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漆黑黑的雙眸,帶著些許惋惜,瞧向眼前的這位儒雅的郡王。許久,幽幽的歎了口氣,「如松大哥,你就要這般護著那人麼?」
聽著這話,信郡王只覺一聲炸雷在耳旁響起,腦中頓時空蕩蕩的,囁嚅道,「你都曉得了?」
眸光一閃,永琪的面上儘是瞭然,「我私以為能作出那般乾淨通澈的畫作你,豈會是這般殘暴血腥之人?」垂於腰畔的手滑過繫著的玉珮。說道此處,盯向信郡王的雙眼輕輕垂下,承了母親的濃密長睫掩住了裡頭的所有思緒。「信郡王,那五百多人也是我大清的子民,他們也有父母妻兒,其中不乏老弱婦孺!信郡王,難道你就為了自個的那點私情,不顧一切麼?」抬頭,斂目,這個溫柔秀氣的阿哥第一次露出了身為皇子的威嚴。
「你讓我再想想!」似是對方最後一句話,成了壓垮他的稻草。信郡王退後一步,身形有些不穩。臉色慘白,不可置信的看向永琪,「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可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永琪的聲音毫無起伏,不帶絲毫情緒。信郡王張口還想要解釋什麼,永琪已然開口,「來人,送信郡王回府!」他不願意再聽對方認命無力而又蒼白的言語,直接著人送他回去了。
來回踱了幾回步,永琪只覺這案子撲朔迷離的緊。他就覺得奇怪了,一切都來的太過巧合。一村被屠,僅餘一活口。本就是極難得的,何況還能從追捕他的人手裡逃出來,偏偏跪倒了自個的馬前。一切都巧合的令人生疑。攤開手裡的卷宗,裡頭所寫的證物赫赫是一塊印信。不用多想,自是那信郡王的印信。無疑得,光憑這物證。基本上就能斷定信郡王就是那幕後主使。然而,這證物是不是來得過於容易了?
能讓十一百般推崇喜愛的信郡王,怎得會是個這種殘忍之人?他的十一哥,自個還是瞭解幾分的。雖然這個哥哥沒有什麼從政能力,但看人去極準,也可算是他的獨特天賦了。便起了個念頭,乍一乍他。算是歪打正著了。
然而就在永琪準備讓人前去調查信郡王平日之事時。京城之中忽然傳起了一股謠言,便是關於這個屠村案子的。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皆是說朝廷如何如何徇私,如何如何不將百姓性命放在眼裡。五百多口的人命,就好像蟲蟻一般。傳言勢頭極猛。更是向著京城外圍傳去。
一些文人被組織起來,開始隱晦的談論時政。然後又過了幾日,不知是誰傳出,主審此案的乃是當朝阿哥,而有嫌疑的也是宗室之人。一時之間,永琪成了眾人攻擊的對象,說是阿哥徇私罔顧,到了後頭,竟然連他的性格也被拿來說事。當下清廷統治嚴苛。文字獄也是屢見不鮮的,但話又說回來文人本就是清高不怕死的,當然骨頭也是最硬的。
這股謠言愈穿愈烈,弘歷雖也有所耳聞,但許多事兒到了他這裡的時候,其實都是變了味的。故而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至於後宮中的景嫻。更是沒有人有這個膽子嚼舌頭根子的。況且永琪前來請安時,也沒有什麼異樣。
還是外頭的承恩公府裡曉得謠言之後,讓隆裕的夫人藉著入宮的機會,將消息傳給景嫻,方知兒子處境真是不妙。心下又氣又擔憂,氣得是這個兒子愈大,愈喜歡將事兒藏在心裡。擔憂的便是現下兒子的處境著實有些不妙。左思右想終是定了主意。
其實景嫻倒有些冤枉了兒子了,永琪並沒有想要瞞著自個母親,而是因為這段日子一直潛心處理著這個案子,對外頭的謠言只是略有些耳聞,但並未放在心上。現下還有些不曉得,外頭的那些個傳言早已經變了味道,由最初的攻擊朝廷,變成了攻擊他的本人。
永琪並未開府,故而只要差事不忙的時候,皆會抽空來景嫻這裡請安。從刑部衙門回到阿哥所後,就見大門邊站著小李子,既是母親身邊得用的近侍,即便他們這些皇子也是要給幾分面子的。「李諳達,怎得來了?」
小李子聞聲瞧來,白淨秀氣的面上,露出些溫和的笑容,「奴才給十二阿哥請安!」還未跪下身子行禮,就被永琪給攔住了。
「李諳達不必多禮!」永琪幾個,小的時候其實被這眼前的這位內侍看顧的很多。對於這個相貌秀雅得不像個內侍的,也是多了幾分尊重的。「是不是皇額娘喚我過去?」見對方點頭後,笑道,「李諳達稍候,我這就去換身衣服!」
