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西殿太平軍在北面和福建大打出手的時候,中國南面的廣州也處在一種緊張的氛圍當中。廣東天地會蠢蠢欲動,香港的英人逼迫甚急,朝廷卻還一味的催促廣東再一次組建水師北上江南,五口通商大臣葉名琛只覺得自己坐在一個火山口上,稍有一丁點火星,就會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雖然葉名琛苦苦支撐,但壞消息卻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傳來,太平軍發動了南征,台州防線在短短半個月內告破。廣西巡撫勞崇光傳來消息,廣西天地會義軍胡有祿、朱紅英、何苟賤等部已經會師一處,集兵七、八萬之眾,已然改旗易幟,接受太平天國的官職,勞崇光能做的只是繼續圍困義軍而已。隨著廣西天地會的改旗易幟,廣東天地會更加蠢蠢欲動起來,東莞、佛山等地都傳來天地會在暗暗集中人手的消息。
葉名琛能做什麼呢?除了號召鄉紳富戶們踴躍納糧捐餉、組織團練之外,他似乎也不能做什麼。想要出錢找洋人借兵,卻被廣州領事巴夏禮生硬的拒絕了,需要得到英國的支持,清國必須先把換約的事定下來。葉名琛也知道他和洋人玩了不少太極,這時候再要洋人來幫忙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葉名琛能做的事很少。
這天午後,葉名琛正在處理公務,門外親衛稟報說湖南來人。葉名琛當即停下公務道:「快請。」這湖南來的人他知道是誰,湖南的幫辦團練大臣榮祿,自從湘軍攻克衡陽之後,榮祿就打通了湖南通往廣東的商路,內地的茶葉、生絲等物才得以運到廣州交易。葉名琛和榮祿不但是一殿之臣,更是生意上的夥伴。
過了片刻。親衛引著兩人進了葉名琛的書房,兩人都是葉名琛的熟人,榮祿和李重。榮祿只是見過一面,就是湘軍打通商道後,他親自到廣州和葉名琛見過一面,商定過交易的細節。而李重則是長期往返於湖南和廣州兩地的人。
葉名琛年近五十,鬚髮都有些花白,但對年僅十八的榮祿卻絲毫不擺架子。早在去年見面的時候,榮祿就讓葉名琛刮目相看,這年青人表現出來的才智可不是四九城裡那些只會鬥雞遛狗的滿人可比,而且他和洋人的關係還不錯。和怡和洋行、寶順洋行等幾家大洋行關係居然還不錯。所以葉名琛並不把他當不懂事的人年輕人來看,況且他還是曾國藩的未來女婿。
雙方都是老熟人,寒暄幾句後分賓主坐定,葉名琛急切的問道:「仲華,上月信函中老夫提到的借湘勇如粵助剿之事。曾帥那邊如何說了?」
鑒於廣東形勢的惡化,葉名琛多方求借兵力助剿,廣東歷來武風極盛,民間多有武館收徒,而這些武館背後其實多數都是天地會的勢力,而且天地會在廣東民間勢力極大,廣東組建的那些團練在葉名琛看來也很不可靠,說不定哪天真的有事,這些團練一股腦的改旗易幟也不奇怪,所以他起了借兵助剿的念頭。
葉名琛除了是五口通商大臣之外。還是兩廣總督,但廣西的兵不能動,那邊要緊緊的圍住胡有祿、朱紅英、何苟賤等人的義軍,要是這支義軍竄入廣東和廣東天地會連成一氣,只怕兩廣都要收不住。
廣西的兵不能借,福建的王懿德、李廷鈺也不會借兵,他們福建北面直接和長毛接鄰,自保都還有問題,哪有兵借給葉名琛?江西的江忠源也是如此,雖然南昌一戰大敗太平軍。但幾支太平軍依舊在江西到處遊走騷擾,讓江忠源頭痛不已。同時聽聞太平軍還在準備二打南昌,因此江忠源也不會借兵。
葉名琛算了算也只有湖南可以借兵了,雖說湖南也和長毛接鄰,但湖南的清軍極多,清廷的戰略一直都是打算扼守住長江中上游以及荊襄之地,自古要打下江南憑借長江天險而守的割據勢力,必須先控制長江中上游,因此清廷在湖南集中幾支重兵。山西、陝西、河南等地的兵力集中在荊襄之地和太平天國翼王部對峙,四川兵和湖南北面、湖北一部的兵力在湖南巡撫張亮基手中,在湖南北面和太平軍對峙,而最後一支就是曾國藩和榮祿的連兵。
曾國藩手中有新編練的三萬湘勇,榮祿手中則彙集了貴州兵的精銳,兩人坐鎮衡陽還在編練水師。因為榮祿和曾國藩都極善經營,因此湘勇也算財大氣粗,不缺錢糧。最要緊的是,長沙的太平軍暫時無力南下,長毛國舅賴漢英只能堅守長沙、湘潭等地,等到太平軍解決了江西的江忠源,徹底拔掉背後的釘子,他才敢南下。
