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輝,映紅了大半個天際,鍍上層金紅光芒的雲團,零次櫛比,似那魚鱗。江水湧動,翻滾不休,一圈一圈由遠及來,拍擊著船舷。盤旋江面的飛鳥,時不時的收攏翅膀,如那離弦之箭般的竄入水中,再飛起時,尖長嘴喙上,往往戳著碩大的,不停扭動的肥魚。
「皇額娘,您小的時候,就是住在鎮江城的麼?」七格格依偎在景嫻身邊,瞪大雙眸,看著眼前的開闊之景。這番波瀾壯闊的雄渾之景,是自幼生長在京中的她,從未見過的。
「嗯!」景嫻輕輕點了點頭,遙望江水的雙眸格外深邃。她幼時最快樂的時光,便是與父母兄長居住在此地的日子。那時候,天真無暇,年幼無知,上有父母寵著,下有兄姐護著。還有年紀相仿的玩伴,真正個是快樂無憂。似若秋波的眸子微微隨著憶起過去的時光,漸漸有些迷濛起來。印象裡,同自個玩得最好的,便是離府邸不遠的駐防將軍家的一對龍鳳胎了。呵呵,真是頑劣得很,也不知現在是不是還有那個見到美人就往家裡領的習慣。
「皇額娘,」七格格見母親面上露出微笑,想來應是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兒,「給我講講您小時候的事兒唄。」在自個的記憶中,皇額娘就是美麗的,優雅的女子。哪怕是個不經意的動作,亦是充滿了高貴嫻雅之態。很難以想像,小時候的模樣,不過應該也是如現在這般吧。
「呵呵,」回想起自個小時候的事兒,呃。說給女兒聽,實在是有損形象了。「額娘小時候,和你們差不多吧。」舉目遙望江面,已是可見萬里長江之間的山島。「七兒,待會便要下船了。額娘遣人送你回去自個船上吧。」
小氣!明顯的敷衍之態,七格格微微撅著小嘴。但是。真的很好奇呀。仰起小臉。首先落入眼裡的就是母親雪白好看的下巴。哎呀,真的好想知道哦。漆黑黑的眸子,咕嚕嚕的轉了轉,嘿嘿。改天去問問容嬤嬤,她一定曉得的。打定主意了七格格,行了個禮。便乖乖的回到了自個船上。就見著八格格與九格格二人在甲板上,對著眼睛,六格格無奈的站在一邊看著她倆。
「八妹妹。九妹妹,見著你們如此相親相愛,姐姐我就放心了。」七格格一面兒笑道,一面兒走過去牽起六格格綿軟的小手,向著艙房走去。「馬上就要下船了,姐姐我們趕緊的進去吧。不然,可要被人說我們不懂規矩了。」
本來八格格與九格格見著七格格走過來時。心下就有些發楚了,在聽著這番話。不甘心的翻了個眼兒,也跟著回自個房間去了。
鎮江行宮位於焦山,因其乃是萬里長江之上,唯一一座四面環水的山島,碧波環繞四周,其上林木蔥鬱,綠草如茵,滿山蒼翠,赫然如同一塊通透碧色美玉浮於江上,故而又有「浮玉山」之美譽。由此可見,焦山之景的美麗。因著落榻於此,弘歷的龍船也並未停靠在通往城中的碼頭,而是泊在了焦山碼頭。接駕的官員早已在此候著了。
待漫天起了霞光,龍船已是出現在諸人的視線裡。正是順風之際,船行駛的不是很慢。不過一會子,龐大雄偉,富麗堂皇不失皇家霸氣的龍船,已是到了眼前。船停穩之後,船員忙碌而有序的自船上與岸邊之間架起了寬大木板,緊隨其後,便有宮人以紅色地毯鋪在其上,便退了下去。
一應禮儀雖有簡化,卻不失莊重。待弘歷的身影出現之後,便是齊齊的萬歲之聲。弘歷脊背挺直,步履沉穩,徐徐走下龍船。黝黑雙眸,淡淡一掃,含笑免了眾人的禮,上了鑾駕,便向著行宮走去。
緊隨其後的,便是諸位阿哥。年長的幾個自是騎馬隨著車隊前行。三個小阿哥,在見著接駕的官員們送來的車架時,面上皆是不同。
永瑆是暗自竊喜,他本就是個文人的性子,雖然礙著規矩,學那騎射,但平日裡若能不騎便不騎的。永琪則是無所謂,騎射二藝上,雖不如弟弟,卻也不差的。永璟卻是瞪圓了眼睛,抬起圓圓的下巴,正待說什麼,忽而傳來幾聲低沉犬吠,立即衝了過去,對那幾個牽著雪獒的宮人道,「都給爺小心點!若讓我的寶貝蹭破點什麼,你們就等著去辛者庫吧!」
「奴才省得了。主子,你就放心吧!」這幾個宮人跟著永璟也有些年頭了,自是曉得他的性子,倒也不害怕,笑瞇瞇的應道。雪雪昂著個頭,不屑一顧的瞥了幾個準備拉著它下船的宮人,向著後頭退了幾步,便迅速的跑了起來,接著從船頭一躍而下,眾人只覺眼前一花,恍惚之間,只見著道白影一閃而過。
永璟揉揉了雪雪的大腦袋,視線一轉,就瞄到停在那兒的車子,沖那負責的官員道,「小爺我怎麼能窩在車子裡。給我尋幾匹馬來。」
