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事情傳到祈峻耳裡,清瀾已命人請了郎中來,又是抓藥,又是親自燒紅了針要給明總管針灸。明總管再也裝不下去,只得哎呦一聲清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便看到那個潑辣丫頭站在自己面前,眼淚汪汪的一臉關切。暗道一聲苦矣,撇了臉過去只不理會。
清瀾卻命水蘭留下好好照顧明老並賠罪,又是一陣好言撫慰,將人參烏雞燉了給老人家補身,倒把明總管臊得生生後悔。府裡下人中間有人想起了王妃昔日的好名聲,風頭頓時一轉,話裡話外怪老明頭不識大體起來。
祈峻回了房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捏了捏清瀾的臉頰:「真是調皮!」說著又歎了一口氣,「府裡不少老人都是跟著父王和我出生入死過的,殘了老了卻沒有落腳處……」
清瀾拉住了他的手,柔聲道:「我心裡明白,自有分寸。」
祈峻搖了搖頭:「父王和我心中不忍,才一向寬容優待。才讓有些人倨傲了起來,連母妃有時都只能無力。府裡的事確實不好管。」臉上存了些許歉意。
戰後優撫一向是朝廷最頭疼的問題。穎親王府能攬下一部分自是善事。清瀾倒覺得此事大有可為之處。
見清瀾為自己分憂解難,思忖商議起撫恤策略來,祈峻心裡既為她的善解人意感動,更為她層出不窮的點子震驚。
二人言談正歡,卻聽有人來報,王府外有一人求見王妃。道是王妃的哥哥。小夫妻倆俱是一驚,難不成趙言琦不放心跟著來了?
清瀾強自按捺下驚喜,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對著祈峻輕輕搖了搖頭。
邀進側廳一見。果然是清瀾的二哥趙言揚。當日便一再說要跟著她來,清瀾只當他出獄後一時心頭感激,交代冷香留足了銀兩給他。二哥如今是個有本事的。另尋個清淨地方定能安生度日,即便再去扶助清妍也在情理之中。卻不想真的依著前言千里迢迢過來投靠自己。
見二哥神情真摯,言之灼灼不似作假,小夫妻倆不由對視一眼。
對著這找上門來的小舅子,祈峻恭敬道:「端不知二哥此來有何打算?」
言揚站起身來,抱拳回禮:「只依前言,鞍前馬後為大妹效勞!」眼睛直直看向清瀾。
清瀾搖了搖頭:「二哥。人生是自己的。以二哥的能耐,何愁將來沒有一份好前途?明日我恰好回門,你且在府裡住上一晚,明日便與我一起去師傅那裡,安心住下再細細做打算。」
見清瀾又一次將他拒之門外。言揚心情頗為複雜,沉吟片刻:「我還是在外面尋個客棧住吧。」
祈峻聞言倒是對他有了幾分好感:「何必見外?二哥且放心在府裡住下。」
趙言揚再待推辭,卻聽得外面有人進來稟事,頓時閉了口。
「回王爺王妃,老王妃聽說金國有親戚千里迢迢而來,命小的特意前來相邀共赴晚宴。」那人目不斜視,神情十分恭謹有禮。
清瀾仔細辨認了一下,想起是管著府裡人事的周管事,三十多歲年紀。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在一群管事僕從中顯得鶴立雞群。這樣的人物,行進間一隻腳卻有些微跛,真是可惜了。
「知道了。你且回稟母妃,讓她派人收拾好一處別院。」祈峻微一頷首。隨即吩咐道。周管事會意躬身退下。
趙言揚見事已落定,也不願矯情,灑脫一笑:「如此今晚便打擾了。」
清瀾笑了起來:「本是自家人,何必分得這般清楚?是二哥太見外了。」便讓沁雪帶著二哥去別處先行梳洗,又吩咐水蘭去成衣鋪子買兩身上好的衣裳來。一路風塵僕僕,必定低調行事,且看二哥的模樣也不是個講究小節的人。
祈峻見清瀾又是一番忙碌,思慮周詳,體貼善解人意,眼裡便多了些笑意。沉吟一番,便帶著小廝轉身出了院子。
待到晚宴時,趙言揚已是一身錦衣華服,顯得精神煥發,臉上疤痕雖難以抹除,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細疤,卻掩蓋了原本過於精緻的五官,反而看著成熟凌厲起來。
