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給杏貞的密信能有多大作用,蕭雲貴心裡有數,這步棋雖然也是他一石二鳥的陽謀,但內心裡他還真希望會發生奇跡,清廷會答應局部停戰繼而抽調兵馬北上抗擊英法聯軍,他並不希望英法聯軍像歷史上那樣攻克北京、火燒圓明園,那並不是清廷的傷痛而是整個民族的恥辱。
黃淮地區集中了江北數省的清軍,新軍、綠營等等清廷正規軍兵力不下二十萬,尚有很多地方團練兵馬輔助,像毫州苗霈霖部清軍團練就多達三萬人馬。是以在江北地區,清軍總兵力達到了八十多萬。雖然江北清軍兵力甚多,但好在這些兵馬要鎮守的地方很漫長,從山東南部、安徽北部、河南南部一直延伸到荊襄之地。通過局部停戰,促成清軍北調,減輕當面敵軍總數,從軍事意義上來講是有利的。
但假若清廷不願意局部停戰,那蕭雲貴也可以通過這件事達到讓天下漢人看清楚清廷的真正面目。是以在彭玉麟等人走後,代表著太平天國官方的一些報紙充當起喉舌來,開始著重評論此次清廷與英法之間的戰爭。
歷朝歷代以來,不論面對什麼情況,國人還是有一點優點的,那就是在內部無論打得多凶,但面對外侵的時候,總還是能互相同情和支持。
當天國官方報紙開始報道英法聯軍北侵之後,天國治下的多數軍民百姓還是抱著同情北人的態度在評論此事,廣州棉花商會開出五萬兩的賭注賭英法聯軍戰敗就是一個例子。同樣是黃皮膚的人總還是樂意看到同胞能夠戰勝趾高氣昂的白種洋人,以至於他們忘記了支持昔日的洋兄弟們。
隨後的報道開始出現了傾向性,從英法聯軍佔領山東地區的海港後一些胡作非為。到英軍扣押三十多艘平民商船事件,再到近期英法聯軍在北塘登陸後的燒殺搶掠,太平天國的官方報紙出現了對英法聯軍不友好的指責。
為此留在天京的英國領事阿禮國和法國領事顧思相繼向太平天國提出了抗議照會,要求天國收回對聯軍的這種負面報道。但太平天國禮部強硬回復說,報紙只是報道了事實,而天國的軍民百姓有權力知道事情的真相!
阿禮國和顧思異常憤怒,但令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太平天國的這些報紙是如何得知千里之外發生的事呢?要知道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可都是封鎖消息了的。這個謎底直到戰後才揭曉,原來英法聯軍中有不少軍官在上海時期都曾今借下巨額的債務,債權人雖然都是民間商人。但他們背後都有太平天國的影子,作為免除債務的條件就是這些軍官提供聯軍的最新消息或新聞。這些軍官為了減免債務,只得出賣一些消息,雖然這些消息不涉及軍事機密。但卻讓英法聯軍大為丟臉。這些軍官通過太平天國北方白澤堂分舵將消息傳回南方。於是南方太平天國的百姓們知道了法軍在北塘大街小巷抓捕雞鴨充飢的糗事。
有了官方傾向性的引導加上民族情緒,很快天國形成了一種同情北方平民百姓的氛圍,繼廣州棉花商會的賭局之後,開始越來越多的民間組織同情和支持北方人來,但因為與清廷還處在交戰狀態,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賭局這樣的聲援方式。
就在法軍發起對大沽口炮台陸路進攻的這一天,俄國全權公使葉夫菲米?瓦西裡耶維奇?普提廷乘船到達了上海,並遞交了照會。請求面見太平天國西王。
普提廷到來的消息當天就通過天京與上海之間的電報線傳到了天京,蕭雲貴對於普提廷的到來並不覺得稀奇。以俄國人擴張成性的脾氣,英法聯軍北侵之時他們不出來沾點便宜才是怪事。而普提廷的到來也可以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俄國在清廷那裡沒有得到好處,看來宋清韻還是保持了應有的民族氣節,沒有因為內外交迫而向俄國人投懷送抱。
這一刻起,蕭雲貴不禁對自己的這個名義未婚妻肅然起敬,一個女人能頂住這樣的壓力著實不容易啊,而他也隱隱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可隨即這個念頭便被他打消了,立場不同的對立不能通過情感來淡化,同情歸同情,該做的事也該做,或許這就是骯髒政治的一部分吧。由此蕭雲貴也想到抗日戰爭初期,美國一邊大喊著同情中國,一邊源源不斷的出口戰略物資給日本的事情,隨即釋懷。
