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釵婦人姓董,是南岸森林裡的住戶,那小子是她的兒子叫二華。西鳳謠謊稱她們是在上游嬉戲時,不慎跌入河水中,被衝到這兒來的。
蘭月河的上游水流湍急,這是整個松原縣都曉得的,所以董氏並不疑她們。農家人的樸實善良讓她熱情地邀請兩個在她看起來很可憐的落難姑娘回家,並為她們準備了熱熱的洗澡水和乾淨衣服。
當溫熱的水從早已冰透僵硬的肌膚上滑過時,那種微微刺痛的酸麻令兩人差點哭出來。
董氏的男人田富和長子大華全是砍柴人。據他們講,由於這片林子連著東邊的惡鬼林,所以村戶極少。
這一家子人非常善良淳樸,絲毫不覺得救人回來是麻煩,董氏竟然在晚飯時特地宰了一隻雞給兩人吃,這讓她們十分感動。
西鳳謠說兩人的家在櫻華府,董氏馬上說,明天田富出去賣柴時,可以順路送兩人回家。
兩人在田家的小木屋住了一宿,由於太累了,日上三竿時才起來。平時裡,田富都是天不亮就起來進城的,今天為了遷就她們,很明顯時辰晚了。
玲瓏和西鳳謠都很愧疚,董氏卻擺擺手說不礙的,並與兩人依依惜別。
櫻華府在山南省的南邊,離臨山府有一天的路程。
田富的牛車是個敞篷的,西鳳謠和玲瓏坐在上頭,一路按照西鳳謠的指揮,來到了櫻州的知州府。
西鳳謠知道田富不敢把車停在知州府門前,便遠遠下了車,讓田富等著,自己和玲瓏來到了府門前,看都沒看坐在門口的門房,直接往裡闖。
「哎哎哎!大膽刁民,居然膽敢擅闖知州府?不要命了!」兇惡的門房一看就是個勢利的,大聲呼喝,蠻橫地攔住兩人。
西鳳謠眼中寒光迸射,一記飛踢將對方踢進了大門裡,引來一片瞠目。就在這時,一個胖胖的中年管家撩著袍子,小跑過來,一臉苦相地高呼:
「大小姐!哎呦喂,您可算回來了!老爺都急死了,那邊老太爺也發火了!全福,趕快去通知老爺,說大小姐回來了,讓老爺趕緊給老太爺去個信吧!」
跟在管家後頭的小廝忙一溜煙兒地跑了,管家這才看見倒地的門房,詫異地問:
「大小姐,這是……」
西鳳謠嫌惡地瞥了地上的門房一眼,冷道:
「只認衣服不認人的東西!狗仗人勢!還刁民?『刁民』這個詞也是你這個奴才嘴裡說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知州府也是個仗勢欺人的地方!拿這種人放在門面上,也不怕毀了舅舅的官聲!」
「是!是!奴才這就把人換了!」管家點頭哈腰地應著,「大小姐,您趕快進屋吧,老爺可急壞了!」
「你看見那輛牛車了嗎,他叫田富,你把他叫到門房喝杯茶,再給他五十兩銀子。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別怠慢了。不必讓他去見老爺,人家不愛這大宅子裡的木頭規矩。」
管家連連答應,西鳳謠便拉起玲瓏的手,一邊往裡走,一邊淡淡笑說:
「這兒是我庶出的舅舅家,他是櫻州知州。我外公是山南省布政使。哼,一家子趨炎附勢的偽君子。等下如果有失禮之處,你別在意。我好歹也得進去拜見一下主人,然後要匹馬,咱倆就回家。」
玲瓏點頭,並不覺驚訝。其實西鳳謠那種灑脫卻不失富貴、英氣但不江湖的性格,讓她早就猜到了她定是出身不凡,事實也果真如此。
西鳳謠見她不吃驚,也不感訝異,只是揚眉一笑。
西鳳謠的舅舅賈文早已迎了出來,眼睛只在玲瓏身上溜了一下,就掠過去了,開始對著外甥女一陣噓寒問暖。
賈文的妻妾聞聽此消息,也全部蜂擁而至,直接將玲瓏擠出圈外,對著西鳳謠一陣關心。還有幾個總是在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言辭甚是肉麻,好像死了親兒子都比不上丟了西鳳謠更讓她們悲痛。
玲瓏數了數,這舅舅的妻妾竟有十二個。
西鳳謠不耐地皺皺眉,對賈文道:「行了,十三舅,給我兩匹馬,我要回崇州。」
賈文聽了,忙說:
「別呀,謠兒!雲少爺、六皇子、七皇子全在找你,他們已經進了閻羅山。舅舅派人去通知他們了,他們應該快回來了。雲少爺很擔心你。你外祖父那兒你不用在意,舅舅這就讓人去給他們去信兒。」
開玩笑,皇子、丞相公子好不容易來了他這個知州府,哪能還沒巴結,就讓他們跑了!