一行人到了寧雲居,趙言揚先後拜見了老王爺王妃,竟捧出了兩顆如鵪鶉蛋般大小的珍珠作為見面禮呈上,讓一旁本已備下說辭的清瀾大為驚愕。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本是行程倉促,又兼路途艱險,只敢貼身帶了此物,還請老王爺王妃笑納。」趙言揚抱拳一揖,隻字不提此番來意。
老王妃見他略有破相,可神情舉止落落大方,雖沒有功名,與老王爺一番言談下來卻是言辭不俗,見識廣闊,顯是不耽於書本精通庶務之輩,不由暗暗點頭。媳婦的兩個兄長看起來皆是不俗。
一頓晚宴下來,清瀾也頗為緊張,一面小心布菜,注意著公公和婆婆細微的表情,一邊側耳聆聽二哥的對答,有時還要見縫插針笑語打趣幾句,端的是一心多用,辛苦非常。
撤了筵席,清瀾又為眾人泡了茶,裊裊茶香中,眾人的眼神不由都聚在清瀾身上,盯著她舒緩恬靜的舉動,心中漸漸寧馨安定下來。
欣蘭、欣語二人皆好茶道,更是看得如癡如醉,眼裡泛起了異彩。
清瀾分了茶,點了兩個「壽」字,先行讓沁雪奉與公公婆婆。又急行點了兩個「福」字,分給雙胞胎。輪到二哥和自己夫君,俱都是一個「安」字。
祈峻會意一笑,輕酌而飲。趙言揚卻是看著漸漸散去的字有些發呆。
老王妃則不由想起了初見媳婦時的那一幕,兀自將那日冷涼的青頂與今日上等好茶做起了比較。
清瀾雖面上含笑,心中也不免忐忑。唯有老王爺和雙胞胎心無旁騖,認真品起了茶。
一時之間廳內安靜一片,唯有細微的酌飲聲。
「好茶!」老王爺擊節叫好,卻是破壞了滿室靜謐的氣氛,遭老王妃橫了一眼。
「嫂嫂茶藝高超,我和妹妹俱是欽佩,來日還請嫂嫂不吝賜教才好。」欣蘭微微一笑,與欣語對視一眼,聲音柔緩道。
清瀾站起謙虛一禮:「是清瀾今日獻醜了。」說著便輕輕退到祈峻身後。祈峻回頭瞧了她一眼,嘴角微揚。
老王妃俱看在眼裡,想起這些年來的心願眼看有了指望,便笑道:「時辰不早了,言揚行程勞累,還是早些歇息。明日清瀾也要回門,我和老王爺便不留你們了。」
年輕人本就不愛久坐,聽著這話,俱都行了禮一一告辭。
清瀾與祈峻一直送二哥進了別院,二人這才相攜緩緩踱回自己院中。
正見於媽媽一臉焦急左顧右盼地等著自己,匆匆行了個禮便道:「王妃,回門的禮可曾備齊了?」
清瀾頓時一愣,傻了眼。之前想著自己遠嫁過來,儀式一切從簡,的確沒有考慮到這些。隨即笑了起來:「沒事。帶上幾罈子好酒給師傅便是。」師傅也不計較這些俗禮。
於媽媽還欲再說什麼,祈峻在一旁道:「嬤嬤放心。本王已派人備下了禮單,另外讓人備了份去往金國。」頓了頓,又道,「嬤嬤見識多,世事通達,王妃雖聰慧畢竟年輕,還要多靠嬤嬤在旁提點才是。」
於媽媽不想王爺如此抬高自己身份,又為王妃準備得十分周全,不由心裡親近了幾分,連道不敢。
清瀾在一旁默不作聲。直到進了屋裡,讓丫鬟們退下,便柔情款款地為祈峻脫了外衫,備好了梳洗之物,讓他進隔間梳洗。
祈峻有些不自然,到了門檻處,才沉聲道:「我已命王誠將府內諸項人事一一錄下呈上,你平日無事時或可翻翻,瞭解一下各個管事和嬤嬤的情形。」說著便轉入了隔間。
清瀾彎了眼,抿嘴笑了起來。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帶著回門禮回了白老小院。清瀾吩咐沁雪將一干禮物分發給院裡眾人,一邊與祈峻、二哥去見白老,將二哥暫時托付給師傅,留在小院裡。
白老態度甚是隨意,趙言揚也是走南闖北隨意慣了的人。兩人按理差著輩分,卻是相談了不久便以酒為媒,成了酒中忘年交。
清瀾見狀便放了心,又去藥房和暖室看顧了一下自己的藥草,交代吳大柱好生照料。微一思忖,仍是讓秋桂留下照顧白老和只會啞語的徐靈兒。白老既然說了徐靈兒並非天生啞巴,還有治癒的希望,清瀾也不忍她終生失語,姑且強命她留在院裡治病。
小夫妻倆滯留了一日,午膳時清瀾親自做了幾道好菜。一盤香辣蟹,一道百味菌菇人參湯,一盤蜜汁酥香乳鴿,一個爆炒牛肚,再加上幾個時鮮蔬菜,末了又配上糯米香芋球一道甜點和一小鍋紫米羹。吃得幾個大男人都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
幾杯酒一下肚,趙言揚便徹底放開了,拍了拍祈峻的肩膀,頗有讚歎之意:「能娶了我妹子,你小子可真是個有福之人!」(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