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樓最上一層內,蕭雲貴坐在黃綢交椅上開始說起蘇南新政的想法來,「兄長,蘇杭上海寧波等地商貿繁榮,乃是天下富庶之所在,此處施政可不比天京之地,小弟是想在蘇南試行新政,多多鼓勵工商業,如此一來咱們天國的錢糧就不用愁了。」
楊秀清眉頭微皺道:「自古立國皆是以農為本,商賈歷來逐利而生,投機取巧、不事生產,於國有何好處?朝貴你大興工商業,是否有些本末倒置?」
對於楊秀清的說法,蕭雲貴早有心理準備,天王、東王進了南京之後,由於他們都是出身農家,而且思想還是老舊的封建思維,一直把農業看成是立國之本,而認為商業只是可有可無的點綴,因此把天京城內的商業一掃而空,貨物盡皆充入聖庫,但有所需皆由聖庫支應,搞了個巨大的大鍋飯制度。究其原因還是眼下天國的當政者們沒有跳出以農為本的封建思維。
其實不光是楊秀清這些人,在西殿的眾多幕僚、文臣之中這樣看的也大有人在,甚至左宗棠也沒有跳出這個老舊的固定思維,老想著稅收當從田地中來,後來上海收取了戰爭期間的欠繳賦稅上來之後,讓左宗棠等人大吃一驚。上海海關僅僅收繳了部分欠稅就達三十萬兩之巨,這還只是上海之戰時短短旬月的欠稅,要是全年下來,僅上海海關關稅就能達到三百餘萬兩。要知道整個大清朝當時一年的全部稅收收入也不過兩千餘萬兩,一個上海就有三百萬兩的巨額稅款可收。可見商稅、關稅對一個國家的經濟是多麼的重要。
蕭雲貴當時和左宗棠等人討論過農商之間的問題,如今他又用同樣的話開導起楊秀清來。「兄長,以農立國是不錯,但小弟還聽到後面的兩句,以上富國、以軍強國。如今天下征戰,整備田地,鼓勵百姓們耕種固然重要,但田地就那麼多,要養活那麼多人。剩餘的還要繳入聖庫,能夠上繳的田賦也就那麼多,要是遇到個水患、蝗災的可能收入就會減少。正因如此,所以才有了商賈之事,商賈是不生產,但他們度遠近、調余缺,把物產豐富之地的貨物調到缺少的地方。讓各地的糧油百貨充足,從中產生錢利。一個地方要是農事繁榮了,必定會帶來商賈繁榮,商賈繁榮了咱們就可以開徵商稅。有了農稅和商稅一起,何愁我們天國不富?」
其實這道理很淺顯,除了農稅就是商稅。楊秀清也聽得明白,但他皺眉道:「可如此一來勢必會讓人有了私產,如今百姓們支應用度都在聖庫,尚能擁護天國,要是百姓們都不靠聖庫過活了。天國該如何自處呢?況且咱們舉義之時,打出的旗號便是有田同耕。有衣同穿,有錢同使啊,如此新政便會亂了咱們的大政根本。」
蕭雲貴搖搖頭道:「兄長看得極準,雖說咱們舉義之初打出的旗號卻是天下一家,但自古以來,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這私產是無論如何也禁絕不住的。小弟這次回京乃是走陸路而來,沿途只見各鎮、各村雖有兩司馬聖庫,但百姓們過得並不太好,沿地防軍大都是吃黑豆、米糠等雜糧。小弟也和當地的百姓們閒聊過,發現百姓們種田所得全都要繳入聖庫,每家每戶再無一點剩餘,是以百姓們種田興致不高,而且聖庫分配之時便是但有所需皆可支取,也不論勤勞和懶惰之分,是以幹好干壞都一個樣,反正錢糧米油照領,而聖庫所入卻日漸稀少,總有一日會坐吃山空的。」
楊秀清漸漸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負手踱了幾步後說道:「這些地方的兩司馬大大的失職,也不知是如何御下的,改天要下個詔諭,讓各地兩司馬嚴查偷奸耍滑偷懶者,讓每戶按分田多寡如數納糧上來,但有缺斤少兩者一體獲罪!」
蕭雲貴皺眉道:「兄長,此策並非長久之計,百姓勞累一年,最終到手之物空空如也,就算法令再強,也難以催動生產。小弟想著不如就在蘇南搞個試點,試行新政,田地咱們照樣分下去,只是百姓不再由聖庫供養,而是按收入的一成繳入聖庫,其餘所獲皆歸百姓所有。而納入聖庫的一成錢糧除了地方上的支應之外,其餘的繳到蘇南總聖庫。除了農稅之外,蘇南還要鼓勵商業、工業。蘇杭茶絲盛行,若是不發揮此等物產優勢,未免有傷天和,一旦商賈繁茂起來,我們便可收取商稅。還有上海海關,也可收取外夷的商稅。小弟估計要是在蘇南實行新政一年之後,蘇南一地每年可向天京繳納兩百萬兩的。若是蘇南新政行之有效,不妨再在全國推廣。」
自從到了天京之後,總聖庫便交給了翼王石達開打理。太平軍沿途劫掠清軍府庫、富戶得來的兩千餘萬兩銀子雖然是比巨款,但數月下來,天京城內的王爺侯相們大興土木,花錢如流水一般。城內百萬軍民每日開銷都是一筆巨款,饒是翼王石達開精明幹練,掌管聖庫之後,一直都精打細算著花用,但聖庫還是一天天的縮水下去。