西鳳謠的心咯登一聲,眉頭緊鎖:「閻羅山全是毒瘴,他們怎麼進去的?再說,他們怎麼知道我在哪兒?」
「多虧六皇子給宮裡去了信兒,向皇上要來了避毒瘴的神藥,那可是阿曼國進貢的。他們在你失蹤的第三天,雲少爺就用紫金鈴探到了你在閻羅山,但一直進不去。都是因為等那藥,他們十天前才進去。對了,謠兒,你到底是怎麼出來的?」
「你是說他們進山了?」西鳳謠忽然聲音略帶一絲顫抖地問。
「是啊。」賈文疑惑地眨眨眼,不明白哪裡不對了。
玲瓏和西鳳謠對望一眼,兩人的心一沉。在她們出來時,墓穴已經塌了,如果雲翎玉他們那時候進去的話……
二人俱是一震,西鳳謠轉身就跑。玲瓏緊跟著她,因為心中的第六感告訴她,墨羽說不定和雲翎玉在一起。
西鳳謠直奔馬廄,牽了兩匹馬,兩人跳上就往閻羅山的方向狂奔去。
玲瓏前世在法國時,學過騎馬。這一路來墨羽又教過她,她的騎術雖不如西鳳謠,但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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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羅山。
經過一夜又半天的挖掘,雲翎玉、水流蘇、水流景和墨羽終於從廢墟中灰頭土臉地被挖出來。
要不是雲翎玉懂得風水和術數,在墓穴自毀之前,帶其他人鑽進了一個安全的洞穴,他們早就一飛昇天了。
進入墓穴的目的各不相同,雲翎玉和墨羽是為了找人,水流蘇和水流景則是希望通過找到皇陵立功。
進去時,四人的目的不同;出來時,四人的表情不同。水流景是沮喪,墨羽則更像一具絕望的行屍走肉。
雲翎玉面色慘白地望著手中金項圈上,那一顆漂亮的紫色鈴鐺。這鈴鐺本為一對,是上古神器,也是兩家的訂婚信物。
他的這顆鈴鐺裡住著一隻嗅覺十分敏感的小甲蟲,小甲蟲是以西鳳謠的血養大的,因此它能離老遠就知道西鳳謠的大概位置。距離越近,甲蟲越活躍,鈴鐺就響得越歡。
可是現在,小甲蟲不動了。他還記得剛進墓穴時,水流景曾笑話他,問他既然不喜歡西鳳謠,為什麼還要這麼賣力地出來找她。他當時的回答是,就算不喜歡她,也不等於希望她死,好歹兩人是青梅竹馬。
他當時笑得是那樣的不在意,可現在,鈴鐺不動了,她,真的死了嗎?
