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初秋的天氣,但蘇州的悶熱沒有消散,悶熱了一整天之後,在傍晚時分終於一場秋雨降下,把這種令人感到窒息的悶熱吹散了些許。
蘇州西王府內錢江從情報司的辦公庭院內快步走了出來,手中捏著幾頁紙張,急匆匆的往西王書房趕去,才到西王書房門口便急不可待的大聲道:「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大沽口那邊打起來了!」
蕭雲貴和左宗棠正在書房內商議公務,聽聞此言都是大喜過望,蕭雲貴從桌案後走上前來,接過那幾頁紙張看了起來。消息是從上海發來的電文,電文大意便是英法聯軍在大沽口吃了個大虧,即將退回上海來。
左宗棠也看了電文之後笑道:「看來滿清和洋人也只有繼續打下去了,再無轉換餘地。」
錢江卻皺眉道:「可是沒想到清妖這麼能打,居然能打敗格蘭特的艦隊。」
蕭雲貴無所謂的笑道:「就是要清妖勝了才好。」
錢江不解的問道:「殿下何出此言?難道不是清妖敗了更好麼?」
蕭雲貴看了看左宗棠,左宗棠笑著解釋道:「清妖一直以上國自居,向來看不起洋人,前番江寧條約更看做是奇恥大辱。此次大沽口談判乃是迫不得已,為洋人武力所迫,如今戰事勝利,清妖朝中主戰一派必定會佔據上風,接下來便是戰,再無談判之可能。」
蕭雲貴笑道:「不錯,若是此戰清妖敗了,清妖那些軟骨頭才會一下子便和洋人簽署條約,這樣就大大的不利了。如今清妖勝了,必定是舉朝歡騰,人人都喊著再戰,而不會有人再提談判之事了。」
錢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蕭雲貴沉吟片刻後道:「不過洋人遭此敗仗,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估摸著便要準備兵馬遠征。慢則兩年,快則一年便會有洋兵大舉東進。」
左宗棠道:「這些時日也差不多足夠我們整合完畢了,屆時便看洋人到底想要如何才能罷手,如若真想以武力要挾,我們也不懼他來。」
蕭雲貴卻有另一打算,也不便和左宗棠、錢江說起。看看天色已晚,左宗棠和錢江兩人便各自回府歇息,蕭雲貴逕自回內宅用飯。
回到自己和洪韻兒居住的內宅,洪韻兒已經做好了滿滿一桌的飯菜,抱著蕭有福正在桌邊坐著等候他歸來。看到老婆孩子坐在飯桌邊等候。桌上滿滿的都是家常飯菜。一股溫馨的氣氛縈繞起來。
洪韻兒見他回來將蕭有福交給一旁的女官。自己起身給他置座,笑著說道:「今兒回來的挺早的,我就做了一桌飯菜等你,快點吃吧。」
蕭雲貴見她笑得溫馨。也報以一笑,一拉衣擺坐下身來,吃了幾口飯菜,洪韻兒的廚藝果然還是不錯的,很有家的味道。
洪韻兒也吃了起來,還不時給他夾菜,口中問道:「大沽口那邊有消息了麼?」
洪韻兒今日從情報司衙門回來的早,沒得到上海來的電文,蕭雲貴品了口雪梨酒笑道:「是有好消息了。」當下便把滿清和英法大沽口之戰的消息說了。
洪韻兒聽完也是展顏笑道:「滿清勝了最好。這樣也省得他們賣國賣得太徹底。只是現在就招來英法聯軍的進犯,只怕我們時日不夠,滿清那邊咱們的老同學只怕招架不住。」
蕭雲貴卻道:「我倒不覺得陸思玄和宮裡那位會坐以待斃,我想他們定有後招。」
洪韻兒奇道:「他們還能有什麼後招?雖然滿清編練了新軍,但畢竟時日尚短。而且滿清朝廷還不是他們說了算,行事起來必定縛手縛腳,一定不是英法聯軍的對手。」
蕭雲貴笑了笑說道:「我們和陸思玄他們都一樣,都缺少時日整合內部,我想他們一定會安排後招,而且這一招其實我們也知道的。」
洪韻兒秀眉微蹙道:「我想不到,你快點說吧。」
蕭雲貴慢條斯理的吃了一口梅菜扣肉,口中悠然的說道:「我猜他們一定會利用印度來給英國人製造麻煩的。」
洪韻兒疑惑的道:「印度?」跟著恍然大悟道:「你是說1857年的印度大起義?」
蕭雲貴點點頭說道:「不錯,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高壓統治已經到了危險的邊緣,如今遠東滿清和英法聯軍一戰,滿清勝了,英國人勢必惱羞成怒,他們會組成遠征軍開赴遠東,而印度的英軍也必定要抽調,而且印度的僕從軍也會跟隨,這樣勢必提前造成矛盾的激化。現在的印度只需要一點火星就可能完全燃燒起來,一旦印度大起義爆發,英國人還有能力派兵東進麼?我料想陸思玄這傢伙一定會利用這一點做文章,就算沒有火星,他也會派人潛入印度製造火星的,畢竟英軍的前裝線膛槍子彈裹著的動物油脂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豬油做的。」
