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十一月底,蕭瑟的寒風早早的吹臨,風雪出乎所有人預料早早的降臨了台州,第一場大雪過後,氣溫驟降至零下十幾度。從前若是遇上這樣的天變,對準備不足的軍隊來說,是會導致軍隊崩潰或是嚴重減員的。
當達洪阿醒來看到下起大雪之後,他欣喜若狂的奔上城樓想要看看那些長毛賊怎麼樣了,他一邊走一邊喜道:「看看,這就是老天爺對亂臣賊子的懲罰!」
突然降臨的反常天氣雖然對守城的清軍也是不小的麻煩,但清軍始終是在城內,他們有屋舍可以御寒,但太平軍是露宿在城外,他們遇上的麻煩是清軍的數倍。
道光、咸豐年間正值明清小冰河時期的末期,雖然氣候已經不再像明末那樣反常,但偶爾局部地區的天氣還是會變得反常,台州城的老百姓們就說這場大雪是幾十年未曾遇見過的,很多人都為城外的太平軍擔心起來。
可惜達洪阿登上城樓後,沒有看到他想見到的,太平軍的陣地上一片繁忙的景象。只見陣地上不少牛車、馬車往來穿梭,城外被燒成一片白地,太平軍只得從十餘里外砍來樹木,並在陣地的壕溝上建造了很多臨時的窩棚,這些窩棚比帳篷暖和,足以抵擋嚴寒的侵襲。
太平軍新編第一師師長林啟榮和第一師訓導員陳布實穿著厚厚的冬衣,走在壕溝內,看望各參戰部隊的官兵,見到眾多官兵躲在壕溝內,上面覆蓋著厚厚的原木,下面燃起篝火來,裡面還是非常暖和的,而且官兵們都穿了厚厚的冬裝軍服。這讓兩人對後勤部感到很是滿意。
隨後太平軍後勤部對各旅各團專門發放了冬季作戰的戰場手冊,各種防寒保暖、各種嚴寒下該注意的事項都一一寫明,小到必須保持襪子的乾爽。以免患上戰壕足,也都寫在了裡面。讓太平軍避免了很大的非戰鬥減員情況出現。
林啟榮看了看官兵們雖然有些疲累,但士氣仍是很高昂,欣慰的看著陳布實說道:「看來情況比想像中的好,也多虧了李帥的耐心,讓後勤部多謝時間準備物資。」
陳布實乃是湖北武昌人,在湖北加入的太平軍,原本是個教書先生。後來在軍校成績突出,同樣得到了重用。他歎口氣,呼出口的熱氣瞬間變成氣霧,跟著黏在他的臉上。白白的罩了一層白霜,他皺眉說道:「是啊,李帥和參謀部、後勤部的兄弟們想得很周到,冬季作戰就要想到各種突發情況,要是換做從前。這種鬼天氣一來,半數兵將凍得生病也不稀奇,如今好了,咱們的後勤部能這麼快把物資送上來,免得咱們挨凍。」
林啟榮苦笑道:「西王這次或許是有意為之。去年羅大綱他們也是選在冬日進兵揚州,今年也是選在冬日出兵,看來西王是想讓各部提前熟悉北邊的天氣,為將來北伐做些準備。」
陳布實看了看遠處台州城一片銀裝素裹真的宛如冰城一般,緩緩說道:「是啊,咱們都是南方人,若是有一天北伐了,不適應北邊的氣候的確很麻煩。說實話,我這人不怕熱,就怕冷。」
林啟榮笑了笑說道:「是啊,俗話說的好,寧可南行千里,不願北走一天,北邊的冬季更是寒冷,南兵北伐最要緊的就是適應氣候。昨日李帥來了將令,李廷鈺的援兵已經被打掉,台州城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咱們可以收網了。」
陳布實微微皺眉道:「今早我看到參謀部的作戰計劃了,難道非要選在今日出戰麼?昨天官兵們忙碌了一天搭建窩棚,就怕很疲累。」
林啟榮淡淡的笑道:「咱們帶的不是少爺兵,這點苦都不能吃還打什麼仗?今天就很好,正好試試咱們雪天的作戰能力,這種練兵的機會可不多的啊。正午時候,就發動第一次攻擊!」
正午時分,一處背風的山坳裡,太平軍炮兵陣地上,每隔數米就有一個巨大的火塘燃起,火塘中間各式火炮排列其間。太平軍的炮兵生怕嚴寒的天氣將火炮凍住,炮兵們用這個辦法來解凍,也幸虧清軍火炮的射程沒有太平軍火炮遠,太平軍炮兵才敢生火取暖,否則,沖天的煙火定然會招來炮彈的問候。
進攻的時間到了,嘹亮的軍號聲響徹四野,太平軍集中了兩個師直屬炮兵團三百餘門各式火炮開始進行炮火準備,巨大的轟鳴聲中,掛著冰凌子的炮口火光迸出,瞬間的熱量將炮口的冰凌子融化了,整個炮兵陣地上銷煙、熱氣、霧氣瀰漫,若不是事前就標定好了標尺,這樣的能見度之下,根本打不中目標。
經過十多天的外圍爭奪戰,達洪阿的台州清軍失去了外圍所有的據點。達洪阿開始還很開心天氣的突然降溫,他覺得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以在這種大雪天氣下行動如常,更別說是發動攻城作戰了。可正午時分,第一輪炮擊到台州城頭,當炮彈傾瀉而下在城頭爆發出巨大火光的時候,達洪阿張大了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還以為大雪之後,城外的長毛賊子都忙著建窩棚睡覺,想不到這個時候雷霆般的火焰籠罩的反而是台州城的城頭。
石屑、泥土、冰屑飛濺之間,達洪阿大聲吼叫著,讓手下兵將飛快的到各個城門傳遞命令,命令很簡單,躲避炮火,等待反擊長毛的進攻。由於判斷失誤,達洪阿認為太平軍不會在今日出隊,是以撤下了城頭的大部清軍休息,可沒想到沉寂了十餘天的太平軍忽然發動了進攻。
半個時辰的炮火準備,讓達洪阿感到度日如年,城外太平軍不要命的朝城內傾斜著炮彈,不大的台州城牆幾乎都被炮彈問候過了,爆炸帶來的熱量讓台州這座原本覆蓋了大雪的冰城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居然有融化的跡象。
達洪阿心裡不住的咒罵著,洋炮他們也有幾門,但炮彈非常昂貴,正是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達洪阿忽然很羨慕這群長毛賊,他們打炮就像不要錢似的。
達洪阿染著一層薄薄雪花的鬍鬚不停的顫抖著,從炮火準備上來看。太平軍是決心一戰而破城了,只是不知道那一段城牆會先支持不住而已。
炮火之聲漸漸停了。達洪阿驚喜的發現,搖搖欲墜的台州城牆居然沒有出現大的垮塌地段,這讓他感到很是興奮。跟著是一聲嘹亮的衝鋒號聲響起,這討厭的號聲達洪阿聽過很多次了,這種號聲總是能激勵長毛的士兵,而自己的士兵聽到這種號聲都是渾身發抖。但達洪阿很奇怪,城牆沒有倒塌。這些長毛賊往哪裡衝鋒?
