了幾道小菜給墨羽接風,兩眼亮晶晶地笑說:
「這麼說。你現在成了彭將軍的副將。」
「嗯。都是因為你的那個連弩,還有彭將軍的保舉。其實當時在軍中,破格被提拔成參將時,我都覺得像是做夢。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他露出一絲苦笑。即使是自己最大的成功,也是因為她。
「那你剛剛進宮面聖時,沒碰到墨翟嗎?」玲瓏擔心地問。
「放心吧,我對外改了母姓,現在叫『藍羽』。更何況,我這個兒子,過了這麼些年,他早就認不出來了,說不定以為我早死了呢!」墨羽冷冷一笑,自嘲道。
玲瓏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忙笑說:「那我今後是不是也該叫你『藍羽』,免得露餡了?」
「你直接叫我『阿羽』不就行了?」墨羽笑說,眼底閃爍著一絲期待。
「好!」玲瓏不疑其他,爽快地點頭笑道,「阿羽!」
墨羽眼一瞇,笑成了月牙。玲瓏忽然想起來,問:
「對了,我聽說幽王受傷了,你在軍中聽說了嗎?」
墨羽手一頓,低下頭,眸子斂起,其中閃過一絲苦澀。玲瓏不解的問:
「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聽說了,幽王他……」
話還沒說完,豆莢進來道:
「姑娘,入琴來了。」
玲瓏和墨羽均是一愣,入琴已經滿面憔悴地進來,走到玲瓏面前,跪下,垂首哀求道:
「陳姑娘,求求你去勸勸王爺!王爺他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把自己逼瘋的!」
墨羽下意識看向玲瓏,卻發現她只是蹙了蹙眉尖,接著又恢復了常態:
「起來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豆莢上前示意入琴起來,又搬了個凳子。入琴沒坐,而是心急如焚地說:
「王爺在戰場上遭了暗算,中了毒,導致雙腿麻痺,既沒有知覺也不能動。王爺因為這件事,回來之後一直將自己關在房裡不肯出來,無論誰敲門也不應,就連大公主來了都被拒之門外,皇上派來的御醫王爺也不讓看。再這麼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
「中的毒解不了嗎?」
「王爺中的是匈奴國的奇毒,當時差點性命不保,幸好花神醫在場,才撿回一條命。目前花神醫正在想辦法,可到底能不能配出解藥,神醫也沒有把握。」
「也就是可能治得好,也可能治不好?」
「是。請姑娘跟我走一趟吧,哪怕只是去試一試,入琴都會非常感激姑娘。」入琴說罷,再次跪下。
玲瓏皺了皺眉:「我去管什麼用?我又不是他什麼人。你怎麼不去找雲夢甜?」
入琴欲言又止,踟躕了半晌,才道:「雲姑娘探親去了,沒在相府,所以……」
這就怪了,雲夢甜早就知道水流觴受傷了,可怎麼偏在這個節骨眼探親去了?還有入琴的語氣也挺奇怪,怎麼感覺好像雲夢甜把水流觴給甩了似的?
「就算雲夢甜不在,那也輪不到我多管閒事啊,我……」
「只是希望姑娘能去盡力一試,即使不行也沒關係。陳姑娘,入琴求你!入琴給你磕頭了!」入琴哀聲說,真的磕下頭去。
看著一個大男人給自己磕頭,感覺怪怪的,玲瓏扭了扭身子,無奈地道:
「行了,起來吧,折我壽吶!先說好,我也不敢保證能行,你們也別抱太大希望!」
「不會的!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入琴竟喜極而泣。
玲瓏一陣惡寒:「好歹你也救過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壓救命恩人呢!」
墨羽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我跟你去。」
玲瓏點頭,多個人也好,畢竟王府不是啥好地方。(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