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青瓷長頸的大肚瓷瓶裡,倒了三顆黑色丸藥,擱進了碗裡,注水化開成了淺綠色的濃稠糊狀,散發出草木的清香味來。景嫻摳出一塊置在掌心中,雙掌揉搓片刻,覆在雙膝之上。
「啊!」碧荷發出短促的驚叫聲,隨即雙手摀住嘴,止住聲音。容嬤嬤與她一般,充滿驚駭,那藥覆上不到一會,主子原來光滑如玉的膝蓋上,竟是淤青一片,更為恐怖的,那淤青之上佈滿了令人噁心得疙瘩。「當真是好心機!無論我治與不治,皆是落不了好!」喃喃自語道,抬眼一瞧,就見容嬤嬤與碧荷二人眼淚汪汪,心疼不已的模樣。心中頓覺一暖,柔聲道,「不用擔心,這種事兒,你主子還是能化解的。」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碧荷的聲音帶著哭腔,帶著濃濃的心疼。
「一會就好!」景嫻笑著安撫,說也神奇,隨著她的按揉,膝上淤血青紫,漸漸淡了不少,尤其是那突起的疙瘩更是散了不少。「主子!」容嬤嬤嘴巴蠕動個不停,哆嗦半天才擠出個』主子』,今個才是第一天啊,就遭了這麼大的罪,日後可怎麼辦啊?
待景嫻鬆開雙手,碧荷已是端了水來,盆邊兒放著幾個芳香撲鼻的胰豆子,供她淨手。「碧荷,嬤嬤!」梳洗過後,便覺輕鬆許多,精神頭也恢復了不少。對著二人說道:「你二人是我從府裡帶過來的,看似恩寵,其實也是苦了你們。這裡不若府裡,錯一步,便是殺機!然而,你們又是穩重忠心的,到底還是將你們帶進來了,希望你們不要埋怨!」碧荷,容嬤嬤二人聽到這裡,立馬跪下來,表示自個能進宮服侍主子,是天大的福氣,怎會埋怨主子。景嫻立即讓二人起身,「平日裡行事穩重,為人也是老道聰慧,進了宮裡,卻還是不夠!若不是當年,我有幸認識那人,今日,怕也是∼」略微停頓了一下,頗為感懷的回憶,旋即便將請安時發生之事,細細的給二人道來,給個警醒。
確原是,那嫡福晉身邊也是能人倍出。蒲團早就是動過手腳,用了秘藥浸泡。待景嫻磕頭請安時,富察福晉故意壓著不讓她起身,好讓那藥性順利得浸入她的膝蓋。這藥最主要的一味藥材出自苗疆,花開時,香飄三里,花香獨特醉人。以它的花製出的藥,藥性強烈,即便肌膚未破,也會進入身體。且外表是決計看不出來,只是覺得疼痛難忍。若是不及時醫治,那藥便會軟化侵入的那片骨頭。,端得是辣無比。倘若能是有所察覺,及時醫治,尋常大夫也只是誤認中了熱毒,依著他們的方子拔毒,就會出現藥斑,長久不退。
容嬤嬤是什麼人,是玉珠的陪房嬤嬤,貫是見識後宅手段的。主子說道這裡,瞬間便明瞭後頭的意思。「好手段,好心機!」咬牙切齒的說道,痛恨異常。見碧荷仍是一片懵懂之色,想她也只是未嫁姑娘,且自跟了主子後,後院一片清淨,雖與大房有所齷齪,卻不如這般**裸的爭寵之鬥。歎了口氣,又見主子一派鼓勵,便知主子有意令自個指點碧荷。
「你雲英未嫁,有些話嬤嬤本是不太好說的!只是,今個才是第一日,主子已是遭了這麼大的罪,想來日後也是艱難的。我們二人是主子娘家來的人,榮辱皆是與主子一起的。你細細聽著,歇息時好生琢磨就是。主子新嫁,又入了主子爺得眼,必將阻礙了其他人的路。依著主子方纔的一番解釋,下藥之人的用心著時狠毒。若是治了,生出這等難看的東西,主子爺見了必定心生厭惡,連帶著主子失去寵愛。若是不治,廢了雙腿,最後便會失去一切。這後宅,地位的高低,那是明面上的。實則卻是主子爺的寵愛!」容嬤嬤一番話下來,碧荷的面色已是有些蒼白,她從未想過,自個的姑娘入了宮,會遇到這種事兒。且這也可能只是個試探而已。
