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這些日子一直沒睡好,除了傷感竇雙雙的事,說實話還是因為有點怕。當時硬著頭皮進入火場,以為進去了也就進去了。可回來後,腦子裡總是回放著那一幕幕的慘狀,以至於噩夢連連,不得不讓豆莢陪她睡。
可以肯定,竇府的滅門絕對跟朝廷爭鬥有關。從雲翎玉的情緒上感覺,他對竇府的慘案也有點吃驚和懊惱,顯然也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件事也只能就這樣讓它從自己的心裡滑過去。她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再往案情深處探究,冒然行事甚至會引起很大的麻煩。這種心理讓她心中有點小愧,可她不想當個莽撞的人。
幸好雲翎玉承諾,會將竇家的人好生安葬。
一夜秋雨,直打得殘紅遍地,一片狼藉。
晨起,玲瓏站在門廊上,望著空中零星飄著的小雨,濕潤著土地,和成了泥濘的稀泥。
「姑娘,出來怎麼不披件衣服,也不怕著涼。」豆莢上前,將一條披風披在她身上。
玲瓏望著陰暗的天,幽幽歎道:「秋天也要過去了,日子過得可真快!」
豆莢笑道:「姑娘不是總說『年難留,日益損』麼!「
玲瓏笑了笑,這時,只見墨羽踏雨前來,也沒打傘,身上的黑衣已被雨水浸濕了星星點點。他快步走上台階,布鞋底沾了些泥,鞋前尖也濕了一塊。
「喲,怎麼不打傘!豆莢,拿帕子給墨公子擦擦臉。」
豆莢忙去拿了乾淨帕子來,遞給墨羽。墨羽笑著擦了兩把,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她,道:
「是小豪寄來的。」
玲瓏喜出望外,急忙接過來,快速拆開,坐在門前的橫木上,細細地讀起來。墨羽望著她不時微笑的樣子,才放下心。這些天她因為竇家的事,心情一直不好。敏豪終於來了信,他想她看到家書定會歡喜,便急忙送過來了。
果然,玲瓏讀完後,細心地將信紙折好,收起來,笑道:
「真是的!我五月份寄出的信,十月底才收到回信,驛站的效率也太慢了!」
水流國有驛站可郵寄信件,但重點是替朝廷運送,平頭百姓只是捎帶。豆莢說:
「好歹送來了,我都怕驛站把信給弄丟了。姑娘幹嗎不讓花家的人幫忙送,他們可比驛站快。」
「那是花家的,咱們雖然合作,但也不好總麻煩人家。小豪已經過了四月份的府試和七月份的院試,現在是秀才了!這下咱家的田不用交稅了!」玲瓏心花怒放地說。
「咱家就兩畝田,姑娘你至於高興成這樣嗎?」
「你懂什麼?不是稅的事,這是榮耀。三年後就是鄉試年了,希望到時候他也能考上。」
「你也太著急了,小豪還小呢。再說鄉試也不是那麼好考的。」
玲瓏聞聽,激動也順勢平緩下來,歎道:「也是!只要他別像范進,我就謝天謝地了!」
「范進是誰?」豆莢好奇地問。
玲瓏不答,目光忽然落在墨羽的鞋前尖上:「喲,你的鞋都濕了,去換一雙吧。」
墨羽笑道:「不礙的。」
就在這時,初夏打傘前來,說:「墨公子,你師兄來了,奴婢已經讓人帶他去了雷小姐的房間,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玲瓏笑道:「你還有師兄?」
墨羽笑答:「算上我,我師父一共五個徒弟呢,我排第四,師妹排第五。」
「你入門應該是最晚的吧?怎麼雷大小姐沒當你師姐?」
「我們是按年紀排的。」墨羽摸著後腦勺,笑笑。
「既然你師兄來了,你就趕緊把你的小師妹打發走吧。咱們過幾天就要啟程去河西,我可不想帶著她,她也太鬧了。」
「我知道,那我去了。」
「去吧。初夏,你把傘給他。」玲瓏說,初夏忙將自己的傘遞給他。墨羽沖玲瓏笑了笑,轉身走了。
「姑娘,你要去河西省嗎?」見他走了,初夏方詫異地問。
「這邊已經上了軌道,剩下的就需要時間了。你記著,凡事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切不可急功近利。三年內,拿下整個山北省的市場,五年內,進入西邊的西北省。我把西北省的市場留給你來做。」
