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他這樣看著自己,王韻珠婉言謝拒,「謝謝你。只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災難,就算今晚有再好的床我想我也是睡不好的。我們還是想想該怎麼從這裡逃出去……」話說一半她停頓下來,語氣深沉,「玉珠,也不知她現在在哪兒……」
破草房裡的氣氛悶悶的,加上閃電驚雷暴說不斷,更添了幾分陰霾。
王林也不管她剛剛不是說過不睡,他徑直就走到破舊的床邊,將斷了一隻腳的床用廢棄的小木棍頂住,然後不顧髒的用自己的衣衫擦去上面的灰。
「前面的路看來是走不了了,如果要走就只能一直後退,可是越倒就越遠離京城,不僅找玉珠的時間拖延我們自己回去的時間也會拖延。」王韻珠透過本就破舊的木縫裡朝外看去,一道閃電剛好劈下,令她看清了前面的路。
身後,王林已經將僅有的一捆稻草全部鋪上,他順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床好了。你先上來休息一下吧。」
王韻珠聽到他的聲音後,轉身看了一眼,眉微蹙,「不用了,你睡吧……」
「如果不把體力好好休養,明天又怎麼上路?」他很自覺的走到門邊,打開了門,然後在門外道,「你去睡吧。今晚我不會進來。」
「……」站在草房內的王韻珠聽了他的話心中很不是滋味。
外面,又是狂風又是暴雨的,而且地面全是潮濕的泥水,要是在外面站一晚上第二天都指不定變成什麼樣。
她並非同情曾經的敵人,只是,如果他被拖跨了還要她反過來照顧他的話豈不是得不償失?
王韻珠前後思索了一番,她小心拿了一截木棍藏在鋪著稻草的床下面,然後調整了一下心緒,輕敲門道,「你進來吧。」
「不用。」他回答的很乾脆。
「……如果你想早點回到王國府的話就快點進來。如今我們面臨同樣的困難,你也不希望我們倆個因為其中的哪一個而受拖累吧。」
王林聽見王韻珠嚴厲的話後,遲疑了下,最後他透過門小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妹妹,以前的事……」
王韻珠不想再聽下去,她徑直走到床邊便躺了上去,身上的衣衫還是濕的可是她卻沒有脫下的勇氣,面對一個曾經對自己有不軌之心的人,面對王夫人的兒子,面對王雲珠的哥哥。
就算他曾經沒有對自己起不軌之心,她也很難不去恨他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林才小心的推著門走了進來,可是他卻自覺的離王韻珠很遠,獨自依靠在破草房的角落上,不敢靠近她一分。
窗外,依舊是暗無天日。
看來這暴雨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停了。
笠日。
王韻珠是被王林驚慌的喊聲吵醒的,她用力揉了一下睡得惺忪的眼睛便立刻推門走了出去,卻見王林正站在前方呆呆怔怔。
「怎麼了?」王韻珠剛走過去便驚怔的發現,昨天橫在眼前的小溪今天已經成了滾滾江流。昏黃的泥水沿著山上洶湧直下。
看來,過不去了。
暴雨雖停可是依稀還在下著不小不大的中雨,這情形怎麼說也要天晴之後的四五天才能完全好轉過來。
王林憂心忡忡,「昨天本來還想著今天是不是可以過去,看來……」
王韻珠當機立斷,「既然前面走不了,我們往後面走。走到路道上在想辦法轉回京城。」這也是如今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嗯。」王林點了點頭,他見王韻珠神色有些憔悴,小心問,「要是現在就出發你身體能扛住嗎?要不要在休息一會兒?」
「你不也一夜沒睡好嗎。」王韻珠表示自己可以繼續上路,她從地上撿起一根粗樹枝拿來當枴杖,看著前方道,「我們要加快速度。不然呆會兒天一黑路又看不清了。」
望著她瘦弱卻直挺的脊背,王林有一絲心疼,他默默的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這一走就走了大半天。
因為昨晚沒吃今早沒吃中午又沒吃,一連三頓都沒吃,王韻珠和王林的步伐是越來越慢,身上的力氣也一絲一絲被抽淨。
「不然……我們先停下來吧。」王林提議,其實他是怕她受不了。
