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最省力的辦法,就是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動,另外一個人來找。這樣可以避免兩個人錯開。
殷凝被人強行帶走,這是個突發的意外狀況,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可這些事情的發生,又能怪誰?在這個遊戲中,到處充滿著不安定的因素,到處有未知和不可抗力發生。
不,這不是意外。是一種奇怪的必然現象。就像一環一環相扣的連鎖反應,又像一隻在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一場龍捲風的蝴蝶效應。
在這場遊戲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偶然中夾雜著必然,必然中隱藏著意外,讓人防不勝防。
秦錚沒空和另外兩個人多做解釋或者說明,只吩咐了衛欽恩,讓他拿著導航器,帶著名叫胡泉的男人先行一步離開,他自己去找殷凝。
衛欽恩很沉默,沒有立即答應,只是站在原地,躊躇地看著殷凝消失的方向。現在那裡多了道隔斷牆。他也很想一起去找殷凝,他手裡有定位導航器,甚至可以隨時隨地知道殷凝的確切方位和新動態。可惜、他沒有立場這麼做。人家是有丈夫的人了,而且人家的丈夫也在這局遊戲中,有能力保護她。
明明也沒多喜歡殷凝,為什麼總覺得那麼失落。衛欽恩自己也說不清楚現在的心態,感覺自己尋覓了很多年,好不容易在人海裡找到的人,卻施施然從自己的旁邊擦身而過。不僅如此,他連爭取的機會都沒有。只因為他出現的太晚了,只因為他遇到的地點不對。雖然在這種時候,冒出如此的想法很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他很擔心殷凝,有那麼些不甘心。即便是作為遊戲的同伴,他也想去找她。
「我們走。」良久之後,衛欽恩對身邊的胡泉說了句。因為他們誰都清楚,對於在遊戲裡無牽無掛的人來說,眼下除了命以外,其他都不重要。
兩個男人繼續往西邊牆的方向走。沒有人說什麼話,氣氛很沉默。
衛欽恩的手裡拿著導航器,對比之下發現,他們一路都走得很順暢。似乎越靠近真正的出口,迷宮的格局越沒有多加改變,和原來的一樣。所以他們幾乎不費什麼氣力,就快要到達西邊牆的邊緣。
「小兄弟、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姑娘啊。」走著走著,胡泉開始沒話找話。
他平時雖然很少與人接觸,很少主動與人交談。那是因為他害怕別人發現他「不為人知」的興趣愛好——收藏充氣娃娃。可是在這裡,有誰認識他?有誰知道他家的幾個寶貝?有誰會用奇怪的審視目光看待自己?所以此刻的他竟然感覺輕鬆自在,感覺不到自己的怪異,不會覺得可恥。他的靈魂空虛了那麼久,也突發奇想想想找個朋友聊聊天,排解排解。
衛欽恩一愣,苦笑了下,「有這麼明顯嗎?」
「其實還好,我不過隨便問問,沒想到你倒認了。」
「喜歡又怎能麼樣?剛才那個是她的丈夫。」
「有男人怎麼了?」胡泉嘖了聲,「說句不中聽的大實話啊,兄弟。我們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是不是?多嘴問句,你多大了?剛才看著就挺年輕的,肯定還沒結婚,沒女朋友。」
「嗯。今年二十六歲。」
「我三十好幾了。所以叫你聲小兄弟!」胡泉有那麼些激動,聲音也越發豪邁,他已經好久不曾和人這麼聊天了。若是現在燈光亮著,你定能看到他眉飛色舞的樣子。說話的時候,臉上的肥肉還跟著抑揚頓挫的表情發顫。要是在那個鐵耙,很有豬戒的風采。
藉著衛欽恩手中導航器屏幕上微亮的光,胡泉看到小兄弟暗淡的表情,於是叢恿,「要是真心喜歡人家,好歹也讓人家知道自己的心意不是?再說句不該說的,就當我烏鴉嘴啊。萬一到時候自己嗝屁了,你明明心裡掛著人家,人家卻不知道。你死了就死了,心裡卻憋著口氣,你冤不冤?而那姑娘,又會不會為你哭?」
衛欽恩沒有回答,也沒有接過話茬,而是選擇了沉默。不過胡泉的這段話,倒是像魔咒似的,在他的心裡生了根。
………………
「我是導演,現在,我要你演個啞巴。沒有台詞,全靠演技。你能做到嗎?」殷凝嚴肅地對著宋晗茉說。感覺到她用力點頭,殷凝總算鬆下一口氣。終於不用再聽到她神經質的絮叨。看來對待腦袋回路不正常的人,就得用不正常的辦法。
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
殷凝鬆開她,疲憊地站起。揉了揉因為被宋晗茉揪掉十幾根頭髮而發疼的頭皮。心裡盤算著怎樣才能早點和秦錚匯合。
想起以前兩個人還在談戀愛的時候,出去約會。每次約好去沒玩過的地方,除非秦錚來接她,否則就憑她沒什麼方向感,又是大路癡的迷糊本質而言。殷凝經常會找不到相約的地點,或者站錯要等的地方。每次,秦錚都打電話讓她老老實實在原地等著,然後不厭其煩地來找自己,還總能很快找到她。