洪韻兒笑了起來說道:「不錯,他們一定想得到,這是他們拖延時日的最好機會,只要能拖延個三、四年時間,我們和他們都能夠準備得更加充分,到時候就不怕洋人了。」
蕭雲貴笑得很是陰險的說道:「我也怕他們想不起來,所以我會讓白澤堂給榮祿帶封密信,上面只會寫印度大起義幾個字,剩下的事就該他們去操心了。」
洪韻兒抿嘴笑道:「你還真是會算計,連打帶消,不但算計了滿清,連英國人也會被陰上一把。」跟著笑容漸漸淡去,輕歎一聲道:「可是我們這邊怎麼辦?天京那邊這些日子怎麼忽然安靜下去了?」
蕭雲貴抿了口酒,握著酒杯發怔起來,過了一會兒才道:「也許這就是狂風暴雨前暫時的寧靜吧,天王和東王遲早都會動手,只是看哪一邊能夠先完成準備了。」
夫妻倆正吃飯說話之間,錢江又快步到來,這些日子一旦有什麼新消息,總是錢江第一時間來報,足見情報司現在的作用也越來越明顯了。
錢江帶來的消息很簡單,兩天前翼王石達開和北王韋昌輝同時回到了天京!
蕭雲貴有些大驚失色,忙問道:「他們帶了多少兵馬?」錢江答道:「根據情報顯示,兩王只各自帶了五、六百護衛、隨從回京!」
蕭雲貴面色大變,忍不住起身驚道:「石達開和韋昌輝瘋了嗎?明知道楊秀清要對付他們,還敢只帶這麼點兵馬就回到天京,他們不知道一旦他們兩人被控制,翼殿和北殿的兵馬也就算玩完了嗎?」
錢江抹了抹額頭的汗水道:「屬下也猜不透,按理說天王的討逆詔旨翼王和北王都收到了,不可能不知道東王的陰謀啊。」
洪韻兒放下碗筷道:「錢司長還沒吃飯吧,先坐下吃點,我差人去把左相請過來,稍後咱們一起合計、合計。」
錢江整天守在情報司統籌各方消息,平日裡也吃不到這麼精緻的家常菜,當下客氣幾句也就坐下用飯,洪韻兒自差西王府的參護前去請左宗棠前來。
安排完之後,卻見蕭雲貴拿著筷子兀自在那裡發呆,錢江見西王不動筷,他也不敢逾禮,兩人就這麼僵坐著。洪韻兒笑了笑坐下身道:「天還沒塌下來,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好麼?一會兒飯菜都涼了。」
蕭雲貴聞言這才吃了起來,錢江也才跟著吃了起來。一頓飯的功夫很快過去,沒有人多說什麼,飯後女官上了茶水,這時候左宗棠也到了。
左宗棠回到府上也是才用過飯就被西殿參護叫了來,茶水都沒喝一口,當下左宗棠喝著茶聽錢江將消息說完後,他放下茶盞道:「殿下切勿憂慮,此乃翼王之策,按理說東王將令是兩個月前送到湖北武昌的,翼王和北王都接到了將令,隨後在路上足足耽誤了那麼長的功夫,可見兩王乃是安排好了一切才動身回京的。以翼王的才幹,他必定知道假若他和北王不回京,東王必定會對天王不利,因此兩王必須回京,而且要不帶兵馬的回京後,才能讓東王徹底放鬆警惕。」
蕭雲貴皺眉道:「東王倒是放心了,但他們兩手中無兵,就算回到了天京也是扳不倒東王的啊。」
左宗棠笑了笑說道:「既然翼王敢用此策,必定是還有後招。左某猜想翼王用的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之策,在外的翼殿和北殿兵馬主要是牽制東王的大軍,而天京城內東王兵馬也不過數萬,當中還有各王侯府上參護兵馬,假若像秦日剛、胡以晃、陳承瑢這些王侯一起反對東王,在天京城內東王的兵馬似乎也不佔優。假若東王因為疏於防範,說不定還真會著了天王和翼王的道。」
蕭雲貴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不愧是翼王石達開,能想到這招,只要他和北王回京,東王必定會以為大局已定而專注對付翼殿和北殿在外的兵馬,而天京反而會疏於防範,假如這個時候天王聯合諸多王侯一起發難,東王在天京還真是會有危險。」
洪韻兒忽然插口道:「但我們能想到,楊秀清不可能想不到吧,翼王這一招要是被看破,天王他們就危險了。」
左宗棠淡淡的笑道:「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左某猜想東王一定會敗,而且也就在這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