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放下硃筆,微微抬起眼,早侯在一旁的敬事房太監高舉著放著綠頭牌的盤子,躬身走了過來。習慣性的捏上景嫻的牌子,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順手翻了下方的令妃牌子翻過來擱在盤裡。
延禧宮得了信兒,自是高興得很。主子得寵,下面伺候的奴才們也跟著有臉面。令妃也是高興得很,面上則是絲毫不顯。前兩日,皇后娘娘著容嬤嬤送了本女戒過來,並讓自個無事不要去打擾皇上。一想起那個老奴才眼裡隱約的嘲諷,心下便止不住得憤恨。
暗暗下了決心,定要想著法子奪得皇上的寵愛,如此方能揚眉吐氣。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夾著尾巴做人。「冬雪,我讓你做的東西好了麼?」
冬雪早已到了出宮的年紀,令妃也問過她是否願意出去,其實也不過就是問問而已。真得要出去,她還有些捨不得。畢竟忠心聰明的奴才還是很少的。好在冬雪自個不願意,出宮的事兒自此便未在提過。至於臘梅,則是不願被家裡的頭隨隨便便嫁出去。若是嫁得不好,還不如在宮裡頭做個有臉面的奴才來得好。
聽著主子問起,冬雪白淨的臉蛋微微一紅,「做好了。」聲音低得宛若蚊蟲一般。從櫃子裡取出,遞給令妃。
「有什麼好害羞的,真是個臉皮薄的。」令妃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就見陣腳細密,正面繡著嬌艷的桃花,繫帶則是用了細細的金鏈子。「不過就是比著尋常小衣少了一些罷了。」沒有眼力見的,這可是個好東西。想來今個晚上的,皇上見了也是喜歡的吧。容嬤嬤,一旦本宮得了寵。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你。
「去告訴那些個奴才將小阿哥與小格格早些哄睡了,明白麼?」永璐愛哭,哭起來撕心裂肺,駭人得很。身邊的奴才自是不敢大意,故而但凡阿哥哭得厲害了,情願忍著令妃的怒斥。也要過來稟報。不然萬一有個好歹。怎擔得了干係。
「奴婢明白。」冬雪福了福,便向著後頭退了幾步,方轉身出去。心下歎了口氣,小阿哥喜歡哭。不過就是想要額娘抱抱了。只是主子的大部分心思放在爭寵上頭了,對著小阿哥的關心則是少了許多。但她不過就是個奴才,又能怎樣。
旁人眼裡的令妃主子是溫柔可親的。和藹善良的軟和人,但只有她們這些貼身侍候的人才曉得,在主子眼裡。何曾將他們這些奴才放在眼裡了。但凡她們說了什麼不愛聽的話兒,斥責一頓便是小得了。罷了,想這些,幹什麼呢?
掌燈時分,弘歷便出現在了延禧宮。令妃妝扮的非常美麗,本就八分的顏色更是裝成了十二分。雙唇微翹,眼眸兒半睜半合。盈盈走了過來。
「臣妾見過皇上,皇上吉祥。」帕子一甩。行了個優雅至極的禮兒。當日弘歷寵愛嫻貴妃,這滿宮裡的女子便也一一學上個幾分。尤其是這令妃更是各種翹楚。而如今,更是將這份學來的優雅溶入了自個的骨子裡,看著倒也有幾分高貴清氣來。
「愛妃免禮。」弘歷淡淡一笑,右手虛扶,見她直起身子後便放了下來。「幾日不見,倒是有些輕減了。」
「臣妾倒沒覺出,反而覺得自個有些豐腴了呢。」她的聲音本就嬌柔,現下對著弘歷更是軟糯動聽。令妃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洩出多情溫柔的眸光,神情嬌怯又帶著絲絲嫵媚。如今四妃之一,每月的侍寢次數便是她最多。足以證明她,在宮裡受寵的地位。不會琴棋書畫又怎麼了?不會針織女紅又如何?抓住男人的手段何其多,她何必非得逼著自個去學不擅長的東西?
