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綿愉陰沉沉的臉色,載齡和奕湘都是心頭惴惴不安,是誰說的老王爺對西邊那位也有諸多不滿的?看樣子老王爺也是人家那邊的人啊,自己今日多喝幾杯,酒壯慫人膽後,多說了幾句,只怕老王爺告他一狀,只怕自己便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之後,載齡和奕湘兩人都如坐針氈,酒也醒了大半,好在此時先是一名太監匆匆來到,在慈安太后耳邊耳語幾句之後,慈安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先行離場,一炷香之後,也是一般的有人來傳話後,西邊那位交代了幾句後,請老王爺綿愉代為主持場面,便也形色匆匆的離開。
宮裡兩位正主帶著小皇帝走後,載齡和奕湘也起身向綿愉告罪後請退,綿愉輕輕的哼了一聲後,揮揮手不耐煩的道:「回去後自己好好想想,別自找不痛快!」聽得綿愉帶著饒恕的斥責之後,兩人如釋重負,夾著尾巴急匆匆的離宮而去。
睿親王仁壽在一旁看到,笑著走近低聲道:「這表叔侄倆是怎麼了?」
綿愉兀自怒氣不消:「不成器的東西,吃幾杯酒就胡言亂語!」說完才看到是仁壽,心中一突,想起仁壽也是西邊那位的親近之人,當年捉拿肅順一黨便是仁壽和奕譞辦理的,當下便淡淡的說道:「不用理會,本王已經斥責他倆了。」
仁壽笑瞇瞇的哦了一聲後,拍綿愉馬屁道:「老王爺秉中持正乃是朝廷之福。我等晚輩自然以老王爺馬首是瞻了。」
綿愉嗯了一聲,不置可否,仁壽苦著臉抱怨道:「只是如今朝廷詔命開禁關外。我家中也有關外的分地,要找人手出關,又要派人盯著,家中幾個兒子都不成器,也吃不得苦,都不知道派誰去關外盯著,就怕這差事辦不好。分地被收了回去啊。老王爺,您老覺著這件事朝廷是不是太操之過急了?」
綿愉看了他一眼,暗想此人又是來套話的。當下淡淡的說道:「於國有利,便刻不容緩,咱們身為奴才的,就當竭盡全力辦差。為主子分憂。更何況開禁這件事,宗室貴胄們也並非全無好處。」
仁壽哦了一聲,規規矩矩的躬身一禮道:「還是老王爺有見識,晚輩記住了。」
綿愉此人老辣,他敏銳的感覺到最近朝局波詭雲譎,每個人和你說話甚至都是有目的的,是以任何時候說話都不著痕跡。
仁壽讚了幾句後又低聲道:「想不到今日曲宴,兩宮都行色匆匆的先行還宮。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綿愉微微一笑,爬滿皺紋的臉上笑紋突出。淡淡的說道:「有事兩宮自然會吩咐辦差,無事也不必妄加猜測,仁壽啊,咱們接著吃酒吧。」兩人都是老奸巨猾的相視一笑,繼續虛情假意的互相敬起酒來。
另一邊杏貞是得了宮中心腹宮女康琪派來的人密報,才急匆匆的帶著李蓮英等人趕往慈安所住的澄心堂,因為有人密報,慈安拿住了安德海,意欲將其仗斃。
到了澄心堂外,果然只見院中數名孔武有力的太監手持大棒正沒頭沒腦的狠打地上一個人,那人已經沒了動靜,像灘爛泥一般堆在那裡,也不知是死是活。
杏貞到了跟前,身旁李蓮英知道主子心意,急忙喝止道:「住手,太后在此。」幾名太監不敢造次,急忙跪下磕頭行禮,一名首領太監道:「奴才奉懿旨行刑……」
杏貞皺眉道:「不用說了,本宮知道了,你們先停下,一切帶本宮見了太后再說。」跟著命李蓮英上前去看安德海,只見安德海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只有出氣沒了進氣。
杏貞跺跺腳,帶著康琪等人進到澄心堂暖閣之內,只見慈安正在其內奉茶,已經是掌燈的深夜,屋內卻燈火通明的。
看到杏貞進來,待她行了一禮之後,慈安淡淡的說道:「妹妹不等曲宴結束就過來,還真是有心了。」
杏貞壓住心頭怒火,微微一笑道:「也沒姐姐有心思,放著王公宗室們不款待,巴巴的趕回來發落一個奴才。」
慈安一拍桌案,怒道:「你看看你這沒規矩的奴才,窺伺宮中私隱,到處打探消息,都打探到本宮頭上來了,今日竟然大了狗膽,偷入本宮內院,本宮自然要親自前來發落!」
杏貞哦了一聲,淡淡的說道:「安德海入宮也有十年了吧,宮裡的規矩還是知道的,也不會做出這種沒規矩之事。至於打探消息什麼的,姐姐啊,這宮裡誰不在打探消息?誰不在窺伺他人呢?」
慈安指著杏貞怒道:「你……果然是越來越牙尖嘴利了,從前我怎麼就沒發現?」
杏貞道:「姐姐,小妹有什麼不是,現在這裡給您陪個罪,但萬事都要講個理字,安德海此事還是要詢問清楚為好,小妹相信他不會做這般出格之事來。但這狗奴才真要做了,小妹親自要了他的狗命。還有啊姐姐,今日可是元旦,喜慶的日子裡也不好出人命的吧。」