所以就算剛才秦錚說得話被宋晗茉打擾,她也大概能知道,秦錚定是叫她在原地等他。
這是一種感覺,一種不需要語言,也能知道對方心思的默契。
殷凝摸到牆角邊,斜靠在牆上,她打算休息片刻,養足體力和精神。剛才因為被宋晗茉仰面絆倒,後背的箭傷又扯到,斷箭因為衝擊力,往裡面撞了些,再開始流血。疼得她右手臂都快抬不起來。
「嗯嗯……阿巴阿巴……」
沒消停幾分鐘,宋晗茉在寂靜中發出啞巴想要說話的聲音,再讓殷凝無語。
「卡,」殷凝學著導演喊暫停的術語,無力地扶額,「你想說什麼?」
話沒說完,頭頂忽然落下水來。冰涼的水珠淅淅瀝瀝落到身上,水滴不小,讓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轉眼間,頭髮和衣服就被淋濕。
「還剩下一個小時了,不,四十分鐘以後,電梯就會停運。」殷凝有些不淡定地站直身體,抹了把濕漉漉的臉,腳下的水也已經開始積起來,她焦急地來回走了兩步,覺得鞋底有點打滑。
「嗯嗯……」宋晗茉慢慢摸著殷凝的方向靠過來,繼續學啞巴叫,「阿巴阿巴。」
殷凝輕歎了口氣,怨聲道,「你說話。」
「導演,我真的可以說話了嗎?」
「是的,你想說什麼?」
「導演,我們這是要拍什麼戲啊?怎麼這麼多水啊?」
殷凝皺著眉,無奈宋晗茉精神狀態不正常,她也只好跟著瘋了。
「在拍泰坦尼克。現在船沉了,水湧進來了。所以有很多水。」
「哦,可是泰坦尼克裡面,有啞巴嗎?」
殷凝差點被氣樂了,「你現在榮升女主角了,你演rose。」
「真的嗎導演,那誰演jack啊?」
「……」
殷凝被宋晗茉瘋癲的話語問得又好氣又好笑又煩躁,想走又不敢走,怕自己離開了原來的位置,秦錚會找不到自己。
「誰演jack?到底誰演jack?」
「還沒選好、」殷凝不耐煩地說,「你別說話了,安靜點。rose是淑女,哪有你這麼多廢話的。」
「哦哦,是的,導演。我不說話了,我安靜點,安靜點。」
宋晗茉似乎對自己新得到的「角色」很高興,就連剛才說的幾句話,都充滿了笑意。
真是傻人有傻福,完全不知道她們就快死到臨頭,一點也不著急。而殷凝簡直和熱鍋上的螞蟻沒什麼區別,急得團團轉。
「殷凝!」
就在這時,秦錚的聲音遙遙傳來,讓殷凝的心口一揪,差點激動得哭出來,「秦錚!」
辨著聲音的方向,殷凝扶著牆,淌著腳下快沒過腳面的水往前走。
「jack!jack!」
身後宋晗茉大叫一聲,快速循著秦錚聲音的方向衝過去,將走在她身前的殷凝撞了個踉蹌。接著,就聽到辟里啪啦拍水面的腳步聲一路而去。
jack?敢情她把秦錚當jack了?殷凝簡直欲哭無淚。她幹嘛沒事要和宋晗茉說什麼泰坦尼克啊!事到如今可不可以再囧點。
宋晗茉似乎跑出很遠,腳步聲驟然停止,遠遠傳來她喜悅地聲音,「jack!我終於找到你了!」
秦錚皺眉,黑暗中也不知道是誰胡亂抓住了他的衣服。他毫不客氣地一揚手,將來人推開。他討厭別人的觸碰。不管是從前名叫白夙,患有自閉症的時候。還是現在名叫秦錚,擺脫自閉症的自己。除了殷凝以外,他不喜歡別人碰他,哪怕是一根手指頭。
「殷凝!」
「jack!我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倒在地上的宋晗茉大叫著往秦錚的腳邊撲過去,奮力抱住了秦錚的腳,讓秦錚硬生生制住腳步。
「我在這裡。」殷凝扶著牆盡可能快地往前走,她穿著橡膠底的帆布鞋,遇水就格外的滑。不過好在,秦錚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了。
然而與此同時,簡易隔斷牆的聲音再次啟動!移動的聲音,就在兩人即將相遇的前方不遠處。黑暗中,即使殷凝看不見任何東西,她似乎都能親眼驗證自己和秦錚將再一次被錢君霆那個變態阻隔開來的現實!
殷凝一個激靈,也不管腳底有多滑,會不會摔跤,自己的後背有多痛。她眼下只想盡可能快得往前跑,抓住秦錚的手。
秦錚一連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掙開腳邊的人,而他雖然厭惡別人觸碰,可並沒有冷酷無情到對一個女人踢踹的程。可是眼看著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殷凝,就又要被錢君霆隔開,心裡已經怒火中燒。不禁寒聲道。
「不管你是誰,給我放開!」
「jack!」
簡易隔斷牆不急不緩地繼續移動,還有一半就要徹底合上。
殷凝奮力跑著,她沒覺得剛才宋晗茉跑了多久,可為什麼輪到自己的時候,她卻覺得她和秦錚之間的距離是那麼遙遠,彷彿怎麼也跑不過去。
秦錚彎下腰,一把扯開死死抱住他腳的瘋女人,開始大步往前跑。
那邊殷凝也努力地跑著。
只可惜他們誰也看不見,黑暗中的簡易隔斷牆還有四分之一就要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