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祈峻「嘎崩嘎崩」嚼花生嚼得滿嘴噴香,神情愜意自得。點的菜又是醉鵝掌、醉蝦之類的,清瀾不由櫻唇一彎,淺笑起來。
「怎麼了?」祈峻抬頭有些不解。
清瀾搖了搖頭,但笑不語。不期然想到了男人皆愛香,女人偏好酸甜辣的廚藝妙訣。
又回頭想起適才看到皇上和婧怡在評論賞畫,換了自己恐就沒這等雅興了。祈峻若是帶了自己上酒樓,還品酒吟詩的話,真要叫自己頭疼咋舌了。
今早甫進宮便聽林嬤嬤言道李萍兒滑了胎,皇上竟是面色如常雅興不減,這龍座上的人物還真是難以揣測。
聽著清瀾撅了嘴絮叨,祈峻劍眉微挑,捏了她一把臉頰:「新婚才第二日,便急著關心起別人來。」語氣有些不滿,又故意往下打量,「不疼了嗎?」
清瀾捂著被他糙手磨疼的臉頰,滿面羞紅,瞪他:「大庭廣眾之下,你羞也不羞?」
祈峻一把拉過清瀾倒了懷裡。見她不再掙扎,方才將皇上與自己家的事情一一低聲附耳道來。
清瀾睜大了眼睛,越聽越訝異。
當今皇上七歲的時候便被先皇廣選皇室子弟入了宮裡,從此離開了王府嫡長子的生活,開始接受各種教導。宮裡各類勾心鬥角傾軋不斷,李公公卻是那時被德瑞老王爺暗中送進宮裡的一員,暗中扶助長子在一群幼童中漸漸獲得了先皇的親睞。
原先只想保得性命,等到年齡一大落了選便可回王府。哪知先皇確定自己再無子嗣後,甄選繼承人的手段竟是愈發酷烈。即便德瑞老王爺手握重兵。也不敢違逆這踩著眾多兄弟鮮血上位的皇兄。
祈峻苦笑了一聲:「那時我年紀尚小,卻也記得母妃終日裡憂愁抹淚,父王則眉頭緊鎖,有一次更是爆出了粗口。言道先皇『不可理喻』,驚得母妃當時便掩了他的口,謹慎處置了周圍侍從。」
清瀾默默盤算。七歲這年齡正當完善智力性格成型的當口,先皇端的好打算。難怪祈峻見了親哥哥卻乎始終親近不起來,即便心裡都明白,畢竟從小不在一起長大,又有皇位隔在中間,難免有了些隔閡。
「當時先皇命待選幼童一起進了玲瓏閣進行最後選拔,卻只有我大哥一人走了出來。」祈峻沉重道。
清瀾聞言一驚:「你是說其他人……」
「或傷或死。難得存活的不是瘋癲了便是各種原因致死。只有大哥熬了過來。從此見了我和父王也不親近了。恐怕除了先皇,誰都不知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連你父王事後也打探不出來?」委實太過聳人聽聞,清瀾不由拉緊了祈峻的衣袖。
祈峻顰眉頷首:「當時值守之人皆被毒亡。」
清瀾不由一陣沉默。
難怪婧怡十分努力卻始終走不進皇上心裡,她自小在信王妃保護下,生活單純和樂。怎能揣摩得了這等經歷複雜性格深沉的男人?不由搖了搖頭。
「回去吧。」祈峻言道。
清瀾點了點頭,不由有些後悔,好端端難得的一次出遊卻被自己一時的好奇破壞了興致,神情顯得怏怏起來。
祈峻命人打包了幾樣吃食,重新舒展了眉頭,笑道:「你若喜歡,以後有機會常來便是。」握了握清瀾的腰肢,「太纖細了些,要多吃點。恐怕以後不好生。」
清瀾一下子臊紅了臉,這是什麼話?不由狠狠捶了他一下胸膛。
祈峻感覺卻似小貓搔癢一般,抓住了清瀾的手,「這幾樣吃食都是母妃喜歡的。你且帶了回去。」
清瀾聞言水盈盈的大眼睇向他,心中滿滿都是喜悅和柔情。
小夫妻一起回了府。祈峻自去書房處理公務,清瀾則回了屋裡換了身家常服。讓沁雪和水蘭帶著吃食,去給自己婆婆請安。
自從當今皇上登基後,便加封了自己親生父母。本要另擇福地開府,卻被老王爺婉言謝絕,只道骨肉親近不能遠離,如今想來此話別具深意,卻是說給皇上聽的。
只是如此一來,一座王府便有了兩個稱號,一堵牆開了兩個正門,在京城裡一時蔚為奇觀。
德瑞王妃正在榻上小憩,思忖著這新媳婦,倒也一時不曾睡著。聽著門簾外孟嬤嬤正小聲與什麼人請著安,仔細聆聽,卻是媳婦不知自己尚在小憩,正欲回屋,便出言道:「什麼人在外面?」
外頭頓時沒了聲音。不一會兒,孟嬤嬤掀簾探了進來,神情有些驚訝:「王妃,您還沒睡著?」
