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西王別院書房內,蕭雲貴一臉肅穆的盯著屋內懸掛著的江南地圖,這幅1:25公里的軍事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準了各方勢力的兵力駐紮情況。
情報司和白澤堂綜合起來的各地軍事部署情報加上講武學堂製圖司專門繪製的地圖才有了西王面前的這幅地圖。蕭雲貴的目光一直盯著蘇褔省和天京之間那條實際存在的軍事分界線沒有說話,這條分界線從鎮江開始,往南而下是丹陽、金壇、溧陽、廣德,一直延伸到南面福建和江西省的交界處。臨近天京的丹陽、金壇、溧陽、廣德一線是這次天京方面集結兵力最多的地方,南面反而雙方的兵力都較少。
蕭雲貴表情肅穆,手中的香煙一直冒著裊裊的青煙,他一動不動的看著地圖發呆。
最近蕭雲貴的煩心事很多,首先便是和列強的外交開始陷入冷淡。直接原因之一就是太平軍執意不肯從廟街和庫頁島撤軍,導致英法和俄國的談判一直陷於停頓,而在巴黎進行的談判似乎也有意的淡化遠東的談判,英法等戰勝國和俄國在巴黎似乎達成一種默契,在巴黎只談歐洲的事,遠東亞洲的事不在巴黎和會上商談。
雖然根據僱傭條約,戰爭結束後,英法和太平軍雙方的僱傭關係即時結束,英法也找不到直接的法理借口要求太平軍撤軍,但英法還是對自己有心扶植的這個小弟很不滿意,原因就是開始不聽話。
跟著太平軍的大批船隊開往日本長崎,隨後《上海、佐賀藩、松前藩條約》曝光,更加讓英法不滿。包令這個時候才明白西王為什麼在自己用聯軍艦隊單獨撤退為威脅時也無動於衷,原來西王早就準備和日本合作來維持遠東北面的補給線。
對於西王玩的這一手暗度陳倉讓英法兩國暗自惱怒不已,他們開始覺得太平軍的手伸得太長了。西王的野心也非常大,廟街、庫頁島、日本,他都插了手進去。雖然日本不算是英法在遠東的商貿利益重心不在日本,但美國卻視日本為自己的勢力範圍,因此太平軍玩的這一手也讓美國人大為不滿。
雖然太平軍和列強尚能維持表面上客氣與合作,但列強和太平軍雙方都開始警惕對方,關係上也只是維繫現有的狀態,沒有再進一步合作的空間,最直接的表現就是英國賠償太平軍一筆違約金,直接把普利茅斯造船廠建造的太平軍船隻停建了。英國人歷來重視商譽。他們寧肯賠付違約金也要停止建造太平軍的船隻,足見英國和太平軍的關係開始變冷。
不過好在和英國的其他合作沒有停頓下來,從太平軍中和民間招募的第一批海軍將士前往英國進行海軍軍事學習,這批人一共三百二十八人,由海軍將領唐正財、趙二人帶隊前往。
西王本來做好了英國人不會繼續培訓自己海軍人員的準備。但沒想到英國人卻還是答應繼續這項合作,這倒讓蕭雲貴覺得有些納悶。英國人既然能停止造艦。為何還要繼續幫自己培訓海軍人員呢?
想來想去也沒想通。蕭雲貴便讓人查探,最後才得知是英國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幫了這個忙。當中羅斯柴爾德家族是如何說服英國首相和海軍大臣的,蕭雲貴不得而知,但他隱隱覺得在這一切的背後似乎有那個靚麗、淒美的身影在暗暗幫助著太平軍,一想到這裡他還是忍不住一陣心堵得慌。
相比英國,法國和美國的動作稍小一些。法國取得了蘇杭鐵路的修建權,而美國則獲得了滬寧鐵路45%的投資股份,而英國這次卻獲得了蘇州到鎮江的鐵路修建權,這多少安慰了列強。
雖然外交關係出現了裂痕。但蕭雲貴不會覺得後悔,和列強合作必須要有一個底限,這個底限就是領土的主權。對於現在西殿承認的《江寧條約》,除了割讓香港和領事裁判權外,其他的通商條款蕭雲貴並不覺得太過傷害主權問題,甚至對於販賣鴉片蕭雲貴都沒有太大的牴觸。鴉片首先是種藥材,其次它是一種商品,在當時世界的所有國家都還沒有什麼禁毒的法規,鴉片在各國的販賣都是一樣的合法,但為什麼就會在國內氾濫成災,甚至成為喪權辱國的代名詞呢?關鍵並不在商品本身,而在國民和國內制度本身。所以蕭雲貴並不覺得鴉片貿易侵犯主權,要消除鴉片的影響,只有靠自己國內禁毒體制來限制。
反而是領土問題上,蕭雲貴才覺得這是根本問題,分毫都不能妥協。廟街和庫頁島是俄國人從滿清那裡搶過來的,太平軍最後趕走了俄國人,在蕭雲貴眼中這就是太平天國的領土,因為他遲早是要推翻滿清的,而滿清現在佔有的一切領土也應當都是屬於太平天國的。現在如果因為英法的干涉,太平天國就放棄廟街和庫頁島,那將來要是英法威脅開戰,是不是太平天國就要放棄更多的領土呢?
領土主權無關利益,而關乎一國之民的生存空間問題,所以蕭蕭雲貴並不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況且國與國之間的外交又豈會是常年的親密無間?英法兩國不也是打了百年,然後互相牽制、互相利用又互相合作的嗎?