目光四下一轉,就見炕桌上攤著一本書,弘歷笑道,「令妃何時喜歡起讀書來了?」對於令妃,他心裡還是有數的,因著出身包衣,雖也是識得一些字,但若論吟詩作賦,便是行不通了,更遑論琴棋書畫之類。竟然在她屋中見到攤開的書,還是令他有些驚訝的。
走過去一瞧,上面卻是熟悉的簪花小楷,秀麗端莊,隱隱透出一絲不羈與倨傲,是景嫻的字兒。再看內容,原是一本女戒。
見皇上問起,令妃不由心下一喜,忙柔聲道,「是臣妾的不是,惹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這才派了容嬤嬤賜給臣妾這本女戒,讓臣妾翻看,以明白自個哪裡做得不好。」娓娓道來的柔和嗓音,似有似無得夾著些委屈。
「哦?」弘歷拾起書翻看,聽著令妃低柔的話語,淡淡的應了一聲。景嫻懲罰犯了錯的宮妃,花樣百出,令人記憶深刻。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的這個皇后,清冷的容色之下,藏著隱隱的頑皮。
偷偷瞧了一眼皇上,就見他面色沉靜,眼神溫和,卻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便不吱聲了,皇后遠遠比著她想像中的受寵,也很得皇上的信任。她自是不能在皇上跟前多說什麼。話題一轉,說起兩個孩子來。去年懷上一個,只是沒保住,六個月大的時候便生下來,是個女孩,倒也不是太過可惜。
二十一年生了個格格,排行第八,二十二年的時候生了阿哥,排行十四,是弘歷最小的兒子。一般來說,小兒子總是最受長輩疼愛的。只是十四阿哥實在是有些不討喜,相貌也不知似了誰,既不太像皇帝,也不似令妃。兩周的孩子看著還不如一周的孩子。
頭髮稀疏枯黃,小臉也是乾瘦乾瘦的,看著便讓人心酸。令妃也是經常抱著兒子去給皇太后請安的,也希望兒子能得了皇太后的喜歡。可惜皇太后年紀大了,越發喜歡喜慶可愛的孩子。
說著說著,令妃眼眶不由得濕了起來,「十四這孩子也不知怎得,臣妾明明依著太醫的囑咐好生調養著,可總也不見起色,臣妾,臣妾,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弘歷心底還是有些在意的。想著十四瘦弱的樣子,也不由暗暗皺了眉頭。隨即耳旁又傳來令妃提起皇后身邊的幾個孩子,言談之中很是羨慕的樣子。
的確也是,景嫻身邊的幾個孩子皆是養得極好。七兒乖巧可人,十一靈氣逼人,十二懂事知禮,十三,唔,也是個可愛的孩子。「皇后的確比較會養孩子,你平日裡請安時,不妨多多請教。」自景嫻做了皇后之後,這幾年宮裡的確是喜事不斷的。
「嗯。」令妃垂首應道,耳垂上懸著的碧色墜子在她潔白細膩的肌膚上,輕輕晃動著。皇上還真是看好皇后呀,令妃咬了咬唇,再抬起頭時,眼眸之中藏著淺淺的憐惜。「臣妾昨個在御花園,碰上了七阿哥。」
「哦?」弘歷放下手抄,眉頭一挑,漆黑的眼直直看向的令妃,「永琮怎麼了?」七阿哥是元後嫡子,也是弘歷現下最為看重的阿哥。且見她眉宇之見,定還有話兒要說的。
「其實也沒什麼。」令妃輕輕笑了笑,好似僅僅當作順便提起一般,「就是臣妾見阿哥身上穿得還是去年的舊衣,一時好奇罷了。」目光一閃,躲開了皇帝漆黑幽深的眼。「是麼?」弘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喜怒,等了半晌,也未聽得皇上說話,又過了一會子,方聽得皇上淡淡一句,「安置吧。」待令妃褪去衣物爬上床上,弘歷睜開雙目,不由一怔,就見令妃穿著的小衣,實在稀奇,卻又吸引人得很。
似是害羞的避開皇帝炙熱的眼神,心底卻是緩緩的笑開了。她定要將皇上的心牢牢的拉過來,那那拉皇后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家女子,又怎敵得過見識多廣的自己。
第二日請安的時候,令妃亦是打盼的嬌羞可人。霧濛濛的大眼兒,盈盈看向寶座之上的皇后,優雅施了一禮。就聽得皇后清冷卻極富韻味的聲音,而這卻是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再看皇后,依舊是素著一張臉,明明也是過了四十的人了,看著還似個二十幾歲的模樣,與宮裡那些新進的秀女麼相比,也絲毫不遜色的。
令妃嬌艷動人的面龐出現後,舒妃就一直緊緊攥著帕子。其她的嬪啊貴人也是憤恨不平。幾個高位妃嬪,妃子之中,愉妃早就歇了爭寵的心思,與其獲得皇上的寵愛,還不如緊緊跟在皇后後頭。瞧,如今,不正是因著自個聽話,皇后分了部分宮權給自己,這宮裡的奴才也不向先前那般無視她的景仁宮了。
舒妃性子傲,生得也是艷麗,因著家裡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兒,自幼便被寵壞了。故而,入宮之後,仗著皇帝寵愛,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來。被景嫻整治了幾次,也慢慢變了圓滑一些。只是本性到底難改,故而一見令妃,臉色便難看起來。純妃則是長年臥床休養,更是沒那般心思。如此,也難怪令妃氣焰愈發高漲起來。
也是時候向著皇帝提起了,這貴妃之位空著,實在是說不過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