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輔清和石達開總算安撫住手下躁動的將士們,特別是石達開的屬下,對於這種殺害友軍搶奪糧草的行徑,他們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慨。
楊輔清迫不得已裝了一回孫子,他以天父的名義起誓,表示他絕不知情,並表示一定給石達開和翼殿一個滿意的交代,這樣才算是把石達開的大軍打發走了。
回到大營之內,楊輔清想起今日受的窩囊氣就氣不打一處來,招來屬下心腹將領和幕僚商議此事。最後決定把花旗軍首腦將領騙至大營內全都綁了送往石達開大營去,而花旗軍就地解散。
起初花旗軍投靠東殿時,楊秀清是看重他們的人數眾多,又不忍心不接納,怕壞了他的名聲。但此刻楊輔清看來,花旗軍就是一支爛泥扶不上牆的土匪隊伍,留下來只會害人害己,浪費軍糧而已,這次還惹出這麼大的事來,平日裡就想著如何解決花旗軍的楊輔清忽然發現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就在楊輔清和屬下心腹定下策略,傳令兵還沒離開大營之時,卻傳來消息說上萬名花旗軍兵卒往淳化大營而來,一路上鼓噪著說什麼楊輔清剋扣糧草,花旗軍來要糧草來了。
楊輔清一下子被打亂了陣腳,他實在沒想到花旗軍居然無恥到這種地步,搶了翼王的糧草給自己惹下大麻煩不說,還敢惡人先告狀跑來鬧餉?自從太平天國永安建制以來,還從沒有一支太平軍像花旗軍這般公然糾集起來鬧餉的,原因很簡單,雖然太平軍那些王爺、丞相們享有各種特權,但好歹屬下將士們的待遇還是公平的,比如當有肉吃之時,大家都是一般的吃肉。但遇到困難時,也曾一起吃過黑豆什麼的,這正是太平軍的特點。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是一般的吃大鍋飯。
不過花旗軍這次鬧起來也是被欺負狠了。自楊秀清起便很是看不起這些天地會的江湖三教九流之人,而後天地會會眾組成的花旗軍也的確有很重的江湖習氣,他們並不嚴格遵守太平軍軍紀,治軍也是按照天地會那套規矩來,凡事先將人情義氣,是以花旗軍在江西也曾經鬧出不少的是非來。幾次事件下來花旗軍就更加被東殿軍看不起,處處針對刁難變成公然的排擠和看不起。這樣下來花旗軍鬧起來似乎便成了必然,只是楊輔清沒想到這個必然會這個時候到來。
淳化鎮的東殿軍修了十餘座營盤鎮守,花旗軍自然進不到淳化鎮內,他們聚集在外圍營壘。將一包包的糧食堆放在營門口,百餘名大嗓門的士兵大聲叫唱起來:「東府大爺們有米面吃,花旗小子們只嚼野菜根,東府五花馬都有黑豆吃咯,花旗小子們都及不上畜生吶!」
營壘後面暗自戒備的東殿軍聽了有的憤怒。有的同情,有的不屑,有的覺得好笑,但尋常將士們看到這些花旗軍衣衫襤褸、面有菜色,叫唱的又如此心酸。心底裡多少都還是有些淒然之感。
一名軍帥出來厲聲喝道:「你們這些花旗軍瞎嚷嚷什麼?!叫你們領頭的來答話!」
沒人出來應話,上萬名花旗軍齊刷刷的坐在地上,那百餘名叫唱的將士兀自叫唱著:「搶了翼王的糧食只為口飽飯吶,現下大傢伙都吃飽了,東府大爺要治罪,小的們就在這裡吶!吃飽了、喝足了,餘糧咱們也不要了,路上做個飽鬼還要多謝翼王吶!」
楊輔清聞報後帶著親衛兵馬千餘人趕到淳化南邊的前營,剛至營壘邊便聽見花旗軍的鼓噪之聲,聽得這些諷刺之言,楊輔清哪裡還忍得住?當下大喝一聲道:「讓這些花旗軍速速退去!叫陳榮他們來大營見本帥!否則格殺勿論!」
但凡軍中嘩變的前奏便是如此,首先便是有由來已久的積怨,矛盾到了不可調和之時,便會如同火山爆發般迸發出來。人在這個時候總會有一種從眾心理,認為法不責眾,是以花旗軍聽得楊輔清派出人的喊話之後,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來勁,不少人甚至拾起石塊扔擊營壘後面的東殿士兵。
楊輔清看得如此情景,也知道事態已經不可控制,若不辣手鎮壓,只怕會反受其亂,當下恨恨的罵道:「陳榮你們好得很!」跟著厲聲喝道:「命鳥槍隊上前,再不散去便開火!命令左右兩營馬隊和步隊準備,一旦廝殺起來,兩側包抄,凡是膽敢抵抗的就地格殺!」
三千餘名東殿鳥槍兵在號令聲中列隊於營壘的木柵之後,一些鳥槍兵不忍向那些花旗軍開槍,雖然他們平素看不起這些江湖漢子,但好歹也是一起殺過清妖的。當下一些鳥槍兵邊準備藥子,便大聲喊道:「花旗兄弟們,快些退走吧,再不走就要開槍了!」一旁的一些鳥槍兵則罵道:「勸他們作甚?是他們自己找死的!」