所以葉名琛算來算去,也只有向曾國藩借兵了,而他與榮祿相熟,又是生意上的夥伴,想來讓榮祿這個女婿去向老丈人提一提這件事或許能有奇效。待兩家商定之後,葉名琛自會上書咸豐,奏請調兵的旨意。
聽了葉名琛的話後,榮祿微微一笑說道:「粵省近來暗流湧動,曾帥也是知道的,制台大人無需擔憂,唇亡齒寒的道理咱們還是明白的,湘勇剋日之內便可準備好南下,只需制台大人請得兵部的調令。」
葉名琛大喜道:「此事易爾,早先老夫就曾今給皇上上過折子,提過此事,皇上也有意先綏靖兩廣,只是當時南昌戰事正急,所以此事就暫時放了下來。如此老夫即可便草擬奏折去。」
榮祿笑了笑說道:「制台大人莫急,也不急於這片刻功夫,咱們還沒商量好出兵細節呢。」
葉名琛一拍腦袋笑道:「這倒是,湘勇來多少人,兩廣要承擔多少軍費糧餉,這些可都是要先說好才是。」葉名琛也知道要人家出兵自然要先把價錢說好,曾國藩的團練不同於綠營兵,那可都是人家自籌錢糧辦起來的團練兵馬,說白了也就是曾家的私軍,沒說好錢糧之事,人家憑什麼來廣東替你賣命?雖說朝廷的旨意也可以讓曾國藩出兵,但那樣子的出兵就完全不同,湘勇完全可以出工不出力的。
要知道歷史上清廷讓曾國藩出湖南征剿太平軍,可是用兩廣總督和總督五省軍政大事的實權換來的。葉名琛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才如此說。
榮祿笑了笑,看著這個歷史上有名的海上蘇武,這人倒的確不是糊塗人。葉名琛在歷史上對待洋人的入侵時,搞了個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非暴力不合作態度,最後被英人囚禁死在印度孟加拉。因此有人認為葉名琛是個糊塗官,但其實在榮祿看來,一個糊塗的人又怎麼會官至兩廣總督?
而且當時二次鴉片戰爭中英法聯軍在廣州是佔有絕對優勢的,廣東一省當時又是全國唯一還能算殷實的省份,沒有被大的兵災侵擾,因此廣東一省成了全國錢糧的來源要地。開春之後,咸豐一道旨意下來,廣東就一次性調撥了一百萬兩白銀給陝西,足見廣東一省的錢糧豐厚。所以葉名琛當時是在用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保存清朝這個唯一還能賺錢的省份,不希望廣東被英法佔據。最後他一個人背下了這個黑鍋,六不總督的名號雖然可恥,但換了任何一個人來坐他的位置,能有比他更好的選擇麼?
因此榮祿絲毫沒有看不起葉名琛的地方,相反倒是極為敬重這個老傢伙,當下榮祿點點頭說道:「既然制台大人都直話直說了,晚輩也就直說,這次曾帥打算派五千兵馬出省,五千兵馬的錢糧、所需物資、用度、戰死傷的撫恤,希望都由粵省承擔。」
葉名琛皺眉道:「只有五千兵馬?會不會太少了?須知廣東天地會勢力極大,傳聞會眾便有六、七萬人,若是**起事,必有依附之人,再裹挾一些,只怕會有二、三十萬的**鬧將起來,湘勇的五千人來,只怕不濟事。」
榮祿淡淡一笑說道:「其實湘勇五千已經足夠了,這五千湘勇南來,主要是為制台大人清掃內院的。」
葉名琛瞇起眼睛道:「仲華的意思是?」
榮祿道:「當年上海道治下鬧小刀會的時候,情形也同現在的廣東差不多。五千湘勇南下是讓大人有一支可靠的兵馬可用,隨後大人便可以雷霆手段肅清廣東團練之中的**。**都是一盤散沙,沒有了主心骨便鬧不起來。而且團練之內也不是人人都乃天地會賊黨,只要大人善加運用,相信五千兵足夠大人制住廣東的團練。」
葉名琛喜道:「確是如此,只消將廣東團練之內的天地會賊人去除,那些團練兵馬還是能為老夫所用的。」
榮祿點點頭接著笑道:「還有廣西那邊大人也可以抽調一支萬餘人的兵馬前來助陣,相信此事就更有把握了。」
葉名琛皺眉道:「廣西那邊胡有祿、朱紅英、何苟賤等賊寇才聚在一起,賊勢很盛,只怕不能抽兵回來。」
榮祿瞇著眼睛笑道:「大人,幾股賊寇原本是互不統屬的,現在聚在一起,你說聽誰的?」
葉名琛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仲華的意思是挑撥他們內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