「主子,奴婢不明白!」到底是個聰明的姑娘,很快穩定了心神,細細思考後,開口問道:「那就不怕側福晉去告訴主子爺嗎?」容嬤嬤亦是一片疑惑,二人睜著大眼,滴溜溜得看著主子,等著解惑。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景嫻見二人的模樣酷若兩隻貓咪,只不過一是老貓,一是幼貓而已。嫣然一笑,道:「這藥最為神奇的一點,便是,一旦接觸了人體,原來上頭的藥性就會消失得乾乾淨淨!你們說,我該如何告狀呢?」
「天哪!」碧荷小嘴張得大大的,「竟然還有此等神奇的東西!」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張口打了個呵欠,昨個晚上沒睡好,今早又是一番折騰,到了現在已是累得不行。強睜著朦朧睡眼,「嬤嬤也幫我敲打敲打,分來的幾個丫頭!再查查看都是哪邊的。」實在累極,便外在榻上睡著了。好在已是開春,天氣已有些暖和。兼之塌上也是置了絨毯,倒也不是太冷,碧荷取來被子,為景嫻蓋上,與容嬤嬤一同退了內室。
弘歷下朝後,便去景仁宮與母親請安。熹貴妃見兒子雖是平靜模樣,眼裡卻透出幾分喜意來。「弘歷,今個心情不錯啊?」話兒也是平常的詢問,如若不是眼裡的調笑之色太過明顯。
四阿哥在母親身邊倒是顯露出幾分,年輕人的稚氣來,被著母親一打趣,倒是有些羞意。「額娘,怎得這般打趣兒子。」想起昨個晚上,炙熱情事,心下一熱,待會再過去看看吧。
「那拉家的,額娘是看過的。是個不錯的姑娘,你可要好好待人家!」熹貴妃自是聽說了,昨個晚上兒子給人家沒臉的事兒。顧慮著兒子的面子,熹貴妃也不好說太多。只是敲打了幾下。
「兒子知道了!」眸色微微暗了下,微笑解釋道:「那拉家的確是個好姑娘,兒子自會好好待她。額娘,您且放心,高格格那邊兒子自有分寸!」熹貴妃聞言,黑眸水光一閃,雍容笑道:「你是個什麼樣的,額娘會不知嗎?好了,額娘也不留你了,回吧!」
「兒子告退!」
回了乾西二所,過了前殿,原想去正殿陪著福晉用膳。腦海裡又浮起側福晉的絕色麗容來,以及最後委屈窩在自個懷裡的模樣,心思方動,已是拐向後殿。就見,翠雲館的西側殿,側福晉的寢殿,大門緊閉,兩個翠衫宮女守在外頭,不由得有些奇怪,大白日裡,怎麼將門關上了。
兩宮女見主子爺過來,匆匆行禮,交錯間互使了個眼色。緊閉不言,由著弘歷推門而進。側殿亦是明間開門,南北共三間,朝北面的裡間,景嫻作了自個的睡房。而南面的次間,臨時作了庫房。室內一片寂靜,弘歷,不禁放輕腳步,進了北間,就見自個的側福晉正側著身子,在榻上酣睡,綺麗青絲蜿蜒散著身後,許是熱了,被子被她推到胸口,可以看出她穿著件淺綠色圓領常服,麗顏微酡,頰生雙暈,紅色鑲金的被面兒上是雙,玉白素手,十指纖細修長,掌心薄而窄,卻是顯得手兒嬌小玲瓏。猶記得,那雙手軟如無骨,掌心肌膚溫暖細膩,紋路甚少。正是副曼妙無比美人睡姿圖。弘歷已是早早揮退了下人,四顧環視了下,便在屋子的邊角處擱置的書桌上,取了紙筆。將那潔白的宣紙鋪在屋中桌上放平,那墨卻是上好的,只是注了點水,略微磨了幾下,已然出了墨汁。
容嬤嬤正在庫房裡,與一大堆的嫁妝奮鬥。藥材什麼的需要做好防潮,放在高處,還要防那蟲蟻。各式布料也是需要擺放好,等等很多!可是將她的一番老胳膊老腿折磨得夠嗆。實在累得不行了,便離開了庫房,回去伺候主子了。誰知一回屋,就見主子爺正拿著畫笑瞇瞇得看著,而自個主子是依然在睡著。可是把她給嚇著了,一激動,請安的聲音便高了些,弘歷有些不悅的揮手,免了她的禮,而對面的睡美人,已是惺眼朦朧,直直看著前方,憨態可掬。
