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貴妃纖白素手拈著梅條,淡淡一笑,艷紅的梅花映入她漆黑的瞳仁裡。「嬤嬤,你看!這御花園之美景如何?」微微側過身子,眉眼彎彎得看向容嬤嬤,雪地的光亮直直得射入她的眼底,好似兩顆黑玉珠子發著光。容嬤嬤隨即打量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有什麼好看的。繼而,又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主子。
「人人皆贊雪地之美,無非是羨慕它的純潔無垢!本宮亦是不想讓這難得景致被血色污了!」那個小宮女有雙極美的眼,亦如周邊的雪地一般純潔無垢!一時動了惻隱之念,便出手相救了一把!
「奴婢不懂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容嬤嬤只是覺得主子不該心軟。應是將一切可能威脅到主子恩寵都應該扼殺掉。「奴婢只是覺得主子不應該心軟!」嫻貴妃淡笑不語,自對方的臉上移了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宮牆。「心軟?嬤嬤可知那個宮女是哪裡的?」
「三格格身邊的!」容嬤嬤話語一出,便是明瞭主子的意思。暗道慚愧,自個枉活了多年,竟不如主子看得通透。皇后自兒子去了之後,對著僅剩的嫡女便上了心。近一年下來的細心照顧,與慈母心懷還是有些打動三格格的。終究是親生地母女,天大的仇恨也是能化解的。更何況皇后與女兒之間並無仇恨,只是疏於照顧而已。
而皇后如今已是與高貴妃連成一氣,想奪了主子的寵。主子雖是應付得過來,但若是想過得輕鬆便是不能了。而高貴妃當眾掌摑三格格身邊的宮女,以著那位格格的脾氣,定是不能忍受的。這麼一來,便是要去皇后處求個公道。若是皇后應了女兒的要求,懲了貴妃,那麼二人之間的合作關係,便是宣告破裂。而若皇后未答應女兒的要求,已有些恢復的母女關係則很有可能回到原點。且主子還得了仁義的名聲兒,一點虧也沒有吃著。
「奴婢愚鈍!」前前後後想了個透徹,容嬤嬤有些慚愧地開口道。都說薑是老的辣,可她活了這麼大,連這點點的事兒也是想不通,當真是或回頭了。歎了口氣,語氣有些懨懨,甚至充滿了自我厭棄:「奴婢慚愧啊!就連這麼個簡單的事兒也想不通,還從何談起幫襯著主子啊!」
嫻貴妃鬆開手裡拈著的枝條,收回遠眺的視線,轉而迎向了容嬤嬤,極其認真得說道:「不,嬤嬤,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才會覺得自個活著!」容嬤嬤性子衝動,目光又有些短淺,在這**中,這樣的性情在這**中最是要不得的。即便她有手段,管事也是有著自己的一套,偌大的儲秀宮被她打理的僅僅有條,均不能彌補天性上的弱點。但是,她忠心,忠心的僅僅是烏拉那拉景嫻一人而已,而不是烏拉那拉景嫻背後所有的意義。且她從不會自作主張,一舉一動皆是聽著主子的吩咐。容嬤嬤生來就好似只為嫻貴妃一人活著,而已。有她在身邊,嫻貴妃方覺得自個也只是個普通的人,會委屈,會痛,會難受,亦會放鬆!
「主子,您怎麼,怎麼,怎麼∼」容嬤嬤哽咽道,她從未想過自個在主子心裡竟是這般重要,「您這般說,可要折煞奴婢了!」心下暗暗發誓,日後定然要全力護著主子方能對得起主子的一片心意。
「嬤嬤,回宮吧!」嫻貴妃輕聲道,冬日寒冷,即便穿著冬衣,披著斗篷立在外頭久了些,便覺得寒氣入骨。她本就不耐寒,若不是今日聞著了梅花盛開的香味,也不會動了念頭來這御花園看景。「容嬤嬤待會熬些熱湯來!本宮可是冷得很了!」
「奴婢遵命!」容嬤嬤興致勃勃得說道,亦步亦趨的緊隨了主子,離著她們十步遠的宮女太監們亦是跟了上去,回了儲秀宮。
且說,三格格正等著魏婉婷取的梅花雪水煮茶來著,等了半晌,方才見著她一絕一拐回了公主所,兩頰腫的像個饅頭似的,通紅一片,看著好不可憐!三格格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如今她年紀漸長,已是初露少女風華。因長得有些酷似皇帝,也是頗得皇帝的寵愛的。且又是中宮嫡女,身份尊貴,在這後*宮之中還真是沒有人敢對她不敬,這魏氏雖說待在她這裡不足半年,但也是她身邊的奴才,這副模樣一瞧便知是被人掌摑的。宮中慣例,即便是哪個宮人犯了錯,也是不會打臉的。這般當眾掌摑她身邊奴才的臉,可不是生生得折了她的面子嘛!
