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事情緊緊只是隔了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了,蕭雲貴和洪韻兒這夫妻倆為了天京事變苦苦籌謀兩年之後,事情總算按著他們預想的那樣在一步步的往好的方向發展。當年開始籌劃應對天京事變如何令西殿掌控天京大權的時候,翼王石達開就是被夫妻倆放在最後圖謀的一個對象。雖然他倆也曾經想過,要不要在天京事變的時候借韋昌輝的刀把這個麻煩一勞永逸的解除掉,但最後兩人都下不了這個決心。
無可否認歷史上翼王出走天京給太平天國帶來的巨大打擊不亞於第二場天京事變,李秀成在後來的天國十誤也說到過翼王出走,把闔朝好文武帶走大半,此乃大誤。但在蕭雲貴和洪韻兒看來,石達開的出走是逼於無奈,洪秀全平定了北王之亂後,對任何外姓人都是堤防之心甚重,他只肯封石達開為義王,而不肯給他實權,也就是加上軍師頭銜,反而更加倚重自己的兩個哥哥,洪仁達和洪仁發。
在這種情形下,石達開手中沒有權力,做事縛手縛腳的,留下來還有什麼意思呢?換做是蕭雲貴選擇,他也會出走的。同時也正是因為石達開在歷史上被逼無奈出走的例子,讓夫妻倆徹底明白洪秀全此人是堅決不能留下的,奪權就要奪得徹徹底底,石達開雖然在歷史上也起兵勤王,但他被忠義之名所累,放不開手腳,也不敢捅破那層窗戶紙。讓洪教主繼續領著天**民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最終導致了天國的失敗。究其原因便是石達開當時沒有藉著天京事變的東風奪得大權的緣故,事後他又放棄了爭取,選擇另行開闢戰場。最後在大渡河全軍覆沒。
有鑒於此,夫妻倆的最終目標就是徹底將洪秀全拉下寶座,奪取天國大權,只有這樣之後的事情才能按本該有的樣子去發展。而奪取天國大權,首先要解決洪秀全,洪秀全已經有了安排。剩下的就是解決好韋昌輝、楊輔清和石達開等人。其他幾個王侯,蕭雲貴都有信心能夠處理好,就像楊輔清一樣,雖然手握數十萬重兵,但他終究根基不穩,雖然解決起來會費一些功夫,但不算太難。而韋昌輝、秦日剛之流已經是走投無路之人,就更好解決,若不是蕭雲貴需要他們做些事,這兩人也是早就可以去天堂的了。
最後就是眼前的這個翼王石達開。他有人望,有能力,有一批死忠,是擋在他西王面前最大的絆腳石,蕭雲貴當時的計劃便是先救石達開,示之以恩;接著就是起兵勤王。以西王之名號令翼王,在聲威上壓住翼王;然後便是逼迫石達開走入絕境,武昌之圍也好,東殿水軍易幟也好,翼殿大軍缺糧也好,其實這一切蕭雲貴都算計過,翼殿身陷絕境並非偶然,湘軍的攻勢蕭雲貴當然知道,他那位老同學是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好機會的。最後就是以西殿強悍的實力向石達開攤牌,和石達開這種聰明人攤牌。你不需要什麼花言巧語的遊說,更不能以高官厚祿打動他(他已經是翼王,你拿什麼封他?),只能以推心置腹的國家民族大義去打動他。
是以當石達開等人看到藍水號後,蕭雲貴和洪韻兒的一番言語的確做得很成功。這些話並不是什麼煽情的話。而是兩人作為學習歷史的大學生在後世經常會思考的一些東西。是啊,當年中國還是世界強國的時候,老祖宗們為什麼沒有把輝煌延續下去?中國的積弱便是在內耗和滿清變態的統治下,慢慢沉澱下來,最後積弱百年,任人欺凌,當年漢唐盛世不在,只剩下東亞病夫的詬病。一百多年前的影響一直持續到了今時今日,國家還在為生存空間苦苦掙扎著,大國復興和重新崛起的任務還落在了後代的肩頭。
學習歷史的這夫妻倆從前思考過這些問題,當他們穿越回來之後,這些思考和質問變成了對兩人的鞭策和鼓勵,要是他們做的不好,後代子孫真的會像他們當年一樣,發出一聲聲的質問,令他們在地下不得安寢。
所以兩人的話都是出自真心和推心置腹的,從效果上看,對石達開等人的確震動很大,至少說完之後,三人之中就連似乎是最沉不住氣的韓寶英都沒有出來斥罵西王是亂臣賊子,他們的話雖然不忠,但對國家民族來說卻是熱誠的。
石達開靜靜的站在那裡,心裡卻在做著天人之爭,蕭雲貴適時的做了最後一次補刀,「不計生前名,不論身後評。達胞,你我相識多年,對一人之忠就比不上對千萬人之責任嗎?我們此刻雖然看起來不忠不義,但百年之後,也不會被後人罵為亂國之賊。但要是因為我們內耗,讓國家民族一蹶不振,那我們便是國家民族的千古罪人!達胞,你是要做千古罪人,還是把握命運的英雄?你自己考慮清楚吧,我在船上的會客廳等你,想好答案後上來告訴我!」說罷蕭雲貴一擺衣袍,大步流星的登上藍水號甲板。