歷史並不美妙也不純潔,構成歷史的要素是人和事,而人類自私的天性就決定了做出來的事也不會是件件都光明磊落,所以真正的歷史有很多都是黑暗和令人髮指的,所以才有了宗教的聖母,而僅僅只是寬慰人們罪噁心靈的聖母。
蕭雲貴也知道普提廷來天京求見是為了什麼,譚紹光在庫頁島和廟街要塞等地多次擊敗了俄**隊的反撲。天國的海軍開始北上,由於黑龍江出海口廟街要塞的丟失和俄國遠東勘察加半島軍港彼得羅巴普洛夫斯克的丟失,俄國失去了遠東的制海權,就連對日本的影響和入侵也相繼中斷,太平軍巧妙的通過控制幾個戰略要點就扼住了俄國東擴的野心,這一點令俄國非常的不爽。
於是俄國在清國那裡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之後,便轉而來到天京,雖然普提廷照會裡所說的是為了遠東的和平而來,但蕭雲貴知道俄國人其實是想聯合太平軍出兵東北,瓜分滿清在東北的土地,僅此而已不會再有其他目的。
雖然知道俄國人的目的,但蕭雲貴並沒有拒絕會見普提廷,雙方雖然在交戰,但太平天國和俄國並沒有互相宣戰,蕭雲貴也需要知道俄國的底限在哪裡,而且他也想知道傳聞中俄國將派遣波羅的海艦隊穿越大半個地球來遠東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很快普提廷的照會得到了回復,當天晚上普提廷一行俄國人就坐上了上海開往天京的火車專列,與次日清晨到達了天京城。
用過早餐之後,普提廷一行人進入西王府等待西王的接見,乾等了一個早上後,西王才派人來帶普提廷去見他,其餘人等不得參加會見,普提廷只帶了一個俄語翻譯前往。
西王是在西王府內的天
主堂接見普提廷的,不知道是不是骯髒的政治接觸多了,蕭雲貴每天都要抽時間到這裡做禱告,或許是想祈求上帝寬恕他的罪惡吧。
普提廷從來到天京就一直驚歎這座古老城市的繁華,西王府是天京江南園林的代表作之一,更加的美輪美奐,現在身處西王府的天主堂內,忽然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普提廷感覺自己是身在西斯大教堂而不是身在遙遠的中國,雖然西王府的天主堂並不算太大,但其中巧妙的運用了一些建築空間的技巧,所以感官上令人覺得堂內十分寬大。
西王靜靜的坐在第一排禱告席上,上面一名中國修女正在領著一群中國孩子吟唱著聖歌,歌聲悅耳動聽,令人不禁忘記了憂愁和煩惱,令人的心靈能夠徹底安靜下來。
普提廷在侍衛的引領下走到前排,西王沒有回頭看他,而是指了指一旁的空座,普提廷微微頷首示謝後坐了下來,翻譯坐在兩人身後,侍衛則退了下去。
一曲悠揚而輕盈的天父頌吟唱完之後,西王才站起身和普提廷握手道:「我們出去邊走邊說吧,我不希望外面世界的罪惡影響了這裡的孩子們。」
說罷西王當先走了出去,普提廷和翻譯跟在身旁,普提廷注意到西王的袍服是真絲精工繡制,看起來雖然樸實但卻不失尊貴,加上西王那略微粗魯的面相中又帶著令人不敢仰視的威嚴,普提廷很奇怪這位東方傳奇人物是如何將平民的樸實和貴族的尊嚴完美的結合在一起的。
走出天主堂後,他們在西王府的花園內遊逛,普提廷還在思慮怎麼措辭開口的時候,西王卻率先開口了:「俄國人希望得到什麼?」
普提廷聽了翻譯之後微微一愣,他沒想到西王如此的直率,當下馬上回應道:「俄國需要和平。」
西王似乎對這句虛假的客套話不屑一顧,「你們退回西伯利亞去不就和平了麼?」
普提廷此刻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了,西王說中了問題的本質,俄國不向東擴張就會有和平啊。普提廷略微一怔之後,禮貌的頷首道:「但我們俄國還需要更大的生存空間和遠東出海口。」
西王這才滿意起來:「這才是大實話啊。說說你的理由,要知道和平與得到生存空間是相悖的。」
普提廷很欣賞西王的直率,沒有清國官員的那種虛偽,也直接說道:「俄國和太平天國有共同的敵人,清朝政府!而我們在遠東的利益衝突可以通過瓜分清朝北邊的疆土得到化解。」
西王沉吟片刻後問道:「如何瓜分?」普提廷道:「烏蘇里江以東、外興安嶺以北的土地劃歸俄國,黑龍江以東包括庫頁島和廟街等地歸太平天國,同時俄國承認太平天國對中國統治的合法性,並且兩國結成盟國。」
聽完之後,西王忽然開始笑了起來,跟著笑得越來越大聲,最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