他臉色蒼白地在心中默問。
就在這時,一陣跑步聲忽然打破了周圍的沉重,一名小兵奔過來高聲道:
「報!六皇子、七皇子、雲少爺,賈府有人來報,西小姐已經平安回家了!」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振,雲翎玉激動地衝過去,一把揪住那名小兵的衣領,急切地問:
「是西鳳謠嗎?西鳳謠回家了?」
小兵此時情緒那個激盪啊,比女人還漂亮的雲公子居然如此「親切」地揪住他的衣領,那感覺,簡直就像飛起來了一樣。他立刻挺直腰板,大聲匯報:
「是!西小姐已經回知州府了!」
雲翎玉立馬鬆開他的衣領,足尖一點,使輕功飛出林子。
由於他用力過大,小兵隨著慣性身子晃了晃,可剛晃起來,就被墨羽一把揪住:
「除了西小姐,還有別人嗎?」
小兵差點被勒死,望著墨羽那張比死人還冰的臉,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站起來了,怕怕地吞了下口水,結巴道:
「這……這個我也不知道。」
墨羽一把推開他,順著雲翎玉離開的方向,也狂奔而去。墓穴塌成那樣,可以說是完全毀了,裡頭的人鐵定無一生還。可他不相信玲瓏就那樣死了,她是那麼聰明,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死。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兩匹馬一前一後飛馳在鄉村寧靜的鄉道上,捲起一縷塵煙。兩名俊美的男子騎在馬上,面無表情。馬蹄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踏在他們的心上,不安與猶如黑暗中的曙光的那一點期待包裹住整顆心房,讓他們怎麼也揮散不去。
直到,對面又一片煙塵捲起,兩名少女狂奔而來。西鳳謠遠遠看見他們,猛地一拉韁繩。紅馬嘶鳴一聲,高高揚起前蹄,定了定,才落地,重重地打了個響鼻。
這一刻,四人的心才完全放下來。
玲瓏跳下馬,高高地揮著手臂,燦爛地笑道:
「墨羽!」
一陣勁風刮過耳畔,墨羽已飛身而來,緊緊地抱住她,抱得緊緊的,生怕她會跑掉似的。聞著她熟悉的體香,感受著她灼熱的溫度,他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才完全落地,這種失而復得的激動讓他差點哭出來。
「太好了!你總算回來了!」他緊抱住她,哽咽著說。
玲瓏的眼睛在他抱住她的同時就瞪得老大,他這麼激動地抱她,還真讓她有點不習慣。不過她察覺到了他語調中的顫抖,彷彿很害怕似的,明白他是在擔心他,也就沒掙扎。
西鳳謠笑嘻嘻地望著這一幕,雲翎玉已恢復了平時痞痞的樣子,動作優雅地下馬,展開折扇,邁著方步踱過來,笑道:
「小辣椒,你可真沒用,那麼容易就被人擄走,害得爺還得出來找你!」
西鳳謠回過頭,望著他的臉,忽然撲哧一聲,哈哈大笑,笑彎了腰,指著他:
「扒豬頭,你的臉怎麼黑成這樣?難道你從燉的改成煙熏的了?」
雲翎玉明顯一愣,望著她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從懷裡摸出一枚小銅鏡,一照,果真是滿臉黑灰。
他一臉懊惱,剛剛來得急,忘了自己剛從廢墟裡鑽出來,這下風流倜儻的形象全毀了。
那頭,玲瓏聽見雲翎玉的外號,噗地笑了。西鳳謠曖昧地掃了她和墨羽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還說沒定親,那他是誰?」
要是想從玲瓏的臉上看到這個時代女子的羞怯,那她可就失策了,玲瓏大大方方地道:
「別胡思亂想,我本來就沒定親。話又說回來,原來你和他是指腹為婚。」
她含笑掃了雲翎玉一眼,湊到西鳳謠耳邊,笑道:
〞他就是那頭自以為是的蠢豬?」
西鳳謠揚眉:「不像?」
玲瓏笑得前仰後合,重重點頭:「像!像!」
雲翎玉愣是被她們笑毛了,問:
「你們笑什麼?小辣椒,你們是被一起擄走的嗎?你們在閻羅山到底是怎麼回事?跟前一陣失蹤少女的事件有關嗎?你們在山上看到了什麼?究竟是什麼人擄走了你們?」
一連串的嚴肅問題讓西鳳謠的笑容僵了下,隨即笑答:
「我們也不知道,被迷暈之後就被關在一座水牢裡。後來水牢塌了,觸動了機關,我和她順著水牢的水進了河道,才逃出來。具體是什麼人,我們也沒看見。」
玲瓏則更不願參與這個話題。西鳳謠作為官宦小姐,對朝廷裡的事知道的自然比她多,既然告誡她閉嘴,她又何必去犯那個險。她只是個小人物,可不是以拯救世界為信條的蝙蝠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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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水流觴出場。
青青編通知,如無意外,明天上架,所以今天多更了點。上架後的更新時間和情節安排,我會寫在上架感言裡,請親們移駕看一眼哈!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