王韻珠倔強的搖頭,她有氣無力道,「前面在走一點就是大路了,我們上了大路,就能看見來往的人。到時候就有救了。」
見她堅持,王林只好也硬著頭皮繼續往前。
一步,二步,三步……
這一走就又是半個時辰。
王韻珠走得雙腿像灌了鉛似的,頭暈眼花,四肢無力,幸虧手上有那一個樹枝在支撐著。
「妹妹。」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她身後的王林突然開口跟她說話。
王韻珠渙散的意志集中了一些,果然,在人最沒有力氣的時候說話是唯一可以提神的方式。
王林邊跟在她身後,邊小聲喘著道,「以前的事是我年少輕狂。我知道無論我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可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彌補我當年犯下的錯。」
「……」
「我為我傷害你的事後悔莫及,也為我自己傷害了雲珠的事心如刀割。現在說這些可能太早了,我會有時間去證明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王林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講著,王韻珠心中苦笑,沒想到那些醜陋的過往會在今天成為她前行的唯一動力。
也不知道這一路上走了多久,當王韻珠總算是依稀看到眼前有來往的人後,高興的連喊都沒喊出來,眼前一黑,就這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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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長安街,玉滿樓。
經過幾前天的暴雨,今天已恢復天清氣爽,陽光照耀。
趙老爺坐在二樓臨街的位置,斜睨離玉滿樓不遠的珠滿樓,旁聽身邊一夥計的匯報。
「珠滿樓的生意是越做越好,近來都吸引了好一些我們的老主顧,劉尚書的夫人,鎮國將軍的女兒還有其它一些高官的夫人媳婦等等,全都衝著新鮮過去盯貨買貨。」
趙老爺不動聲色的聽著,面色卻不大好。
夥計頓了一下又繼續道,「聽說它們才開業不到一個月,營業額已經超了三十萬兩白銀。而我們店到今天為止這一個月也才只進帳二十萬兩黃金。」
二十萬兩黃金固然比三十萬兩白銀要值錢許多,可是對於一個才開業不到一個月的金鋪來說,而且還是一個非奢侈的金鋪而言已經是好兆頭了。
「還有呢。」趙老爺聲音已經有壓抑的隱隱怒火了。
「還有……」小夥計見自己的掌櫃如此,聲音也低了下去,「聽說珠滿樓的王掌櫃這幾天消失不見,好像是找自己的妹妹去了,珠滿樓的生意不但沒有下降來的人反而越來越多,都稱讚王掌櫃心地善良,都關心她的下落……」
夥計的話還沒說完,趙老爺便用力將手上的茶杯「啪」的一聲拍到桌面,驚動了坐在四周的客人,小夥計懂得察言觀色,當下就溜之大吉了。
「喲。趙哥。一大早動什麼肝火呀。」王敏從樓梯處上來,眼瞧著小夥計躲難一樣的跑了下去。她微笑的朝趙老爺走來。
今日。她穿著水紅色的妝緞長裙、宮制堆紗的做工更顯得她丰姿盡展。尤其是那玲瓏的身段叫人看了便不想移開眼。
趙老爺看見她後面色稍好了些,當即吩咐,「泡一壺上好的六安瓜片。」
王敏在他對面緩緩坐下,一甩手帕頓時香氣襲人,她掩著鼻子輕笑出聲,「都是年青那會子愛喝的茶了,趙哥現在居然還記得。」
「那是當然。和你有關的任何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你……」他後面的話雖然沒說完,可手卻一把抓住了她柔軟無骨的手兒把玩。
看到趙老爺眼中對她的迷戀後,王敏嗔的一聲抽回了手笑道,「既然趙哥這麼喜歡敏兒何不把敏兒娶回家去,那樣趙哥就能天天看到敏兒了……」
本來良好的氣氛因為這句話急驟冷下。
趙老爺收回了手悶不作聲的喝著茶,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敏小姐。你的六安瓜片茶。」夥計上來上茶。