自皇后換了女兒身邊的奴才,又派了個極為嚴厲的教養嬤嬤看著三格格。幾年下來,倒是讓三格格養成了喜怒皆不形於色的性情。一張小臉兒長年陰沉,鮮少有些柔和的時候。故而,在三格格冷凝的目光下,魏婉婷有些害怕得將方纔御花園的事兒盡數說了出來,絲毫不敢有所隱瞞。當她提到嫻貴妃的時候,明顯見到三格格黑漆漆的毫無感情的一雙眼,明顯帶了些柔和暖意。心下即便是生了些疑惑,也只敢藏在心裡。
三格格因著幼時被母親忽視,故而養成了偏激的性子,最恨別人輕視於她。如今,高貴妃竟然連問都不問一聲自個,便令身邊的宮人掌摑自己名下的宮女,究竟是何用意?
「走!隨我去長春宮!」皇額娘,女兒倒要看看,您究竟是不是真得心疼女兒?三格格的眸子暗了暗,去年哥哥去世,皇額娘悲痛欲絕,幾度傷心的暈了過去。可即便是這樣,在皇阿瑪心疼她的時候,特請了皇瑪嬤代為掌管一段宮權時,皇額娘卻也是不願的。而今年正月的時候,金貴人為皇阿瑪生了個小阿哥,宮中俱是歡慶。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皇額娘好像才忽然記得自己這個女兒的吧!
來自親生額娘的體貼關懷,她怎麼可能不動容,怎能不心生孺慕。每每皇額娘派人接她過去的時候,她都能發現過不了多久,皇阿瑪便會去了額娘的寢宮。一次,兩次,她可以認為巧合,倘若次數多了幾乎每回她去長春宮時,不過三刻,皇阿瑪必會出現,又作何解釋。數數,這近一年時日裡,她與皇額娘單獨相處的時日少之又少。她已經不再是昔日那個只懂得賭氣贏得額娘注意力的小姑娘了。皇額娘,這一次,您可不能讓我失望啊!
**失了兒子後,便開始患得患失來,總是擔憂著自己的地位會被取代。她一直聽著齊嬤嬤的建議,等,等著嫻貴妃恃寵而驕,失了帝心時,再出手。只是這那拉氏卻是愈來愈低調,行事半分差錯也無,對著自己更是恭敬。甚至有些委屈求全的意味來。反道更是得了皇帝的憐惜。不得已,她與高貴妃聯手,想著慢慢奪了嫻貴妃的聖寵。魏婉婷當日,她留下來,是有些私心的。但現下還不到推她出來的時候,便放在了女兒身邊。**的哪個主子也不不會放太多的心思在格格身上的。想來,高貴妃定然也是不知道的。十有**是見了那魏氏的容貌,生了嫉妒之心。
實在不是女兒想的那般,可是這些她無法對女兒說出來。嫻貴妃在女兒心裡的地位,她還是知道的。這些年,她阻著二人的親近,卻沒得任何效果,反而讓女兒愈發親近了起來。雖惱恨異常,卻也不願破壞好不容易與女兒修補的關係。
哪料,女兒現下出了個難題給自己,思慮了半天,還是拒絕了。並說了幾句,就見女兒滿臉的失望神色!小嘴巴抿得緊緊的,深深得看了自個一眼,一言不發得離了長春宮。望著女兒羸弱卻挺得筆直的背影,**只覺得心中有些地方好似塌陷了一塊,變得空落落的。
「好棋!」弘歷笑著讚了一聲,隨即落了一子。嫻貴妃側坐在炕上,纖長柔軟的指尖,來回撫著垂在鬢邊的珍珠流蘇,一手執著黑色的棋子兒,黑是黑,白是白,生生搭出副美景來。
「皇上,莫是嘲笑景嫻不成!」眼波流轉,美態橫生,細膩如玉的芙蓉面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斜斜嗔了弘歷一眼。「皇上明明堵了景嫻的路,還這般稱讚?」
「景嫻想到哪裡去了!」指著棋路,薄唇上揚,眼眸中含著隱隱寵溺,「朕是說,你下的棋路,很是獨特。思慮周密,棋路緊湊,一環緊扣一環,令人防不勝防!若是換了人,這一子下去,便是無力回天了!」
嫻貴妃把玩著手裡的棋子,微微一笑,微翹的眼角頓時現出些許風情來,「陛下,明個誇著臣妾。實則是拐著彎誇著自個吧!」
弘歷一怔,隨即明瞭,自個被對方取笑了。「好你個景嫻,竟然敢嘲笑朕。看朕怎麼收拾你!」守在外頭的宮人便聽得嫻貴妃驚叫一聲後,屋裡便是沒了聲音。屋內自是一片綺麗風光,嫻貴妃澄澈雙眸裡,清晰可見皇帝的倒影。「皇上∼」後面的話兒悉數被覆上的雙唇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