就在納悶的時候,一名千總臉如喪考般的飛快趕來稟報道:「庵帥,大事不好了,王巡撫打開西門接長毛賊進城了!」
「什麼?!」達洪阿一瞬間只覺得頭暈目眩。王有齡居然反了?這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麼那些亂貼反語的人他一個都抓不到,原來是有人庇護著的。
沖天的吶喊聲在城外響了起來,太平軍的士兵同時向台州四門發起了衝擊,西門雖然打開,但為防止清軍集中兵力阻截西門。是以其他三門的太平軍也扛著長梯和各種攻城器械開始攻城。他們排著散兵線衝了過來,看似雜亂無章,卻讓清軍士兵很是頭痛,要打中排成密集線性陣列的士兵很容易,但要打中散亂的士兵就很為難。該死的滑膛槍,天知道子彈出去之後會跑到什麼地方去。
太平軍的士兵一邊衝鋒,一邊不停的放槍,他們在壕溝裡好不容易將火槍的撞針給解凍了,還包了厚厚的裹佈防止水汽進去,再次將撞針凍住,所以他們不停的放槍,讓槍體保持著熱量,不過也有不少士兵的火槍啞火,但這些士兵也沒有退縮,閃亮的刺刀上好之後,反而衝到前面去,掩護後面槍還能響的士兵。
清軍城內幾處隱蔽的火炮陣地開始發炮,但對於散兵線衝擊的太平軍士兵殺傷有限,清軍火炮開始發炮之後,太平軍的火炮又開始鳴叫起來,幾輪火炮之後,將清軍的火炮一一壓制住,繼續掩護步兵的衝鋒,足見太平軍炮兵的素質之高。
一群太平軍士兵衝到北門城牆底下,太平軍士兵迅速將一個個巨大的**包放置在城牆下,幾聲巨響之下,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城牆轟然崩塌,混合著泥土、冰塊的飛濺物在天空中飛舞。達洪阿面色開始難看起來,他大聲吼叫著,讓傳令兵命令城內的清軍士兵向著幾處缺口堵了過去,而西門那邊已經開始了巷戰。
匆匆趕到缺口的清軍士兵和缺口處的太平軍士兵對射了幾輪火槍,緩慢的火槍射速讓清軍全面處於下風,太平軍士兵好像也沒有什麼耐性,在清軍士兵更換槍彈的時候,數百名太平軍士兵挺著明晃晃的刺刀衝進了缺口,和守在缺口的清軍士兵展開了肉搏。
剛一接仗,廝殺吶喊聲中,不少太平軍士兵居然用高喊道:「投降不殺!投降不殺!」犀利的刺刀衝擊之下,加上太平軍士兵誘惑性的喊話,不少沒有太多訓練的清軍團練兵勇直接在缺口處放下他們手中雜亂的武器投降。
寒冷的冬日裡,兩支軍隊在台州城內展開了激烈的巷戰,相較臨時組建的團練兵勇而言,達洪阿手下三千名精銳兵馬,這些人都是達洪阿的心腹兵馬,他們還是表現出了一支軍隊該有的作風,除了出現個別落單的士兵投降之外,沒有出現像團練兵勇那樣成建制的投降。
他們雖然在武器、戰術全面落在下風的局面,仍然在各級清軍將官的指揮下,頑強的阻擊著太平軍前進的腳步,但他們的防禦陣地正在逐步的縮小,到了傍晚,清軍城內的陣地被壓縮到了台州知府衙門官邸一帶。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太平軍放緩了攻勢,後續部隊全部開進城內,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了知府衙門以及附近的城區,準備天亮之後進行最後的一擊。
天黑之後,達洪阿組織了幾次夜襲,企圖衝破太平軍的防線突圍,但在太平軍嚴密的防禦之下,清軍沒有取得像樣的戰績,更沒有能夠突圍。
最後一次夜襲失敗後,達洪阿手下一名參將顫聲說道:「庵帥,要不咱們降了吧。」有時候人為了活命,什麼話都能說出來,什麼事都能幹出來,這個參將居然說出了投降的話,但這卻是大多數清軍兵將的心聲。
達洪阿憤怒的吼道:「我決不會向亂臣賊子投降,我們要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以報皇恩,誰再敢言投降二字,力斬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