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夜憂
那女子梳著婦人髮髻,長裙擺動間環珮叮噹作響,淡綠裙子襯著藕粉衣衫,遠遠觀來像是飄來一朵睡蓮。
清瀾不由笑了起來,站起身來迎接。
「妹妹,是何時到的?怎麼也不派人先來通知一聲?」
老王妃聞言也瞇起了眼,笑得十分開懷。引得一旁許靈兒好奇的張望。
「走自家親戚,想來便來了。」婦人聲音酥酥軟軟的,卻是透著十分的熟稔。杏眼明媚,瓜子臉上猶帶風情。
來的人正是何倩。
當日清瀾剛入王府時,她便以恩親的身份在王府裡住了好一段日子,天天纏著祈峻出去遊玩,頗有說動老王妃嫁給祈峻為妾的意思。
偏偏祈峻絲毫不為所動,嚴詞拒絕了母妃的提議。清瀾又巧施妙計,讓她斷了念頭。
如今她在自己家裡招婿入門,夫君是個敦厚的後生,對何倩千依百順。倚靠著百畝良田,小夫妻倆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只是人心不足,何倩又嫌夫婿太過聽話無趣,沒本事賺大錢,讀書入仕又無望。這段時日便三天兩頭來王府轉悠,想請華姨和祈峻替夫婿謀個差事。
老王妃早有打算,卻怕她到時候又要仔細比較嫌這嫌那的,將好端端的差事弄黃了,這才故作不知地晾一晾她。
婆媳倆對視一眼,早有默契。
「華姨,嫂嫂,倩兒想你們了。這不就來看看你們,順便捎上了一些自家莊田里送來的新鮮瓜果。」何倩笑著上前行禮,見華姨拉著一個黑丫頭的手,有些驚訝,「這位是……?」
「這是我的師妹,閨名許靈兒。靈兒,這是你倩兒姐姐。」清瀾一邊介紹一邊衝著許靈兒比劃,又對何倩道,「她幼時因病失聲,也是個可憐的。我師傅見她聰慧靈巧心地良善,才把她收進師門。這趟便是跟著我師傅來的。」
何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裡嘖嘖有聲,對著老王妃道:「華姨,都道靈兒妹妹可憐,倩兒看她可是個有福之人呢!日後她有華姨疼愛,有嫂嫂這樣仔細關照著,人又俊秀俏麗,還怕找不到好夫家?可不正應了『苦盡甘來』這句老話嗎?」13-看-網網不跳字。
明裡暗裡幾句奉承,卻把老王妃逗笑得十分開懷:「就你嘴最甜!」說著便讓一旁的孟嬤嬤打賞她一盤子糖藕。
何倩張大了眼睛,故意嬌嗔不依。眾人都笑了起來。
老王妃與她嘮了幾句家常,眼看天色將晚,便讓孟嬤嬤去廚房加菜,把許靈兒和何倩一起留下來用晚膳。
清瀾回身出了門,吩咐沁雪去瞧瞧師傅醒了沒有。
沁雪一會兒便回來了,道師傅已經被老王爺請去了。明總管已經備好了酒菜,專程送去了蒲苓居。
清瀾聞言頷首,心中若有所思。
晚膳的時候,祈峻也沒在寧雲居用膳,被老王爺叫去了蒲苓居。眾人都沒有在意,唯有心中有所求的何倩有些失望。
用過晚膳,眾人又湊趣了一會兒。見老王妃打起了呵欠,便便紛紛告辭。
清瀾把何倩送到另一處別院安歇,又特意看顧了許靈兒的廂房,眼見並無遺漏,這才放心回了軒峻居。
沁雪覺著屋裡晚上有些悶熱,便支起了窗。
清爽沁涼的空氣徐徐吹進屋裡,清瀾卻是打了個寒顫,不由搓了搓臂膀。暗道奇怪,這炎炎夏日自己卻總不見汗。
「王妃,王爺回來了。」沁雪聽了門外盈枝來報,拾掇著針線放進繡包裡。
清瀾點點頭:「這裡有盈枝和安寧,你先回去吧。以後晚膳後你便只管回去。」雖然沁雪沒有公婆要侍奉,總有些瑣碎家務。雖然管了自己屋裡的丫鬟,也不必事事躬親。
沁雪打起了竹簾,便應聲退下。
祈峻大步踏進屋裡的時候,便看到清瀾獨自一人正在燈下看書,不由挑眉一笑。
清瀾遠遠便聞到了一股子酒味兒,吩咐盈枝把醒酒湯端來。
祈峻擺了擺手:「只是小酌,不礙事。」說著自己桌上倒了杯茶,抬頭一飲而盡。衝著清瀾一笑,卻是識趣地坐到了窗邊的椅上。
盈枝讓小廝打來了梳洗用的熱水,抬進了隔壁隔間,便帶著僕役們一起退下了。
梳洗完後,祈峻身上透著一股皂莢清香,掩住了淡淡酒氣,便坐到清瀾身邊來。
「今日看你似乎暈吐好些了。」祈峻有些擠眉弄眼,促狹道,「可見今早上讓你在床上多躺一會兒還是有好處的。」
清瀾臉頓時紅了,舉著書本便拍到了他肩膀上,撅起嘴羞惱道:「你還好意思提起!」
祈峻近前抱著清瀾,正色道:「你師傅說過,孕婦要早睡晚起,不可大喜大怒,對胎兒不好。瀾兒,我們還是早些熄燈吧。」
