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冬子沿著土路飛也似的朝村東頭跑去。
炎天七月,剛過晌午,日頭正毒。岳冬子背著一支步槍,身上那件落滿補丁的灰軍裝,後背已濕了一大片。跑到村頭,岳冬子倏然向右一拐。左手不遠處一扇院門一開探出一個腦袋,岳冬子一見,隨即喊道:「皮猴兒!」
皮猴兒抬腳跨出院門,迎著岳冬子說:「是你呀,冬子。」
眨眼間,岳冬子就到了皮猴兒跟前,腳不停步,問:「隊長在嗎?」
皮猴兒說:「在呀,咋啦,有啥情況?」
岳冬子沒再搭茬,幾步穿過院子,進了敞著門的屋子。
屋子裡煙霧騰騰,縣大隊副隊長姜三娃一見岳冬子進來,騰的從凳子上站起身,問道:「冬子,有啥情況?」
岳冬子喘息未定,說:「報……報告,發現小鬼子的軍車。」
此言一出,屋子裡另外的三個人俱都騰的站起身來,沒容姜三娃發問,就同時問道:「在哪兒?有幾輛?」
岳冬子喘息少定,看著姜三娃說:「就一輛,從龍王廟那邊出來,朝咱們白家溝這條路來,估計是給青石峪那邊的鬼子據點送彈藥補給的。看樣子車上裝了不老少,搖搖晃晃走不動。隊長,咱們動手吧,幹他娘的小鬼子一傢伙!我和老李已經把地雷都埋好了。」
岳冬子雖然手癢難耐,可姜三娃愣是沒吭聲。
政委周雙喜指指桌子,說:「先喝口水吧,冬子。」
岳冬子走到桌前,端起一隻大黑碗,仰脖把半碗水灌進嘴裡,把黑碗往桌上一撂,抹一下嘴,仍以熱望的目光看著姜三娃和周雙喜。
姜三娃有點遲疑地看著政委周雙喜,說:「老周,你說呢。」
周雙喜說:「以前鬼子送給養的軍車,至少都會跟一輛車,一個班的鬼子押送,這次既然只有一輛車,說明他們前一段時間勝的輕鬆,有所鬆懈,這正好給了咱們機會。自從上次咱們打了敗仗,這一個月同志們可是都憋屈得夠嗆。我看完全可以打,既可以提振同志們的精神,也可以給小鬼子點顏色看。」
姜三娃說:「這樣會不會把咱們暴露給鬼子?」
周雙喜說:「老薑,你忘了,昨天交通站的同志不是送來情報說,高橋聯隊的主力往山西去了?咱們縣頂多還有鬼子兩個中隊的兵力,就算還有偽軍也根本不足為慮。我看事不宜遲,咱們趕緊行動吧!」
姜三娃點了點頭,招呼屋裡另外兩個人,說:「老楊、小梁趕緊招呼大夥兒,集合隊伍。」
東山區小隊一排長楊有德和二排三班長梁春富乾脆答應一聲,立刻跑了出去。不大一會兒,所有隊員都在院子裡集合了。連副隊長姜三娃和政委周雙喜在內一共三十三個人。縣大隊人數最多的時候有三百多人。一個月前,由於情報工作的失誤,縣大隊主力和兩個區小隊被鬼子的一個大隊和偽軍兩個營的兵力圍在黃龍鎮附近。經過兩晝夜的激戰,縣大隊被打散了,隊長李文才也犧牲了,副隊長姜三娃和政委周雙喜帶著三十一個同志僥倖突圍成功,在白家溝躲了一個月。除了姜三娃和周雙喜,就只有楊有德和梁春富兩個幹部了。姜三娃自然也就和周雙喜成了大夥兒的主心骨。
隊伍剛集合完畢,村裡的傻姑娘吳秀珍就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站在楊有德的後面兩手當胸搓弄著辮子,嬉皮笑臉擠眉弄眼的跟著楊有德喊著口令:「稍息——立正——」樣子格外滑稽,逗得戰士們呵呵直樂。
姜三娃和周雙喜在屋裡聽見外面嘻嘻哈哈,感覺不對勁,就大步走了出來,一看是人稱「珍姑娘」的傻姑娘吳秀珍,這才釋然。周雙喜正顏厲色說:「笑啥笑,嚴肅點,咱們有行動。」
姜三娃則走到珍姑娘跟前,和顏悅色說道:「珍姑娘,你可絕不能跟著我們啊。」
珍姑娘翻著大眼睛問:「我咋不能跟著啦?」
姜三娃說:「我們去打狼,你沒槍,那可是很危險的。搞不好要被狼叼去的。」
珍姑娘一皺眉頭,顯得很害怕的樣子說:「我怕狼,那我就在家待著好了。」
把珍姑娘安頓好,姜三娃才來到隊伍前面,來回掃視兩眼戰士們,說:「有一輛鬼子的軍車要從老羊坡那兒走,咱們去搞掉它,出發!」
姜三娃一馬當先,大夥兒隨後,魚貫衝出了院子。老羊坡離著白石溝就是四里地的樣子。是龍王廟到青石峪的必經之路,公路一面是懸崖絕壁,另一側是地勢平緩的土坡。姜三娃帶著隊伍如飛似箭,不消片刻就殺到了老羊坡。姜三娃在坡頂往下一望,就看見老李正趴在坡上一堆亂石的後面。他一招手,率眾衝下了山坡。
