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便是清雅三日回門的日子。
眾人都在門口候著,只見一個頎長男子從馬背上下來,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中扶出清雅。
清雅一副新媳婦打扮,不同於往日的素淨淡雅,衣衫鮮亮得很,襯著臉上紅霞更甚,眉眼含情,眸子水光瀲灩,透著一股子難言的風情,竟更美上了三分。
倒教一旁的清芳掩口偷笑,被自己姐姐瞪了一眼。
新姑爺為她撫平了衣角,見收拾停當,方攜著新婚妻子向眾人抱拳一揖。
幾個小舅子忙讓開。趙言洛打趣道:「姐夫快請進,我爹娘早在廳裡候著了。尤其是我娘,一直嘮叨著佳婿怎麼還不來,一個勁兒的催我出門來接,可不是有了女婿忘了兒啊。」
清雅聞言輕輕啐他一口:「就你嘴貧,最會來事兒。」說著微微羞赧地看向自己夫君。
新姑爺倒是憨厚一笑,拍著自己小舅子的肩,笑道:「一個女婿半個兒,岳母不把小婿當外人,是我忠軒的福氣。」
原來新姑爺名諱是張忠軒,清瀾見他身材高大,這種身高在金國男子中很少見,眉目疏朗,滿臉笑容,膚色不甚白,額頭卻是寬闊的很,眼神清正,一派斯文儒雅。見周圍一眾女眷都在打量他,臉頰微紅。
看上去大表姐正是嫁了個好郎君。
兩人在眾人笑鬧簇擁下進了門。
董氏早就等得望眼欲穿,不由瞪了眼自個兒夫君,若不是他要擺老丈人的譜,自己早見到女兒了。
聽著一陣笑鬧,就看見一對新人走了進來。
兩人跪下來,給二老敬茶。趙容嚴和董氏一一喝過茶,給了紅包,又親自陪著新人一同去福馨堂給祖母問了安。
董氏見著清雅一副新嫁娘羞澀甜蜜的模樣,不由暗自放下心,拉著女兒便去往內屋細細詢問。留下個新姑爺陪著岳父下棋。
一對新人直至晚膳後方姍姍離去,新姑爺被舅爺們灌了個醉眼朦朧。
晚上董氏躺在榻上,想著女兒終是別人家的了,不由一陣長吁短歎。
趙容嚴看著好笑:「先時急著把女兒嫁出去,好像多留一天也心煩似的。如今女兒嫁了個如意的,卻又捨不得給人了。我看新姑爺挺好。今天考問他學識,功夫下得十分扎實,對朝中事也頗有幾分見地,將來必能成器。」
「你個大男人懂什麼?」董氏翻了個身,皺眉道:「我倒是希望姑爺能好好對待清雅,成了器做了官也未必是好事,到時候三妻四妾的,我的雅兒怎麼受的了。也不知她婆婆是不是真心待她好。」
趙容嚴聽著一陣沉吟,半響方道:「你如今操心這些也無用。來日方長,日久見人心,這日子還得清雅自己精心操持著,才能過出好來。至少我看現在姑爺對她知疼知熱的,心中定是喜愛得緊。」
董氏想著自家老爺看人還算精準,也漸漸放下心來。卻又睡不著了,歎道:「這幾日看你老是看疆域圖,卻是皇上要調你去哪裡?」
趙容嚴應道:「皇上還沒有定下主意,我估摸著,該是快了,很可能是靠海一帶疆域,不是亳州就是江州。」
「怎麼這麼遠?那豈不是三年五載的都看不到清雅了?」董氏一驚,坐起身來,再也沒了睡意。
趙容嚴拉著妻子躺下,替她蓋好被子:「我們可以請娘多關照些。」
董氏搖頭:「娘畢竟年紀大了,只怕難以兼顧。若說趙府哪個對清雅關心,我看倒是清瀾是個聰慧又敦厚的,就說這次在張家和李家之間選擇,也是虧了她在清雅她們面前出了這個擇婿也得擇家人的主意,我還道是清芳想出的。清雅與她倒是無話不談,可惜她一個未出閣的,又不能自由出入,只怕家長裡短她也不是盡能明白。」
趙容嚴笑笑,心裡覺得她把侄女誇得過了些,再聰慧也未經世事,又能明白幾分。便提議:「你看何氏如何?我看她目光坦蕩,應該是個可信之人。」
董氏低下頭,細細思量:「時日太短,看不出來。不過只能試試了,只求她照看些清雅,有什麼事快些遞個信兒給我們。」