慈安聞言有理,她心腸本來就軟,當下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罷了罷了,反正也打了一頓棍子,看在你的面上就饒過他這一次。」
杏貞謝了一回之後,輕歎一聲道:「姐姐,小妹有些話想單獨和姐姐說說。」慈安嗯了一聲,杏貞揮揮手命眾人退下,隨後走近前去,柔聲說道:「姐姐,正所謂家和萬事興,妹妹有什麼事惹姐姐不高興了大可攤開來說,也不必整日如此。」
慈安點頭道:「好,我來問你,你和六爺到底怎麼回事?坊間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
杏貞舉起右手豎起三個手指,正色朗聲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葉赫那拉杏貞和恭親王絕對沒有苟且之事,若有便讓我死後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先人泉下永世不得安寧,後世子孫日日唾罵於我!」
bsp;聽得杏貞發了毒誓後,慈安面色才微微好看些,跟著又道:「開禁和洋人議和又是怎麼回事?你知道麼?朝中有不少王公宗室大為不滿了。六爺辦洋務是該辦,但是不是也該走慢些?六爺這般急功近利,你又護著他,遲早是要出事的。」
杏貞耐心的解釋了當前的局勢後道:「長毛開辦洋務已然多年,如今仗著快槍利炮屢敗我軍,再不求變便事情晚矣,姐姐也不想先帝交託在我們倆手上的江山給長毛佔了去吧。小妹也不想這麼急迫的,但已然是事急馬行田,不得已而為之啊。」
慈安默不作聲,杏貞又道:「姐姐您的病體需要靜養,是以很多事小妹都擅自做主了,就是怕讓姐姐您太過操勞對身子不好……」
說到這裡慈安不耐煩的擺擺手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日後有什麼事先知會一聲便是,本宮乏了,你回去吧。」
杏貞心頭一涼,自己苦口婆心的說了這麼許多,看來還是不能扭轉慈安心裡對自己的成見,當下只得告退了出來,帶著奄奄一息的安德海先行回自己的住所。
回到自己所住的天地一家春,急命李蓮英找來太醫看視安德海,但太醫來了之後都只是說傷勢太重,過不了今晚。最後杏貞想起程靈秀來,便命李蓮英找來程靈秀。
程靈秀到來之後看了安德海傷勢,也說救不活了,但可以施針讓他多活些時候,杏貞這才想起當年程鐵樵就是用這個法子令咸豐續命兩日的。當下杏貞便允了,程靈秀施針片刻之後,安德海才悠悠醒轉過來。
杏貞看著奄奄一息的安德海,想起當年自己和康琪還有他三人在冷宮寒室中的日子,也忍不住落下淚來,責怪的話也說不出口。
安德海勉強開口道:「主子別哭,奴才今日是太笨了些,小德子說有機密情報給我,奴才便急匆匆的去了,誰也想不到會被人打暈了仍在太后寢室之內,被人發現後百口莫辯,奴才是上了狗賊的當了。」
杏貞垂淚柔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做這麼沒腦子的事,一定是有人陷害於你的。」
安德海微微一笑,黯然的說道:「主子,奴才是不成了,但最近奴才查到一些蛛絲馬跡,那晚進宮見母后皇太后的人極有可能是榮祿,只是奴才還沒有確實的證據而已。」
杏貞淚珠掛在臉上,怔怔的說道:「榮祿?他要做什麼?」
安德海咳嗽幾聲後道:「奴才還沒查到榮祿進宮做什麼,但主子要小心了,既然太后能找榮祿,也能找更多的人,今日要奴才的狗命,便是向主子示威來著,太后已經鐵了心要對付主子您了。」
杏貞輕輕的撫著安德海的額頭道:「我知道了,你先休息吧,過幾日便好了,你看有程姑娘醫術高超之人在,你是不會有事的。」
安德海苦笑道:「奴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成了就是不成了,為主子而死也死而無憾了,主子,您要記著,尚虞備用處定是有叛徒,否則奴才不會遭人算計……」
這一個元旦夜杏貞徹夜不眠看著安德海,但他傷勢太重,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還是吐血而亡,杏貞這時候反而沒有了淚水,目光也漸漸陰寒起來,看著安德海帶著笑意的面容,心頭暗道:「敢動我的人,便要你們知道我葉赫那拉杏貞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