而各地收繳的錢糧都只夠地方支應,上繳天京的並不太多,像湘鄂等地戰場,還需要天京調撥錢糧前去支援的。說起天京聖庫的進項來,最大的一筆還是西王東征時留給天京聖庫的一百二十餘萬兩銀子。
是以楊秀清到不關心別的,但聽到蘇南實行新政後,每年可像天京繳納兩百萬兩銀子,這倒是讓他怦然心動。
「一年就可繳兩百萬兩銀子?」楊秀清有些驚異的問道:「施行新政後,蘇南一地三府十五縣就真能繳這麼多稅賦麼?」
蕭雲貴知道楊秀清心動了,趁熱打鐵道:「這是自然,小弟已經著人細細點算過,新政之後,商賈廣來,加上外夷商稅,蘇南除了自己地方上支應之外,當可上繳兩百萬兩的錢糧給天京。」
對於這上繳的兩百萬賦稅蕭雲貴還是有信心的,僅上海海關歷史上英國人赫德掌管海關後,在1861年時,海關關稅就達到了四百九十五萬兩之巨,雖然如今上海的商貿還沒那麼繁華,但西殿施行新的海關政策後,應該可以達到三百萬兩以上。還有蘇杭寧波等地的農稅、商稅算上,蘇南之地可挖掘的潛力還很多。因此蕭雲貴許諾一年上繳兩百萬兩銀子給天京也不算誇海口。
至於白白給天京兩百萬的銀子,蕭雲貴雖然覺得心痛,但這是必須的,地方向朝廷交錢糧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你蘇南想要換得天京的支持搞新政,這些是必須花的代價,除非現在西殿就扯旗造反,但眼下蘇南非常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來搞發展,蕭雲貴並不希望這個時候和天京翻臉,這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所以花兩百萬兩買個耳根清淨,買個天京的定心丸,買個東王的鼎力支持還是非常划算的。
楊秀清聽了蕭雲貴的話後,沉吟起來,蕭雲貴繼續煽風點火道:「小弟在江北的眼線稟報說,江北清妖開始搞了個釐金捐稅之策,凡是過往的商賈,清妖都是一兩中徵收一厘的稅金,據聞此策施行之後,清妖錢糧頗多,小弟只怕咱們再不迎頭趕上,聖庫錢糧枯竭,這戰就沒法打下去了啊。」
楊秀清哦了一聲,點點頭道:「朝貴所言有理,打仗歷來打的都是錢糧,咱們天國如今已然定都開府,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樣,打到一地收繳一地,總該廣開源路,吸納錢糧入聖庫才是。」說到這裡楊秀清一拍桌案道:「好!我楊秀清就支持朝貴在蘇南搞新政,回頭你把新政的章程弄一個上來,天王、百官那邊為兄和你一道去說。」
蕭雲貴大喜,馬上躬身一禮道:「多謝兄長鼎力支持,小弟一定不負眾望,定把蘇南治理得妥貼。」
楊秀清拍了拍蕭雲貴的肩頭笑道:「就這麼說定了,只是你可不能為了收繳兩百萬兩銀子交聖庫而去擄掠百姓喔。」
蕭雲貴也笑道:「小弟不敢勒索百姓,相信蘇南新政後,百姓過活只會比從前要好,兄長你放心好了,小弟也是苦出身的人,斷不會魚肉百姓的。」
楊秀清嗯了一聲,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又問道:「政事咱們說得差不多了,軍務如何?西殿下一步可是要進兵閩贛兩省了?」
蕭雲貴看著楊秀清喝酒,心中不禁暗暗感歎,天國這些大佬們對屬下說要禁酒,可自己卻躲在王府內喝酒,真是不公平啊。但聽得楊秀清問起兵事,急忙搖搖頭道:「西殿兵馬新克蘇南,而且蘇州、上海、杭州等役死傷頗重,小弟想讓兵馬休整些時日,招納些新兵加以習練,並穩固蘇南地方。況且冬日到來,也不利進兵,便想待開春後再行征伐。」
楊秀清微微有些失望的道:「如今閩贛清妖江忠源、李廷鈺新敗,為兄還想著派北王或是翼王提兵入閩贛,你西殿派兵策應,只要閩贛一下,兩廣可傳檄而定,天國疆土便可大大增加。」
蕭雲貴一直視閩贛為自己下一個目標,自然不大願意北王或是翼王染指,當下說道:「兄長明鑒,閩贛清妖新敗,無力北犯,但江北清妖氣焰囂張,清妖囤積江北,對天京虎視眈眈總不是個事,小弟以為當出兵蘇北、鄂皖兩省才是保守天京要旨。閩贛兩地開春後,當可攻取。」
楊秀清哦了一聲,斜睨了蕭雲貴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讓天京出隊打清妖重兵囤積的皖鄂、蘇北?」(。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