花旗軍看到對面鳥槍兵開始準備,忍不住開始有些膽寒,略略都往後退去,人群中不知是誰大聲罵道:「東府軍要殺人立威了!先下手為強啊!」話音才落,數聲槍響自混亂的人群中傳出,對面三名鳥搶手應聲倒地。
木柵後的鳥槍兵們愣了一愣,統軍的師帥一口濃痰吐在地上喝罵道:「吊那媽,這些契弟還真敢開槍,給我打!」清脆連綿不絕的槍聲響徹營壘前方,硝煙、血腥頓時瀰漫在空氣之中,中人欲嘔,淒厲的慘叫聲和哭喊聲四下響起,人不忍聞。
躲在花旗軍後陣的陳榮面色慘白起來,喃喃的說道:「楊輔清還真敢下殺手,西王呢?西王怎麼不出面?不是說西王就在楊輔清大營麼?」
潮水般往後逃竄的兵卒奔來,鄧象面帶血污上前來嘶吼道:「陳大哥,快逃,左右兩翼都殺過來了,楊輔清是存心要剿滅我們啊!」
陳榮面色大變,兀自不信的喊道:「西王呢?怎麼不見西王出來調停?」
盧緯在身旁頓足道:「陳大哥,我們上了翟火姑的當了,西王根本不在楊輔清大營,他就是想挑撥我們和楊輔清火並!快走!先離開險地再說!」
陳榮腦子裡很亂,這到底是誰的惡毒主意?是西王?還是翼王?還是翟火姑自己的主意?他根本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他僅僅只是整盤大棋中的一個棋子而已。其實他都沒想到,自己帶人殘害友軍搶奪軍糧,這樣的人西王怎麼會接納他?他唯一的作用僅僅只是讓楊輔清自亂而已。
花旗軍沒有什麼準備,他們原本就是準備來鬧一鬧而已,很多人甚至是空著手而來,倉促之下如何是楊輔清部兵馬的敵手?火槍、鳥槍、劈山炮一放,左右兩翼一衝,花旗軍頓時四散潰逃,和他們遇上精銳清軍時候一樣,畢竟他們只是一群鬆散的江湖漢子,根本不是軍紀森嚴的正規軍隊敵手。
楊輔清這次是動了徹底解決花旗軍的心思,當下接連調兵遣將,淳化鎮五萬楊輔清部太平軍開始往方山圍了過去,意欲趕盡殺絕。就這樣打著替東王報仇、勤王鋤奸而來的這支東殿太平軍,甚至還沒和北殿軍正式打一戰,便開始了一場最為慘烈的廝殺,可笑的是這場廝殺卻又是一場自己人殺自己人。
淳化鎮東面一處小山包上,蕭雲貴騎在一匹高大的西洋棕馬上,用千里鏡遠眺混亂不堪的淳化鎮,淡淡的笑了起來。一旁洪韻兒起了一匹紅馬,一身勁裝裹著她那妖嬈的身姿,更顯得英姿颯爽,她放下千里鏡也是淡淡的笑道:「楊輔清還真是蠢,天地會投靠都不打亂了整編,還敢編為花旗軍,這純粹便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蕭雲貴淡淡的說道:「這不能全怪楊輔清,這是咱們那位東王留下的問題,天地會的人不能用嗎?能用,但要看怎麼用!楊秀清本來就不大樂意接納天地會的人,又怎麼會善待這些人?這些人匪氣不除,便不會是真正的太平軍!」
洪韻兒面色微微有些不忍的道:「阿貴,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那些花旗軍中畢竟也有好人的。」
蕭雲貴啞然失笑道:「莫說花旗軍,便是滿清那邊也有為國為民的好人,但這又能如何?人是社會群體性動物,你的身份便代表了你的群體,一個人的錯誤或許不會算到整個群體之上,但整個群體的錯誤卻必定會算到群中人身上。記得當年屠金陵滿城的時候麼?那時候也是這般的情景啊。」
洪韻兒苦笑一陣,搖搖頭道:「原來軍政大事永遠也不會是乾淨的,我們越陷越深的時候,卻開始有些樂此不彼了。」
蕭雲貴輕輕拉住她的手道:「這是什麼話?我們不是變態,損人不利己的事我們是不會做的,今天做這件事正是因為它對我們來說有很大的利益啊。」
洪韻兒點點頭輕歎道:「是啊,讓楊輔清自亂,讓石達開和楊輔清交惡,讓楊輔清自己動手收拾掉這伙匪氣十足的花旗軍,讓我們有借口準備對楊輔清發難,呵呵,西王,您真是好算計啊。」
蕭雲貴絲毫不以為忤,反而靜靜的遠眺遠方道:「韻兒,似乎身在其中,你就不得不算計,就像遠方咱們的老同學一樣,或許他們也在算計別人呢。」
正說話間,錢江騎了匹快馬帶著數名護衛急匆匆趕來,到了跟前錢江竟然連馬都不及下便稟報道:「西王,清妖那邊出大事了,五天前咸豐在承德駕崩!」
蕭雲貴和洪韻兒忍不住大驚失色一起道:「什麼?!咸豐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