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聲歎息,幽幽的在安靜的屋子裡響起。景嫻扔下手裡的賬冊,胳膊微微抬起,小李子立即上前扶起主子站起身子。無奈的與一旁的容嬤嬤忽視了一下。主子今個起身後,自皇太后那請安回來後,這歎息聲便沒有止過。
「主子,」容嬤嬤很是不喜歡見著自個主子,如此頹廢。「您不用擔心,宮裡的人誰不曉得兩個阿哥是皇上皇太后的心頭肉,不會有那不長眼的東西。」
景嫻瞥了眼自個奶嬤嬤,微微歪了歪唇角,「容嬤嬤,我哪是擔心這個。」又是聲長長的歎息,「我是擔心十三那個小東西欺負了別人。」上書房裡進學的,不止皇上的子嗣,還有那些個宗室子。而這些能進上書房的宗室子,哪個身後不牽扯錯綜複雜龐大的家族?
後宮與前朝從來都是息息相關,這些年,皇上一直待自己寵愛有加。旁人只道,她這個中宮之主,寵冠後宮,連著兩個兄長也是加官晉爵。她雖似深宮婦人,卻也不至於朝前的事兒一概不知。
眼看著皇上的年歲愈發大了,而阿哥們則是漸漸大了。尤其是永琮,身為元後嫡子,其後更是站著龐大的富察家族。從龍之功,這可是天大的榮耀。睫羽輕垂,微揚的眼角看起來愈發的翹起,只是面上的神情隱隱透出些諷刺之意。
大清自開國以來,歷代皆是想以嫡子繼位。然而,縱觀大清朝的嫡子,卻彷彿皆如被詛咒一般,繼位的皆不是嫡子。現在,永琮這個嫡子,聰慧過人,對父母長輩恭敬,對兄妹友愛。不光是以傅恆馬首是瞻的滿臣,還是重視禮教的漢臣,都是看好當朝七阿哥。若不是有著康熙朝的前車之鑒,怕是要上書請立太子了。
皇上提拔兄長,也許不乏因著她的緣由,但她更願意相信,是朝堂上所需。皇上一面需要富察家。另一面不能容忍富察氏一家獨大。烏拉那拉家於朝堂上勢力雖不如富察氏,但在八旗之中的影響力還是有的。所需的不過是朝堂上的,如今皇上便將這份影響力給了她們烏拉那拉家。
手裡的帕子悠得拽的死緊,如玉的手背上,微透出青色的經脈來。誰做皇帝的都不要緊,唯獨永琮不行!祖宗家法,後宮不得干政。卻不代表後宮的女人真得就安下心來乖乖做個妃子了。
眼下不就是有人開始蹦躂起來了?她還真的有些小瞧了某人了,心思倒是真的很大。越過支開窗稜,凝視碧綠月季花上的迷離眸光。陡然間一亮。
扭過頭來,面上已是恢復了平和,平靜的日子真得是令人容易喪失警惕。「小李子,敬事房送來名冊了麼?」景嫻站起身,清冷的面容一瞬間閃過股蕭殺之意。
「回主子,送來了。」小李子不欲打斷主子沉思,便讓敬事房放下冊子,等下娘娘用完印後。他在著人送過去。聽著主子問起,便去取了冊子置在景嫻身邊。「是令妃娘娘。」
「哦?」淡淡應了聲,取了鳳印,慢條斯理的敲下,「這月是第幾次了?」若她記得沒錯,怕有個十來次了。顯示著她的受寵程度。
「連著今個,是第九次。」小李子確是比著容嬤嬤細心很多,一些常人不注意的地方,他總能記在心裡。延禧宮的主子侍寢的次數。這幾個月來一直皆是維持在這個次數,與皇后主子幾乎不相上下。也不知主子是否故意放縱,令妃娘娘的氣焰開始囂張起。
「令妃真是不容小覷啊!」也是,倘若她真得是沒腦子的,也不會從一個包衣奴婢,成了皇上身邊的四妃之一,更是孕育了兩個孩子。這宮裡有多少人看不慣她的,便有多少手段等著她,竟也能被她一一化解來。偌大的延禧宮被她整治的滴水不漏。
「奴才相信主子。」小李子衝著容嬤嬤安撫一笑,不緊不慢的的道。「心中自有思量。」跟在主子這麼多年,主子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至現在,他皆是看在眼裡,如當年的皇后,如勢中天,不也被主子拉下馬來。
容嬤嬤張了張嘴,卻也不知說些什麼,輕歎了口氣,便不再吱聲了。她如今年紀大了,腦子也如往日裡那般靈活了,不能為主子出主意分憂了。
微微搖了搖頭,景嫻道,「令妃這人絕對不能小看。」皇上如今提起令妃,也不似當初那般漫不經心了,可見其手段厲害,即便是個玩意兒,也是個厲害的玩意兒。更兼之是個有野心的玩意兒。若是繼續放縱下去,很有可能養虎為患。
眸子一掃,對著容嬤嬤笑道,「嬤嬤,我肚子餓了。」清冷的嗓音,上揚的語調帶著淡淡的撒嬌。
