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冷風
清瀾有些左右為難。
莫子離突然到了北崢，所為何事？她不敢冒然揣測真是為了自己。當年他為了前程榮耀放棄了感情，今日卻又拋下到手的一切追隨前來，豈非前後矛盾太過可笑？
冷香雖然已經傳消息回金國打聽，可速度不會那麼快。
清瀾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故作不知，按兵不動。
這一放下，便轉眼到了秋日。
天氣漸漸轉涼，五六個月的胎兒已然在腹中成型。過了暈吐期後，清瀾胃口越來越好，臉色也不像之前那樣青白。每天清晨和晚間臥在榻上的時候，清瀾總能感覺到陣陣胎動。這個時候，便是最為幸福的互動時光。
靜靜細數胎動的次數和間隔，清瀾將之細細記錄在案。師傅說過，一個合格的醫者，要珍惜注重每一次的親身體驗，將身體的變化和症狀詳盡述錄。
白老也對清瀾身體的好轉十分滿意。看這脈象，此胎十有**是個男娃。
公公婆婆得知後更是笑逐顏開。德瑞老王妃專門命人在軒峻居後面另行添置了一個小廚房，安排了幾個可靠的老家人負責清瀾每日的膳食點心。皇后娘娘的賞賜也時常會從宮裡送來。
清瀾身體好轉，便恢復了與別府夫人們之間的走動。
穎親王府閉門謝客多時，初初走動的也不過是幾個同樣顯赫的勳貴人家。雖然他們遠不及王府的尊榮，卻也是京裡數得著的百年世家。
夫人們之間走動得勤了，不是說些育兒經，便是為夫君打探交流訊息。
這日在肅毅侯府，其中有一個人名被不斷提起，引起了清瀾的注意。
此人便是現任金吾衛將軍，昔日曾接替祈峻統領大軍的武狀元任岳。如今他是皇上跟前最信賴有加的大紅人，新造將軍府的門檻也幾乎要被登門拜訪的人踩爛。
聽聞此人軟硬不吃水潑不進，將一干人等都拒之門外，禮物一概不收。明裡暗裡都得罪了不少人家。可偏偏皇上對他愈發寵信起來。
清瀾聽著暗暗點頭。皇上如今最忌諱的便是結黨營私。這任岳看來是個明白人。想做寵臣，先要做孤臣。
「聽說這任將軍祖上是肅州的耕讀詩書人家，到了上一輩卻沒落起來。好在這一代任將軍的母親讓長子拜了一個雲遊道人為師，一身功夫練得極好，也能熟讀兵書排兵佈陣，任家這才一步登天發達起來。」鎮國公夫人人到中年，長得十分富態，笑容和善不帶鋒芒。這番話卻是說得意味深長。
知情之人都會意的笑起來。
百年世家最不看好這所謂一步登天的人物。雖然明面上十分客氣，可一轉身便是一副鄙夷之色。像這種乍起乍落全靠皇上一時喜惡抬起的人物，這些世家看得多了。根基不穩，縱然攀龍附鳳也難持久。
肅毅侯夫人約莫三十來歲，看著十分機敏，湊趣道：「姐姐可知？那任將軍還有個同胞妹妹，聽說長得十分俏麗水靈，卻已過了二八年華還不曾許配人家。您說任將軍是不是打算……？」掩了口，手指卻指向皇宮。
眾人低笑起來。
「這事兒能做主的可不是任將軍。」另一位夫人顯然消息更靈通些，「任老夫人一個獨寡婦人，能將任家一手支撐起門庭，可不是個簡單之人。聽說她是密州鄭家的庶女，自幼熟讀經史才名卓著，她親手調教的女兒必然也是不一般的。」
眾人一聽說是密州鄭家的女兒，頓時恍然大悟。
鄭家祖上曾經出了兩位狀元，十幾個進士，可是密州一帶數一數二的大儒之家，更是竭力倡導金國儒學的主力。鄭家的族學也是大大有名，家中的女兒無論嫡庶，都要自小一起讀書明理，被訓導閨閣禮儀，遠近人家也都以娶到鄭家女兒為榮。
肅毅侯夫人聞言嗤笑道：「若論起女兒家的學問品行，試問鄭家的女兒，哪能比得上穎親王妃一分？」卻是在藉機恭維清瀾。
清瀾頓時背上冒汗。倒不是她受不起這份誇讚，卻也不能被人頂到前頭來莫名得罪了這許多人！便舒緩了笑意道：「夫人謬讚了！本妃固然有些學識，也是深閨婦人，終日裡不過幫著王爺打理王府。人道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世間奇女子無數，多的是佳人淑女賢良節婦，只不過藏於內院不為人知罷了。」頓了頓，又道，「如同在場的許多夫人，管理庶務主持中饋都是一把好手，又要持身侍奉公婆，優遇叔伯子侄，還要輔助夫君教導子女，在在都是學問，處處得見賢淑。哪一個不是在言傳身教，足為典範？」
一番話說得眾夫人如沐春風，只覺是在讚美自己一般。況且說這一番話的又是堂堂穎親王妃，本來對她金國人身份有些牴觸的，此刻也不免笑得更和善了三分。