德瑞王妃微微顰眉:「以後私下稱我老夫人吧。外頭是不是清瀾?讓她進來吧。」
孟嬤嬤應了聲,便自退下。老王妃坐起身微攏了一下鬢髮,照了照鏡子,暗自搖頭,倒確實是老了。兩個兒子如今年長,卻都未生下一兒半女,像自己這個年紀的都已做了太夫人了,唯有自己還在操心不已。想到這裡,不由微微歎了一口氣。
清瀾小心翼翼地跟著孟嬤嬤走了進來,正好看到自己婆婆在歎氣,心下不由一緊,一邊給她請安,一邊自責道:「清瀾行事莽撞了,不想驚擾了母妃歇息。」
老王妃聞言笑了起來:「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早上我催你和峻兒走得匆忙,倒忘了問你是否用過早膳了。」想起早晨兒媳婦手搭著峻兒的一幕,眼裡便有了笑意。
清瀾心中頓時一鬆,笑回道:「用過了。」自己梳洗沐浴,又要梳妝打扮,動作難免慢些。見祈峻早早用完早膳專等著自己,便匆忙往嘴裡塞了幾塊小點心便出了屋,所幸在宮裡沒有久留,午膳用得早些。
老王妃聞言輕輕頷首。哪個新媳婦新婚次日不是戰戰兢兢手忙腳亂?想著不免有了憐意:「府裡一向各自用膳。晚上你也不用專程來伺候我和老王爺了。峻兒掌著兵,一年裡在外時間倒是多些。你與他多聚聚才是。」
聽著婆婆不要她伺候擺飯布菜,清瀾暗歎自己找了個好人家,卻更不敢放鬆:「媳婦不礙事。多謝母妃關心。」
「傻孩子!養好身子,讓母妃早些抱上孫子才是大孝。」老王妃見她未聽明白,不由笑著點醒她。
清瀾臉色頓時大紅。在一旁孟嬤嬤湊趣聲中,將酒樓裡打包的飯菜遞給孟嬤嬤,又將自己做的鞋襪捧給婆婆。
老王妃細細看了針線,顯得十分滿意,穿著試了試,不由心中大奇:「倒是尺寸剛好,十分適意。你怎知這大小?」
清瀾的臉還在發燙,聞言道:「上次您去帳篷時,清瀾注意了一下。一直擔心不合適,所幸如今試著正好。」
老王妃含笑頷首,回憶起那會兒去試探她對峻兒的心意,卻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這丫頭倒是有心了。
婆媳間言笑晏晏,顯得十分親密和諧。
似有意無意的,老王妃便提起了祈峻小時候的事。說到他頑皮不已,王府上下無人能管教於他,老王爺心一狠,便將他丟到了軍營裡。那時他才八歲,把自己給暗中心疼的。說到這裡,老王妃便唏噓不已。
好在王爺的舊交白老到了,峻兒與他徒弟展鵬結了伴,才開始懂事,像模像樣學文習武起來。言下之意,卻是祈峻幼時孤獨無伴,少了兄長引領。
聽著老王妃絮叨,清瀾才知自己夫君在軍營裡吃了不少苦頭,年紀大些的老將軍當年個個做過他師傅。祈峻自小敢打敢沖,每次征戰時總是衝在最前面,固然贏得了將士愛戴,身上傷口也不少。如今建立的功績,卻是實打實拼戰出來的。
老王妃感慨,自他八歲以後,便與親兒聚少離多,逢年過節的也未必能見著他。
清瀾自心領神會婆婆的深意,心中也不免對祈峻多了幾分憐意。
臨末了,老王妃取出一大串銅匙遞給清瀾,讓她明日起接管了府裡內務。
清瀾大驚,連忙推卻。自己初來乍到,府裡什麼事情都沒弄明白,怎能貿然接手?
老王妃卻仍自塞給了她,又交代孟嬤嬤明日陪王妃去花廳接過內務。
清瀾捧著鑰匙,心中暗暗苦笑。見婆婆顯得神色睏倦起來,便只得行禮告辭離開。
見清瀾一走,孟嬤嬤忍不住道:「老夫人,眼下正有幾樁事務還未處理妥當。您一個字都沒交代,便將錢物事情一起交給了新王妃,是不是太急了點?」
老王妃搖了搖頭:「你是想說我在為難她?也的確如此。若是峻兒的媳婦這點事都挑不起來,我怎能放下心?當日更不會特意去查探她了。王府裡家事便是國事,難分彼此,往後只會比這更艱難危險。百年基業一朝傾啊!」
說著又笑起來:「何況,你道兒媳是個簡單的人物?有線報她手裡勢力不小。為著峻兒著想,我既擔心她不能幹,撐不起這偌大的王府。又擔心她太能幹了,只想著攬權奪利。此番先試上一試她能耐也好。」
見孟嬤嬤乍驚乍悟有些回不過神,老王妃歎了一口氣,兀自躺下閉目養起神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