那官員不過是個小吏,平日裡見得最大的官,也不過是個知府大人了。哪裡與永璟這般地位的人打過交道,也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微微有些黑的臉,漲得通紅。一雙手也不知放在哪裡,嘴巴張張合合了幾次,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瞧你,將人家嚇得成什麼樣子了?永琪瞪了眼神態囂張的弟弟,繼而轉過身子,微微笑了笑,溫和道,「大人,諸位哥哥皆是騎馬,我們年歲雖小,卻也是能騎馬的。勞煩大人為我們兄弟尋三匹溫馴些的馬來。」
「不敢,不敢,應該的,應該的。」那官吏連連擺手,便急吼吼的去找馬了。
永瑆恨恨得瞪了眼多事的傢伙,這下屁股又得受累了。永璟接連被兩哥哥鄙視,忙縮會腦袋,兀自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
「十一哥,你看前頭的幾位哥哥皆是騎著馬兒走的。咱們幾個也不好過於特別。」永琪看出永瑆的不樂意,便出言安撫道。他又何嘗未有自個的考量,若只他們三個坐著車子,說不得會傳出什麼不好的傳聞。畢竟,他與永璟是皇額娘的兒子,而十一哥也是皇額娘的養子。
「我哪有這麼小氣。」永瑆摸摸袖子。笑道。「就是小十三你啊,真不是個會享受的。」有車子不坐非得騎勞什子馬來。唉,今個晚上又得上藥按摩了。
那小吏的動作也算很快,不出一刻。就帶著三匹馬出現了。伺候著幾個阿哥上馬離開之後,方拿著袖子隨意擦了擦了額上不由自主冒出的汗珠子。未等他從興奮之中回過神來,就聽著迴避的喝聲。曉得是隨皇上一同南巡的女眷們要下船了。如他們留在原地的官員自是要迴避的。
深深吸了口氣,帶著些涼意的江風,吹拂而過。掀起發上的流蘇,垂下的衣擺。江水拍擊堤岸的雄渾之聲,夕陽落下的紅幕,一切都是那麼熟悉。清冷高貴的面容上,浮出的笑意兒,是她身邊侍候的宮人都不曾見過的,那麼輕鬆。那麼自在與逍遙,好似任何煩惱都已隨風而逝。皇太后鑾輿在前。景嫻隨後,接下去便是依位份大小妃嬪的車架,最後便是弘歷的女兒們。
待一起安排妥當之後,天色已然全黑了下去。早在到達揚州之際,弘歷便下了聖諭,各地不得鋪張浪費,是而鎮江城的官員為準備煙火之類。雖是如此,但行宮上下仍然懸著精美宮燈。層層疊疊起伏的山勢中,泛起的薄薄霧氣,籠罩著柔和的燈火,恰如那蓬萊仙島般,美輪美奐。令不少從未見過此景的人,一時懷疑自個是不是來到了仙境之中。
到了第二日,弘歷便去了京口駐防之地,巡查軍務了。鎮江城乃軍事重地,歷代君王對著此地的軍事防務,備受重視,他也不例外。相對事務繁忙的皇帝來說,后妃們卻是輕鬆多了。出了深宮,寬廣開闊的山水之色,也染上了她們的心頭,心胸也好似放開了,於那爭寵的事兒亦是放鬆不少。
一大清早,景嫻領著隨駕的妃嬪們前去給皇太后請安了。也許是此地風水甚好,皇太后的精神頭好得很。不見揚州城時的懨懨之態。說了一會子話,便令諸妃散了。景嫻則是留下陪著皇太后。她在幼時生長在此地,與這兒的名勝古跡,優美風景,自是瞭解。皇太后信佛,而焦山之上多禪寺,想來她定是感興趣的。
「景嫻,怎得留下了?」換了身輕便的常服,再走出來時,就見媳婦仍然在外頭候著,小口的喝著茶呢!那神情,說不出的舒服愜意。真正個將這裡當作她的地盤了,不是?
「皇額娘,你瞧瞧媳婦兒今個有什麼不同?」景嫻並未直接回答,放下杯子,笑瞇瞇的問道。
聞言,皇太后倒是想起,方才見著她時,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什麼,如今在聽她這麼一說,再細細看了一下,原來是沒穿花盆底兒,穿得是雙平底繡花鞋。
見皇太后已然瞧出,景嫻微微一笑,道,「媳婦兒不是幼時在這裡住過麼?於這裡還是瞭解一些的。此地風景優美,名勝古跡頗多。是個值得賞玩的地方。」然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道,「皇額娘,此地寺廟尤多哦。」
前頭,皇太后自是不敢興趣,但提起後面,倒是來了興趣。亦是換了較為舒適的平底繡花鞋,在媳婦的陪同之下,開始遊覽起焦山來。一遊之下,不緊暗暗咂舌,定慧寺、別峰庵、自然庵、玉峰庵、香林庵、海雲庵等統共有十多個庵寺,且幾乎每個寺廟之中,皆有名僧,能詩詞歌賦,善琴棋書畫,懂高深禪理。一日下來,皇太后極是高興,待兒子過來請安時,亦是大大的誇讚了景嫻一番。
看著皇額娘神情愉悅的模樣,弘歷暗暗感激,有她在一邊,果然是後顧無憂啊。離開皇太后那裡,便去了景嫻所居的院子。(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