王敏卻沒立刻喝,她朝對街邊斜方向的珠滿樓看去心不在焉的道,「韻珠的生意是越來越好,賣出的東西也都有模有樣。」
趙老爺默不作聲,可喝茶的動作卻停下了。
「只是這生意雖然做的好可是做人方面就太差勁了。」王敏回過頭來,邊揭茶蓋邊吹熱氣道,「好歹我也是她的長輩,可是她跟我說起話來十足不將我放在她的眼裡。不過,趙哥,你是她的公公,她對你應該是百般順從的嗎?」
趙老爺冷哼了一聲。
王敏放下茶蓋,直視他,「趙哥。你還要忍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看著她將你店的生意全部搶走?」
「這個不用你操心。」他已經有了辦法。
「並不是我多管閒事啊趙哥。王韻珠生來就是一個掃把星,你就算搞得她店賠本關門又怎麼樣?只要她一天在你們趙府,你們趙府的人就一天別想安生!你仔細考慮我說的話是不是就是這樣!」
趙老爺陰沉著臉沒有回答,可是確如王敏所說,至從王韻珠嫁到趙府之後,先是趙世則因為她和他反目,又是她接著開店搶了他的生意,再就是小刀突然……
小刀的離開令趙老爺臉上又布上陰霾。
小刀沒走之前家事是由她管的,可小刀一走這家裡事誰管?趙緋那個孽子是十天半月都不回來一次的,趙世則又在軍營而且就算他管只怕會讓她更猖獗!而他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看出趙老爺的心煩,王敏又趁機說服,「對付王韻珠這種掃把星只能兩時下手!在生意上搞得她精疲力盡,在家裡又叫她不得安生!裡應外合之下看她還能放肆多久!」說到這,王敏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到趙老爺面前,「保證書我都已經寫好了。不要趙家一分一文,不生一子一女,只要趙哥隨時不需要敏兒,敏兒隨時就走絕對不拖泥帶水!你只是演一場戲娶我就能多一個人幫你解決後顧之憂,何樂不為?」
趙老爺看了一眼攤開在桌上的保證書,上面不僅有王敏剛做的那些保證還有王敏親筆簽名和手印。
「最重要的是,除了在家裡幫你治她在生意上的事我也能替你擺平她。而你只需要娶我為側室甚至連側室都不用,只要你娶我回去,王韻珠就交給我來對付!解決之後你可以立刻休掉我我絕無二話!」
「……」
王敏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唇角漸浮笑意,「趙哥,不用太快拒絕我,這紙上還有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聽了王敏的話後,趙老爺凝住的眉頭稍稍一緊,他將紙收入懷中,「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
王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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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灰灰的。
偶爾還有幾滴雨打落在自己的臉頰上,深吸了一口氣,能聞到雨後空氣中的清新。
王韻珠痛苦的糾起了眉,身下是什麼?為什麼一咯一咯的上下起伏搞得得她腰酸疼痛。正此時耳邊響起王林欣喜的聲音。
「妹妹。你醒了?」
眼睛努力睜了睜,將模糊的影子放大又清晰,果然是他,王韻珠用力便要起身,「發生什麼事了?這是哪裡?」說話間,王林將她拉了一把使她順利的坐了起來。王韻珠這才發現她此刻正和王林坐在一個牛車上面。
「那一日我們剛剛走到大道上你就餓的暈了過去,還帶低燒,最後幸虧這個老伯經過將你帶到了附近鎮上的一個醫館。看過了病之後我又麻煩他將我們帶回京城,今天下午應該就可以到了。」
聽完王林的話王韻珠明白過來,她努力扭過頭沖趕車的老漢道,「老人家,謝謝你了!」
老漢很是豪邁的說了一句,「不謝不謝!救人是好事嘛!」
牛拖著笨重的板車,一路顛簸。
途經山山水水,樹樹木木。
「我昏迷幾天了?」王韻珠等身上那一股子酸勁稍稍好些了後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