「主子!主子!」容嬤嬤暗道不好,她是知道自個小主子,有個壞毛病的,那便是,睡醒後往往會迷糊一陣子。只得心急喚道,期待主子莫要范傻。卻是注定失望了。
就見景嫻忽而嫣然一笑,滿室頓生清輝,櫻唇微啟:「你生得真好看!」長睫輕扇,清雅的容顏竟是生出幾分嫵媚來。弘歷還是第一次聽得,女子對著自個這般評語,心中升出幾分異樣來。又見側福晉那神態,宛若皇阿瑪身邊的那隻,波斯上貢的貓咪一般慵懶迷人。
「主子!」容嬤嬤覺得自個快要暈倒了,哪個女子會說出這般話來!偏偏自個主子睡醒後,就有些不著調。以往她醒得早,便有足夠的時間清醒。今個還是第一次白日裡睡得這般沉的。
景嫻頓覺耳畔傳來一聲炸雷,連眨了幾下眼,眸子頓時清明,回神一看,就見四阿哥唇角噙著笑意,看著自己,眸子裡溢滿調笑之意。心知,方才自個那番嬌癡憨態令他瞧了去。不禁湧起一股羞怒,被人勘破秘密的羞怒。卻也記得他是皇子,壓下心頭怒氣,掀了被子,盈盈起身行禮,瞥了眼容嬤嬤,「爺進來,怎得不叫醒我!」
弘歷暗道可惜,卻也覺著日後,也是個不錯的消遣。可惜,他到底打錯了算盤,景嫻日後與他一同睡覺之時,第二日總是早早地就醒了。
「是我不讓她們喚你的!」弘歷上前扶起側福晉坐在一邊。
「妾身失禮之處,還請爺不要計較!」景嫻眨了眨眼,語調頗有些俏皮,「爺也不能告訴別人啊!」
弘歷笑著點頭,心中覺得側福晉看似穩重大氣,到底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不覺生出幾分憐愛來。又見對方黑眸滴溜溜地轉到了自個方纔的那副畫上。「怎樣?」
景嫻幼年時被那女紅師傅連哄帶騙,下了狠功夫學了畫畫,以便隨時可以整些新的花樣來。對著弘歷手裡的寫意畫僅是略通一二,卻也看得出畫得不錯,寥寥幾筆,將那少女的美態勾勒的神似無比。「爺,您畫得誰啊?可真好看。」就見對方奇怪的瞄了眼自個,立時醒悟過來,畫中女子正是自己。難怪眼神這般奇怪,許是沒見過自個誇自己好看的人吧!正在尷尬時,碧荷提了食盒進來。見主子爺也在,先行了一禮,步履輕盈行至桌邊,放下食盒,自裡面取出乘著粥的大盅來,接著,陸續拿出了幾疊清淡的小菜來。容嬤嬤已是取了幾個白色瓷碗。
「爺,您要一起用麼?」她已是餓得很了,如今粥香撲鼻,幾樣小菜也是可口誘人,已是忍不住欲動筷子了。見弘歷未走,便開口問道。
弘歷酷愛肉食,平日裡吃得也是油膩,現下見了幾樣素淡可口的粥點,也生出幾番食慾來。「嗯!」見景嫻問道,便微微頷首應下。二人靜靜吃完後,碧荷便上前來收拾一番。容嬤嬤已是泡好了兩杯綠茶來,恭敬呈給二人。
「嫻兒,這邊下人好像少了一些!」弘歷喚了聲側福晉閨名,心下細細咀嚼了一下,「嫻」之一字倒與側福晉極是相配的。溫柔嫻雅,大氣端莊,柔和而又怡人。「下人若是不夠,與福晉說下!」
「呵呵!」嫻姐兒淺淺一笑,「福晉早已是給妾身撥了人來!」瞥了眼弘歷,那眼神好似在道,這些小事,福晉早已想到了,哪輪到您操心那。「只是妾身素來不喜屋內人太多,打發到了院子裡候著!」
「哦!是嗎?」弘歷笑得甚是溫柔,隔著窗紗射進的陽光,映得黑眸光亮逼人。
「什麼?」嫻姐兒抬眼問道,眸子裡一片無辜迷茫。就見對方的面容在那陽光的映射下,英俊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