洪韻兒望了望兀自面色陰晴不定的石達開,微微一笑說道:「藍水號馬上要前往武昌,翼王別考慮太久耽誤了水軍出征。」說罷像張遂謀和韓寶英略略點頭後,便跟著西王上了藍水號。
這也許是世上最為奇妙的一次政治遊說,沒有許以種種好處,沒有利益上的分配,更沒有爾虞我詐的欺瞞,有的僅僅是對國家民族未來的展望,或許對兩個心胸同樣裝得下田地的男人來說,這些話已經足夠了。
羅大綱卻沒有跟上去,他走到石達開身旁道:「翼王殿下,屬下在此等候,翼王要登船時,屬下引路。」
石達開沒有望向羅大綱。卻反問道:「羅兄弟,你跟隨西王時日最久,當年你為何不跟東王而選擇跟了西王?」
羅大綱沒想到石達開會忽然這麼問,想也不想的說道:「因為西王是真心在為天下做事。」
石達開有些奇怪的看向羅大綱道:「難道天王和東王就不是麼?」
羅大綱笑了笑。搖搖頭沒有回答石達開的問題,只是說道:「殿下,屬下和蘇三娘已經準備成親了,原本打算等回來之後再邀請殿下的,但看來還是先和殿下說了吧。」
石達開輕輕咦了一聲道:「你和蘇三娘要成婚了?她、她可是嫁過人的……」
羅大綱威猛的國字臉難得微微一紅,跟著爽快的一笑說道:「是西王做的媒人。西王娘牽的紅線,西王說得對,我們這種當兵打仗的,連死都不怕,還怕娶個嫁過人的女子麼?喜歡就娶回家去,總好過日後死在戰場上,心裡還留下遺憾。」
石達開看著羅大綱笑得溫馨,也報以一笑道:「那先恭喜你了。」跟著問道:「可是你先前是在蘇北前線的,為何這次會調回水軍來?你在蘇北打得僧格林沁可是不敢南下一步的啊。」
羅大綱毫不隱瞞的說道:「西王說過,西殿的每個人都不會只在一個地方待下去。每個人只會出現在最適合他的地方。東殿水軍這邊很多人都是我的老部下,這次來解圍武昌是一樁事,更重要的便是收攏東殿這些老部下,整個西殿之中,我最適合辦這件事,所以我就來了。蘇北那邊僧格林沁已經回直隸去了。所以我不在清妖也不敢南下。」
石達開默然無語,羅大綱裂開大嘴笑著說道:「翼王殿下,屬下還是在一旁等你吧。」說完羅大綱走到一旁和幾名屬下聊起天來,還互相發著香煙吸了起來,幾人小聲說大聲笑,似乎關係極為融洽。
羅大綱雖然沒有回答石達開的問題,但石達開已然只道了答案,羅大綱對西王已經死心塌地,西殿軍民上下也是這樣,西王能握有軍民、民心其實也就是他真心為國為民做事的明證。其他多餘的話也不必再說什麼了。
張遂謀走上前來,他也不知道如何措辭,勉強擠出一句:「殿下,要不我們回武昌去吧。」
石達開心頭一陣苦澀,張遂謀的話意思很明白。他是讓石達開不要趟這一趟渾水,既然西王準備接過天國大權,以西殿的勢力那是勢不可擋的,而石達開又不願意夾在中間難做,兩難之下或許回武昌置身事外便是上上之策。將來不論是天王掌權還是西王掌權,翼王還是天國的翼王,總好過在這裡受著煎熬的好。
石達開若有所失的喃喃道:「回去嗎?」張遂謀微微頷首道:「武昌吃緊,那邊也需要翼王坐鎮才是,翼王可以向西王請求跟隨水軍回武昌去,翼王不在這裡,便表示我們翼殿放棄爭奪之心,將來天京一旦定主,不論是何人入主天京,我們都奉天京之令行事便可。回武昌,也是西王能夠接受的答案。」
韓寶英輕咬紅唇道:「義父,還是先回去的好,既然在這裡我們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回去殺清妖來得痛快!」
石達開走到碼頭邊上,望著滔滔不絕的江水許久不語,過了半晌回頭道:「好!我們回武昌,將來奉天京號令便可,本部之內的東殿、北殿兵馬盡數交給西王統帶!但我翼殿的大仇需要西殿替我們去報!」
張遂謀微微頷首道:「不錯,用韋昌輝和秦日剛的人頭來換翼殿的承諾,相信西王還是能夠答應的。」
商議已定,石達開忽然覺得心頭無比的輕鬆,準備登船時,韓寶英忽然漲紅了小臉拉著石達開的袍角道:「義父,能不能和西王說一聲,我想留在西殿。」
石達開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張遂謀道:「殿下,有個人在西殿看顧著也好,四姑娘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石達開嗯了一聲,便是答應了,韓寶英心頭很是高興,望著高大的船舷心中暗想,西王啊西王,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