老李沒帶軍帽,支稜著耳朵,早聽見身後坡上的腳步雜沓,知道是自己人來了,一骨碌站起身,衝著上面使勁兒揮動了幾下胳膊。
姜三娃轉瞬跑到老李跟前,目測一下,大約距離公路五十來米的樣子,立即示意大夥兒散開隱蔽。隊員們呼啦向兩邊散開,在亂石或草科裡隱蔽起來。老李重又趴下,姜三娃和周雙喜、岳冬子、皮猴兒也在老李身邊挨排著臥倒。
姜三娃問老李:「還沒動靜吧?」
老李點頭說:「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小鬼子在路上出啥狀況了,挺費勁。」
姜三娃又壓低嗓門問周雙喜:「老周,幾點了?」
周雙喜抬起手腕看看表,也低聲說:「一點四十一分。」
一片寂靜。周雙喜第三次在姜三娃催問下抬腕看表時,時間是兩點十三分,又過去了三十二分鐘。他一皺眉說:「龍王廟離這兒也就是二十來里路,按理說鬼子的車該到了啊。」
姜三娃也有些焦躁,手裡駁殼槍一頂帽簷,說:「是啊,怎麼還沒動靜,是不是又縮回去了?」
老李把臉往姜三娃面前一湊,說:「隊長,要不我去看看?」
姜三娃倆眼直盯著遠處的公路,剛要張嘴,周雙喜就對他說道:「要不就讓老李和皮猴兒再去打探一下吧?」
姜三娃點頭同意,並說:「老李、皮猴兒,你倆一定要注意隱蔽,千萬不能暴露自己!」
老李點頭,說:「隊長、政委你們就等信兒吧。」然後跟皮猴兒貓著腰順山腳往龍王廟方向跑了去。
一動不動在大太陽底下烤著,時間每過一分一秒,都很漫長。所有人都是渾身臭汗,衣裳濕透。姜三娃和周雙喜緊盯著龍王廟方向,盼著老李和皮猴兒的歸來。
遠處終於出現了兩條人影,快速向姜三娃他們隱蔽之處移動。倏忽間,皮猴兒、老李一前一後飛跑過來,到近前就地臥倒,喘氣如牛。
姜三娃焦急地問:「老李,什麼情況?」
老李張著大嘴只顧喘氣,皮猴兒年紀輕,喘的不像老李那麼厲害,就答道:「隊長……情……情況有……有變化。」
周雙喜也迫不及待地問:「有啥變化?」
老李有些緩過氣來,說:「是……是兩……兩輛車。」
皮猴兒接著說:「應該還是老規矩,一車東西,一車鬼子。」
情況出人意料,姜三娃卻低頭變得沉默。排長楊有德貓著腰過來,聽到了皮猴兒和老李的話,埋怨岳冬子說:「冬子,你也是老戰士了,咋連鬼子有幾輛車開出來都搞不清楚。」
一輛車變成兩輛車,岳冬子也是一肚子火,不滿楊有德埋怨,說:「我明明看著是一輛車,誰知道鬼子搞什麼鬼名堂。」
周雙喜瞅著姜三娃,見他慢慢抬起頭,就問:「老薑,你是怎麼想的?」
姜三娃的眼睛細長且大部分時間總是瞇著,給人難以捉摸的感覺,他反問周雙喜:「你的意見呢,老周?」
周雙喜說:「押車的鬼子頂多就是一個班,我覺得可以打。前面的車被炸翻後,咱們可以馬上往後面的車甩幾顆手榴彈。」
姜三娃點頭同意,同時傳下命令:「同志們各就各位,隨時準備戰鬥!」
就在這個時候,鬼子的軍車從不遠處的山崖背後轉了過來,順著公路過來了。姜三娃連忙擺手,同時把瞇縫的雙眼瞪得溜圓,示意大夥兒不要再出聲。陣地上頓時鴉雀無聲。為了確保鬼子的軍車碾上地雷,老李和岳冬子先在公路靠山崖一側放了一塊尺來見方的石頭,然後按卡車的兩前輪的距離,在靠山坡一側的公路埋放好地雷。鬼子的軍車行駛緩慢,看得出加了小心。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前面等著他們的是地雷。駕駛室裡開車的鬼子發現前方路上有石頭,猛一打方向盤。
正是「饒你奸似鬼,也吃洗腳水」。山間的土路本就狹窄,鬼子的軍車不碾上才怪。只聽「轟」的一聲,前面那輛車的右轱轆觸響了地雷,被崩起來的卡車往左側翻倒,趴窩了。後面跟著的卡車見勢不妙,立馬急剎車,接著就向後倒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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