鎮國公夫人端莊矜持地笑笑：「穎親王妃年紀雖小些，說的卻是不錯。我等身為誥命夫人，自然該以身教喻旁人。否則怎對得起聖祖的厚望？」
這一下卻是扯遠了。眾人都有些吶吶無言。
好在肅毅侯夫人實在是個頗能插科打諢之人，不一會兒便將話題扯向了別處。
眼見日頭西斜，各府夫人都一一辭別離去。
清瀾也要站起離開，卻被肅毅侯夫人喊住了。
她特地將清瀾送到跨院拱門前，附耳低聲道：「王妃不要怪我今日魯莽，實在是聽到某些流言，心裡為您焦急呢！」
清瀾心中實在不喜這位侯夫人的作態，聞言便笑道：「既是流言，那便做不得真的。侯夫人怕是多慮了！」
肅毅侯夫人卻是愈發熱忱起來，忙擺手道：「雖是流言，可不是空穴來風。那任家小姐前些日子進了趟宮裡，太后和甄太妃等人都在，俱是滿口稱讚。道任家小姐品貌俱佳，定要皇上在滿朝適齡才俊中擇一個出色的配婚！」
清瀾一驚。這是什麼時候的消息？她怎麼一點都不知曉？定了定神，笑道：「得到太后和太妃的厚愛，可見那任小姐的確不錯，也是個有福緣的女子。」
「哎呀！你怎麼一點都不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肅毅侯夫人眼睛裡亮閃閃的，道，「若說適齡才俊，誰能比得過當今穎親王爺？身份尊貴又能幹，以前雖然……現在有了您破了王爺的命格後，他可是前程似錦的運道啊！……」
肅毅侯夫人後面嘰嘰喳喳說什麼，清瀾已聽不進去。
原來他們都認為自己八字能破祈峻的「凶煞」命！
怪不得那些夫人見到自己總是有些敬怕，偏又熱情給自己介紹自家侄女族妹什麼的，本還以為是衝著穎親王府的名頭，原來都是衝著那側妃位置來的！
清瀾心中又驚又怒！
何時自己枕邊人變成了他人碗裡的肉了！個個不安好心地覬覦著！
眼瞧著肅毅侯夫人的「熱心」提點，清瀾勉強壓住了火氣，冷冷道：「侯夫人，穎親王爺可是朝廷命官，皇上的胞弟，什麼命格不命格的！您這番說辭，可要小心隔牆有耳。若是被人聽了去，你家侯爺不知可會因此被皇上怪罪！」
說完，便不再理會侯夫人，留她一人驚怕地四處張望，自顧帶著沁雪一行離開了侯府。
坐在馬車上，清瀾還有些意難平。
沁雪剛才離得不遠，兩人雖然說話聲不大，卻也清清楚楚聽在了耳朵裡。見王妃神色有些難看，便將溫在馬車裡的杏仁茶遞了過去，溫言勸慰：「那侯夫人一看便是唯恐天下不亂看好戲的主兒，您可不能被她幾句話亂了心神。小主子可是在您肚子裡看著聽著呢。」想起這竟撅嘴不滿道，「這外面您還是少走動些，竟是些什麼貴夫人啊？個個都是鑽營算計的主兒，可不要教壞了小王爺！」
清瀾聽了不由失笑。點了點沁雪額頭，道：「行了！越說越不像話了！」
精神一鬆懈下來，頓時覺得腰酸軟得很，便讓沁雪取了厚實的軟墊，向後靠坐在車廂壁上，閉目沉思。
肅毅侯夫人的話裡透出了不少訊息。這任家小姐的事恐怕的確不是空穴來風。
前段日子養胎在府裡，久不出去。冷香也未必能面面俱到打探清楚。這夫人中耳目靈通的也不少，有時比隱在暗處的暗衛更能聞風知異。
清瀾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突然想到，祈峻在府裡休養，已經很久沒出去了。
如此一來，不但他消息閉塞，整個王府都似被隔絕了一般。
這退而避嫌，也不能這般避法。把主動權完全交給了別人。
可是，看有時蒲苓居裡燈火通宵達旦，幾個面熟的將領暗中來來去去的，祈峻也不像全無防備的樣子。他有什麼打算？他知不知道外面的這些傳聞？自己所謂破了他「凶煞」命格的說法又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清瀾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腦子裡想得多了，便隱隱覺得頭疼，困意一下便湧了上來。
清瀾苦笑了一下。
懷孕月份越大，有時候用腦過度，便會覺得氣喘難忍，有幾次差點眼前一黑直接暈過去。即便及時坐到了床上，也會噁心難受，一整日渾身無力。
小心地將手撫上高高凸起的小腹，清瀾微微歎了一口氣，無論有多麼難，只要平平安安將小寶貝生下來，便都值得了。(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二十六章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