「姑娘,你是要我……」初夏緊張得心怦怦直跳,腦子一片空白,渾身微顫。
「我走之後,花家會派管事來帶你一年,之後你就是山北省的總管事。如果你還能拿下西北省,你就是兩省的大總管。」
初夏聞聽,又是慌張又是狂喜,身子已經顫抖到了極致,哆嗦著嘴唇說:
「姑娘,奴……奴婢恐怕不行,這個責任太大了,奴婢怕自己擔不起。」
「本事都是學來的,沒有誰天生就會。我帶了你這麼久,下一年又有經驗豐富的管事指導你,這樣你也沒有信心嗎?」她的語氣帶了絲威嚴,大有「你要是沒信心我就換人」的意思。
初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定不辜負姑娘的期望!」
玲瓏的唇角勾了勾:「那就好。我給管事定的考績規則,你繼續延續下去就好了。至於你這個大總管,我會親自一年一考核。我不會告訴你我怎麼考,但每年都會給你打分。連續三年不合格者,照樣要退出讓賢。你這個大總管不是永久的,做不好就得下去,可沒得商量。」
初夏恭敬地磕了一個頭:「奴婢一定盡心盡力,請姑娘放心。」
玲瓏滿意地笑笑:「起來吧。」
豆莢將初夏扶起來,笑道:「恭喜啦,初夏大總管!」
初夏靦腆地笑笑,將手中的文本遞給玲瓏:「姑娘,這是針對慶豐酒坊的計劃書,請姑娘過目。」她跟著玲瓏的日子,倒是學會了不少現代術語。
玲瓏接過來,展開,細細看完,笑道:「不錯,學會打廣告戰了。」
初夏笑道:「都是姑娘的那本書裡寫的。奴婢細細讀過,覺得這招應該能管用。廣告是最容易讓客人瞭解商品的方法。」
玲瓏讚賞地笑笑:「不錯,我就說你行。你用不著想太多,只要認真盡力、多學多看就好了。今後對付慶豐酒坊,能吃就吃;要是吃下去不划算,可以考慮合作。但要注意釀法的保護。」
「奴婢會盡全力吞併慶豐酒坊。」初夏含笑,彷彿這是她由來已久的想法。
「雖然商戰是殘酷的,但還是厚道點好,厚道才能長遠。」
「是,奴婢謹遵姑娘教誨。」
墨羽來到雷妙的房間,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邊一陣砸桌子踢凳子的聲音,伴隨著大師兄雷克的勸說和雷妙的尖叫:
「我不聽!我不走!我不走!」
慧蘭捂著耳朵站在外頭撇嘴,見他來,屈了屈膝:
「墨公子!」
「墨哥哥!」屋裡的雷妙一聽,炮彈似的衝出來,緊拽著墨羽的衣袖,滿臉淚痕地道,「墨哥哥,你為什麼要趕我走?難道你就那麼討厭我麼?我不走!我就是要跟著你!」
「師妹!」雷克從裡頭跟出來,他是個二十來歲的瘦高個。
墨羽暗自歎氣,耐下性子解釋:「師妹,你聽話,我有正經事,沒時間帶你玩。你乖乖跟大師兄回去,你總在外頭瞎跑,師父師娘會擔心的。」
「什麼正經事?你明明是要跟那個小妖精去鬼混!墨哥哥,那個陳玲瓏到底有什麼好?她連做針線都不會!我到底哪裡不如她?墨哥哥,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她拚命搖晃他。
「師妹,夠了!你別胡說八道!」墨羽皺眉。
「我才沒有胡說!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跟著你,我絕不允許你跟陳玲瓏單獨在一起!」雷妙拚命地搖著腦袋,腦袋上的簪子都被她搖掉了。
墨羽暗自歎息,無奈之下,只得一記手刀劈在了雷妙的後頸。說真的,就算雷妙不搞破壞,以她那壞脾氣,他也不想有她同行。
雷妙只覺兩眼一黑,昏了過去。雷克驚呼:
「師弟!」
「大師兄,不打暈她,她斷不肯回去,師父師娘會擔心的。你帶她回去,這次可別再讓她亂跑了,外邊不安全。」
雷克接過軟成麵條的雷妙,歎口氣,道:
「我知道了。來前師父讓我給你帶句話,他說他當年收留你的時候,就知道你不會永遠呆在雷鳴武館。如果你想去做什麼,那就去做吧,不用記掛他老人家。好男兒志在四方,他不會綁著你的。」
墨羽心頭一震,一時說不清心裡的滋味,只是點點頭。雷克拍拍他的肩,拖著他師妹走了。
墨羽一直目送他們遠去,這才抬頭望向灰暗的天,幽幽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