清瀾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不理會他。以前遠遠看他,只覺得此人呆板嚴肅,名聲又凶。相處日久了,反而不知如何評價他才好。
「瀾兒,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敢不理我?」祈峻緊緊摟住她,手便不規矩地伸了進去。
清瀾死死抓住他,面紅耳赤,軟聲告饒:「好夫君,夜深了,你我各自睡吧。」勉強抽出一隻手指了指對面臥榻。
祈峻早發現屋裡多了些物件,臥榻上還端端正正放著一床薄毯子,不由有些氣怒。轉過清瀾纖小的下巴,狠狠往嘴唇上親去。幾日未刮的青髭戳得她柔嫩的肌膚微紅,清瀾不由嚶嚀一聲,大眼睛裡盈光閃閃。
瞧著清瀾一副告饒的模樣,祈峻這才滿意地退開來,把她抱在自己腿上,沉聲道:「明日把這東西撤了。」
「這是李嬤嬤和明嬤嬤派人安置的,母妃同意了。」清瀾小聲辯解,眼裡卻閃著笑意。
祈峻聞言皺了眉,捏了捏她的俏鼻:「小狐狸!我去對母妃說。」
清瀾眼睛一閃,順從地點了點頭。
因為腹中孩子的緣故就要跟祈峻分開睡,她也並不願意。可是怕只怕自己有身孕後,這屋裡就不安定了。
清瀾眼瞼微闔。
祈峻伸手滅了燈,與她和衣躺在床榻上。
黑暗中月光朦朦朧朧地照在地面上,顯得白茫茫地一片,像是落了霜一般。
兩人在床榻上臥著,黑亮的眼睛灼灼對視著,在黑暗的夜裡肆無忌憚地流露出情感。
清瀾只覺得被他看得身子都要灼熱起來,不由伸手去掩住他的眼睛。
手被他一下握住手裡,將自己緊緊抱在懷裡,如玉的臉龐貼在他暖暖的心口,聽著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溫熱的呼吸吹動著頭頂髮梢,清瀾不由回握住他的手。
十指交叉,合在一起。
久久地,兩人都不願打破這沉默中的默契。
祈峻歎了一口氣。
清瀾微微一動,抿了抿唇。
兩人都沒有做聲。
清瀾有了身孕,終是容易疲倦,只覺得自己在一片靜謐的月光下怔怔出了神,茫然間似乎飛了起來,飛到遼闊的星空中,越升越高,越飛越遠,似乎看到了茫茫的天河,聽到了依稀熟悉的呼喚,最後輕飄飄地往溫暖處落去。
看著清瀾溫潤瑩白的臉龐,在月光下愈發晶瑩剔透,微微翹起的唇角淡粉潤澤,透著甜美的味道。祈峻不由輕輕撫了撫手中柔順的青絲。
白老今日告誡自己,這個孩子要的稍微早了些。
從脈象來看,之前的預計樂觀了些。北崢氣候嚴寒,不適合清瀾調養。若是她能再好好將養半年,身子骨才會無礙,屆時也能順利平安地誕下孩子。
昔日寒毒雖解,可清瀾的骨髓經脈仍受到了影響,腹中孩子愈大,對母體的負擔就會愈大。白老擔心清瀾不到臨產便會有性命危機。讓自己與清瀾好好商量,當斷則斷。
兩個人還年輕,將來孩子總會有的。
祈峻今天晚上其實喝了不少酒,回來之前已經喝過了醒酒湯。
看著清瀾笑意滿滿的模樣,自己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才故意逗她。
清瀾平日這麼聰敏,連白老都說不妥,她難道自己不知?
想到這裡,祈峻不由再歎了一口氣。瀾兒處事圓潤待人溫柔,骨子裡卻是極倔的。她若是不肯,那該如何?生平竟第一次猶豫不決起來。
祈峻輾轉反側了一夜未眠,以至於第二日早早便起來練劍了。
待他晨練回來,天剛濛濛亮,清瀾猶自安睡著。
陽光淺淺柔柔照在她身上,精緻清麗的側臉便如一幅畫卷似的,卷卷的睫毛微翹起,眉眼纖長透著嫵媚。
祈峻卻皺緊了眉頭。
清瀾的臉色似乎沒有以前好了。
有了身孕,她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練習養生拳法,也不能隨意打坐疏通經脈以致滑胎。可這樣下去,她的身體只會越來越差。
祈峻幾乎瞬間便下了決定。
清早過來服侍梳洗的沁雪、安寧不禁有些奇怪,王妃可是很少晚起的。可眼下已經到了早膳時間。
沁雪待要叫起她,卻被王爺喊了出去,問了不少王妃的瑣碎事。問得她心裡也莫名突突起來。
清瀾這一覺睡得極沉,像總是醒不來似的,做了不少匪夷所思奇奇怪怪的夢。
待好不容易擺脫了夢境清醒時,日頭竟已高高掛起。隨即看到祈峻一臉凝重地坐在床榻邊盯著自己看,不由心中微沉。(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十九章夜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