於是太平軍和英法美等列強也就這樣繼續他們的合作和爭吵,以及互相利用和互相警惕,反正這件事的影響還沒有達到雙方需要用戰爭來解決問題的地步,所以一切都如往常一樣,但雙方的裂痕已經出現。
隨後英法美等國在上海講武學堂的洋教官們開始陸續離開,理由五花八門,但蕭雲貴知道這是拒不撤兵事件的後續,他並沒有阻攔,反而大方的遣散不願意留下來的洋教員們。但也有反其道而行的洋人,像美國人傑克在內的一百多名洋教員們居然在這個時候申請移民中國,他們帶著家人一起願意定居中國,他們願意加入太平軍。在這些人當中。美國人居多,這個移民國家本來就富有更強的開拓精神,同時他們對自己本國並沒有太多的忠誠度,美國人的愛國熱情是在南北真正統一之後才得以整合的,現在美國僅僅是一個移民國家。
蕭雲貴自然不會拒絕,大筆一揮同意洋兄弟成為太平天國的國民,同意他們在軍中任職的請求,於是西王又一次華麗的打了英法美等國的臉面。而且隨著蘇褔省的開放,華夷雜處已經有一定的基礎,一百多個洋人加入他們原來訓練的部隊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他們多數都是任職參謀,並沒有軍隊指揮權的。
外交頭痛的問題之外便是東王的這次忽然發難,西王再一次感歎,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對手。但回過頭想。自己若是東王,也會對西殿的擴張大感緊張。福建大半被西殿拿下。大有繼續南下廣東的趨勢。東南半壁要是被西王拿下,天京就再也沒有能夠制衡西殿的優勢了。
楊秀清還是非常有戰略眼光的,他幾乎是在溫台之戰後便發動了二打南昌的戰役。由於天京兵馬還是冷熱兵器混合的軍隊,他們在人數上有著極大的優勢,天京經過南征江西,楊秀清又在江西搞照舊納糧的政策之後。天京的兵馬急劇的膨脹到五十多萬,對外號稱一百萬。
二打南昌的時候,楊秀清以胡以晃領兵,同時命令翼王石達開從湖北南下。節制江西所有兵馬。二打南昌石達開集中了二十五萬太平軍圍攻南昌,江忠源雖然厲害,但在兵力上差距太大,而且他和翼王石達開比也厲害不到哪裡去,在堅守兩個多月後,南昌城告破。但江忠源卻沒有像歷史上他守廬州那樣,城破殉死,他居然化妝逃亡衡陽而去。蕭雲貴事後聽聞大大的鄙視了江忠源一把,同時也深感這個傢伙還真是命大。
打下南昌之後,石達開返回湖北坐鎮,楊秀清則看準時機,在西殿正打擴大福建的戰事當口,開始發難西王,蘇褔省離天京實在太近,兵強馬壯的西王始終是個隱患。在他的意識裡,風頭正盛的西王始終是最大的威脅,而天京那位躲在深宮裡研究教義、寫歪詩和玩女人的天王卻始終只是第二。
楊秀清的動作很快,胡以晃的大軍掃平江西其他的清軍之後,馬上陳兵湖州郡廣德一帶,二十多萬兵力造成的壓力不是江西新編第一軍第三師萬餘人能夠應付的,所以蕭雲貴馬上讓新編第三軍趕往湖州。
東王和西王都心知肚明,所謂的召西王娘和二世子回天京以及召西王回京述職,這都只是借口而已。楊秀清知道蕭雲貴一定不會回來,而蕭雲貴也知道不能去,於是雙方沒有什麼廢話,陳兵對峙或是打一場真正的戰,就成了現在最後的選擇。
不過楊秀清還留了一手,他並沒有因為西王不奉詔而宣佈西殿是叛軍,這樣做會引發徹底的火並,同時他也忌憚西殿兵馬那戰無不勝的名頭,楊秀清希望用巨大的兵馬優勢和局部的一場戰爭勝利逼迫西王屈服。他甚至想好了,只要西王屈服,願意回天京,交出蘇褔省軍政大權,他可以讓西王在天京安度晚年,但這一切都要打過之後再說。
蕭雲貴手中的香煙燒到盡頭,一陣灼熱讓蕭雲貴忙不迭的丟掉煙蒂,回頭看時,不知什麼時候洪韻兒已經站在自己身旁,同樣看著地圖。
蕭雲貴忽然說道:「我打算利用我們那個老同學牽制東殿一下,你覺得如何?」
洪韻兒瞇著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攛掇湘軍出兵打湘潭和長沙?」
蕭雲貴點點頭說道:「我們現在和東殿全面火並只會便宜了天王,但如果這時候東王能暫時後退,以東王的性子遲早和天王開戰。湘軍在衡陽盤踞了一年,他們也急著想攻下長沙,有湘軍的存在,我想東殿也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東進過來。」
洪韻兒苦笑一聲道:「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你打算怎麼做?」
蕭雲貴拉著她的手和她並肩而立,反問道:「你覺得呢?」
洪韻兒笑了笑說道:「我們不必做得太多,只需要把楊秀清大軍東進的消息帶給老同學,他一定知道這是個機會,湘軍就絕對會馬上出兵長沙的。」
「我們這樣做算不算出賣戰友?」蕭雲貴沉聲說道。
洪韻兒搖搖頭說道:「當楊秀清陳兵湖州的時候,他就不再是我們的戰友了。」頓了頓她接著輕歎一聲道:「只可惜了福建和廣東的大好局勢。」
蕭雲貴也點頭輕歎道:「看來最大的敵人不是滿清而是我們自己啊,攘外必先安內?」
洪韻兒微微一笑說道:「正是這樣,我從蘇州趕來陪著你,就是幫你安內來了。」兩人相視一笑,牽著的手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