趙容嚴覺得妻子過於擔心了:「且歇了吧。清雅性子寬容柔順,無須多慮。若是換了清芳出嫁了,你還能日日守著她不成?」
董氏尋思,清芳不是招婿,就是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嫁了,她性子天真純善,可不得被人欺負去。想著,抿了抿嘴,偷偷朝自己丈夫鼻子一哼,也不管他,逕自睡下。
趙容嚴故作沒看見,看著自己妻子還如同少女時調皮嬌俏,覺得好笑,不由心中一熱,直起身越過她吹熄了燈。
不一會兒黑夜中傳來些許急促的喘息之聲。
趙容嚴的任命果然過了休沐日後便接到了。
卻是皇上親自下旨,調趙容嚴至亳州任金國第一任市舶司,專職海上貿易和相關政事。
聖旨一出,趙府再次成為京城焦點,果真是皇寵日隆。雖官職只是從三品,這在京城裡多如牛毛,但明顯收到了皇上重用,前程自然似錦。
趙府門前絡繹不絕,多是前來恭賀的。董氏只收了幾個通家之好的賀禮,其他一概婉拒。
如今趙府就在風口浪尖上,一不小心就要被架在火上烤,怎能不小心翼翼,低調行事?
在給趙容嚴發出任命的同一天,朝廷鄭重發出了國書,願與北崢永結同好,互為兄弟之邦,福綿後世,萬世昌隆。應北崢新皇聯姻之邀,特指皇族公主淑敏遠嫁北崢,共證百年之好。
京城內四處貼出了皇榜告示,百姓爭相湧看,都歡呼雀躍,只道國威遠揚,番邦也來金國朝拜求娶公主。一時間只聽到茶樓坊肆對皇上的頌揚之聲。
清瀾暗自嗟歎,平民百姓,不知內因,自然會心生驕傲之情。這恐怕也是九五至尊刻意造的勢吧。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皇家不也如此。
半月後,趙容嚴遂攜家赴任,趙府眾人送至十里亭。
卻見亭內早有人,小廝打探之下,卻是專程來送的張家人和一些至交。
趙容嚴舉杯向天,按禮敬了天地君父,向眾人寒暄告別。
一炷香後,方一抱拳,掀起衣袍欲上馬,卻又頓住,轉過身來對著京城方向跪下,深深叩首久久不起。
眾人皆贊趙大人忠義,皇上獲此股肱之臣是朝廷之福,也紛紛隨之向著皇宮所在下跪叩首。
趙容嚴起身時,眼眶中還含著熱淚。
待一行車馬絕塵而去,便有密文傳至皇案上。
董氏坐在馬車上,透過簾子看到了那一幕,更是憂心忡忡。
此去江南,便是萬眾矚目,若差事順利還好。如若不順,那便是有負皇恩,且不說成王一派會落井下石,便是皇上這邊……只恐自家老爺還得一肩擔下這瀆職之罪。
不由冷笑,這皇寵豈是好得的。
若有這一天,只願皇上想起今日一幕,能有所觸動,手下留情。
清瀾並未送至十里亭,也自然沒有看到這一幕,卻也感到趙府風頭太盛,危機四伏,只是府內就已刀光劍影。
何氏與劉姨娘爭鬥暗地裡波濤洶湧,在祖母有意縱容下更是愈演愈烈,竟似如今的朝爭,漸有浮上水面之勢。
趙府下人被迫著站隊,何氏畢竟初來乍到,哪能與劉姨娘在府中用心經營了十餘年相比,雖有祖母暗助,卻難以佔到上風。
清瀾估摸著局勢,與大哥相約,決定向何氏攤牌結盟。錦上添花哪比得上雪中送炭。
三人在思雲居中密議了兩個時辰。
趙言琦立下了字據作保,自己進仕後將出去自立門戶,並不繼承趙家家業。
看似退了一大步,卻是為如今勢單力薄的自己和妹妹找了一個可靠的盟友,也是以後最好的出路。
何氏走後,趙言琦一臉凝重肅穆,正色看著一向善解人意的妹妹:「瀾兒,你真對大哥如此有信心?」
清瀾輕輕一笑:「大哥為妹妹將來著想,寧願將自己置於困境,願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小妹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