一聽主子需要,容嬤嬤立即將心裡方才升起的那股自憐拋之腦後,精神抖擻的走上前,道,「主子稍等,老奴這就去做。」語畢,便匆匆向著小廚房行去。
「主子,待容嬤嬤真好。」小李子感歎道,手中拂塵輕輕一甩。他與容嬤嬤一同侍候主子多年,還是比較瞭解這個嬤嬤的。做起事情來的確是一把好手,但心機謀算上面卻是差了許多。出得主意,不但幫不了主子,反而是餿主意居多。換個主子,只怕早就被扔到一邊了
景嫻聞言,輕輕一笑,眼中閃過絲絲水光,「容嬤嬤之於我,可頂半個母親了。」這個容嬤嬤,可說將她的一生全給了自己。若不是偶然一次,告假回家,她險些忘記,容嬤嬤是有家的,有丈夫,有兒子,如今更是有了孫子。
然而,容嬤嬤仍是將心思全部放在了宮裡,放在了她與自己的兒女身上。「小李子,你知道麼?」目光一轉,看向身邊垂下眼的小李子。歎道,「我一直深信,這天下間唯一不會背叛的便是容嬤嬤!」
「主子,」聽了這句話,小李子抬起眼,語氣似有些激動,「奴才也不會背叛您的。」他怎麼會背叛主子?怎麼會背叛∼
看向滿臉焦急之態的小李子,笑道,「我當然信!不然也不會將心裡的話兒說與你聽。若說容嬤嬤之於我,可頂上半個母親。那麼,你?」尾音微微揚起,眉眼舒展,晶亮的眸子含著絲絲調笑。
「哎吆喂,我的主子,您就甭吊奴才胃口了。」眼裡迅速滑過抹莫名的流光,旋即便被他掩住,快得連對面的景嫻也看不出來。
「便是本宮最為放心的人了。」很是感慨的語氣,「我很慶幸,沒有看錯人。」不過是短短的一句話兒,卻是包含了許多,許多。小李子垂下頭,彷彿是不勝激動,他也很慶幸!主僕二人聊了會子,景嫻便開始將心思放在了賬冊之上。
處理完宮務,景嫻便去配殿探望學習的女兒。見時辰已是到了晚膳時分,被陪著女兒用完晚膳。小憩了一番,便親自教導女兒女紅手藝。
待幾個小傢伙下學後,安靜了一天的儲秀宮,便熱鬧了起來。景嫻擔心的不錯,小哥兩進學的第一日,永璟的小霸王風氣一時改不過來。差點與個被弘歷恩養在宮中的一個蒙古親王的兒子打了起來。所幸被永琪及時制止,並未惹成大風波。
待問起上書房師傅對他二人的印象如何?兩個小的期期艾艾,滿臉的羞澀。一道過來蹭點心的永瑆看不過眼,便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因著有七兒這麼努力的妹妹,身為哥哥的永琪更是不能落後。不到四歲,便在景嫻的教導下,開始啟蒙。七兒愛聽故事,景嫻由於忙於宮務,也不是有多少空暇。便只有讓兩個兒子,說與七兒聽了。但永瑆是個喜愛書畫,若讓他練習字畫,一天一夜也沒有問題。可若是讓他看書,不到半刻,腦門兒便開始抽痛起來。到了最後,給妹妹說故事的任務便落在了永琪身上。
永琪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哥哥,加上又心疼這個妹妹不能聽,待識字後,便開始翻起書來。什麼書裡的故事最多,便只有史書之類了。
今日進學後,上書房的師傅就見十二哥舉止大方,神態沉穩,雙目清澈,靈氣逼人。便提了試探之心,問了幾個問題。哪知,十二阿哥小小年紀,談吐卻是極不俗。感慨有加,很是誇獎了一番。
也是因著這個,惹了旁人的眼。那位蒙古世子,是個倨傲的,又因著常常被師傅責罵。便對著這個甫一進學的阿哥,就得了師傅稱讚的,看不慣起來。出口說了幾句不遜的話兒,惹惱了永璟。也才有著那番事故。而下午騎射功時,小小的永璟卻是出了大風頭。教習騎射的滿人諳達,連連驚呼,發現了個好苗子。
永瑆搖頭晃腦的模樣,很是可愛。景嫻撲哧一笑,「咱們的十一阿哥,也是不錯。皇額娘聽說,上書房的師傅可是將你的字兒作範本呢。」
「皇額娘,」永瑆害羞得喚了聲,怪不好意思的。他不喜騎射,不愛四書五經,獨愛字畫。被人承認,還是被親近的皇額娘承認,心裡也是泛起滿足感來。
景嫻微微笑了起來,讓小廚房做些他們愛吃的點心。摸了摸幾個孩子的腦袋的,說了些鼓勵的話來。待他們用完點心後,便放他們回了阿哥所。(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