換了身清爽的衣服,永琪便向著儲秀宮走去。「李諳達,可知道皇額娘為何這麼急的讓你喚我過去?」
「奴才不大清楚!」小李子恭敬的回道,即便曉得,這些事也不是他一個內侍太監能夠置喙的。
永琪笑笑,他也沒指望小李子回答自個的問題,不過是隨口問問的而已。到了儲秀宮,便見額娘已經在暖閣中置了些他喜愛的吃食,鼻尖似有似無的縈繞著淡淡的冷梅清香。不知不覺中,他的心神放鬆了許多。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了!」還未行禮,就被攔住了。
「還不坐下!」景嫻嗔了兒子一眼,示意他趕緊坐下,「忙了一天,也累了吧?」這孩子自從去了刑部之後,先前雙頰上的肉幾乎全沒了,清瘦許多,卻更添了幾分俊秀。
「還好!」永琪淺淺笑道,他從不將外頭的事兒拿來訴說。畢竟母親身居深宮,若自個向著她傾訴,只是徒讓額娘擔憂罷了。在自個能力範圍內,總希望能夠讓母親開開心心的。
「先用些吧!」景嫻揮退了眾人,只留了容嬤嬤與小李子在一旁伺候著,另外幾個貼身的大宮女則在外間候著。夾了幾個點心放在兒子面前的小碗裡,便放下筷子,溫柔的眼神中亦有掩藏不住的心疼與寵溺。
待有了八分飽的時候,永琪就停了手裡的動作。容嬤嬤及時遞來溫熱的香茶,去去口裡的異味。「還是皇額娘您這兒的東西好吃。」滿足的歎了口氣,懶洋洋的模樣倒有些像景嫻先前養的貓。
「這句話你也不嫌說得多!」換來換去就是這麼一句話,而且也不是獨獨對她這般說的,「皇額娘可是記得,你們幾個也在皇太后那裡說過這麼一句的吧!」
聞言,永琪訕訕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光光的下巴,「皇額娘,您就甭笑話兒子了。」說話間,容嬤嬤已讓人撤了飯桌。母子二人坐在炕床上,閒聊了一陣。
「昨個,你舅母來我這兒了。」景嫻看似隨意的道,「說了一些外頭的事兒,」視線一轉,落在了兒子臉上,「你猜猜都說了些什麼?」
永琪茫然的看向母親,無非都是女人家的事兒唄,他一個皇子阿哥怎麼可能會曉得。
「你還要與我裝蒜到什麼時候!」景嫻忍不住帶伸手點了點兒子光光的腦門兒。責怪的語氣中不乏憐惜心疼,「你的差事,皇額娘雖然不懂。但若你心情不好了,在額娘跟前還需要故作開心麼?」
眨了眨眼,永琪衝著景嫻露了個笑容,明白舅母定是將外頭的謠言告訴母親了。見著母親擔憂憐惜的神情,心下也是暖洋洋的。「皇額娘,您放心好了。兒子心裡有數的。」
盯了兒子看了一會,果然不是強作笑顏,提起的心放下許多。淡淡道,「你自小也是跟在額娘身邊的,見到的,聽到的,也有不少。一些東西不用我來說,也是知道的。」宮裡的女人,為了爭寵,互相使出的手段,有的時候並不比朝堂上來的拙劣。有時甚至會高明許多。
「兒子省得的!」永琪眉眼舒揚,顯然是心情不錯。話題一轉,又談起了婚事,嫡福晉的人選,皇上那邊想來早已定下了,只是年歲有些小,弘歷便與景嫻商量,要不先給兒子指個側福晉。側福晉的人選倒是有幾個,家世樣貌差不多,只待兒子喜不喜歡了。
提起了自個婚事,永琪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只道由皇額娘作主就是。被逼問的狠了,扔下一句,就跑了。
看著兒子可說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景嫻搖頭笑了笑,洗漱之後,也睡下了。今個皇上並未翻牌子,也是不錯。不然明個早上,她的儲秀宮又是一番酸氣沖天了。思緒一轉,又想起了永琪這個事兒。看樣子,這孩子已有了應對的主意。也是,十二雖然是個和軟的性子,但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接了刑部的差事的之後,也是表現的不錯。
想了十二,不由得又思念起另外一個兒子了。永璟這個混小子,每次家書都是那麼幾個字,甚好,平安,勿念!簡直是可惡特頂,待他回來,看自個怎麼好生教訓一番。
景嫻不知的是,遠在東北的小十三,真的遇上了麻煩,還是個大麻煩。(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