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兄的話語讓殿上的人們靜了下來,太平天國起義初期,為了行軍征戰的需要,把男女老少統一組織起來,分別編到有關的營館之中,提倡「男女別營」,即夫婦亦禁止同宿,以利進軍征戰,自然無可厚非,也可以得到軍民百姓的認同。但是,從起義之始,幾位倡首的王爺就是妻妾相隨,並沒有「天條」的約束。駐軍永安時,楊秀清也曾向兄弟姐妹們明確許諾,待到「小天堂」後即准許夫妻團聚。雖然那時候大家不知道小天堂在哪裡,但定都天京後,這裡就是大家一致認為的小天堂了。
可惜事與願違,進入南京已近大半年時間,這個諾言並沒有得到兌現。夫妻團聚仍視作違犯「天條」,需受嚴懲。這種悖於情理的禁抑,理所當然地受到兄弟姐妹們的抵制。於是,夫妻「私合」屢有發生。陳宗揚與謝滿妹、盧賢拔與胡九妹僅僅只是個代表而已,天京城內軍民百姓不下百萬,男女私合之事又豈會只有這兩對?只是不為人知罷了。
說實話殿上除了那幾位王爺之外,沒有人不受這個天條的折磨,男女婚配同住乃是天性,不讓人家夫妻團聚是違悖天理倫常的,是以人人都希望天父能早日廢除這條天規。甚至像翼王、燕王這些王爺也希望能早日廢除此天條,國無農不立,無商不富,無軍不強,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以人口為基礎的。沒有人口就無農、無商、無軍,而人口從哪裡來?不就是靠男女婚配繁衍嗎?如今又是亂世。戰爭期間損失的人口是非常之大的,要是太平天國定都之後。還長時間禁止夫妻團聚,勢必會影響天國人口繁衍,動搖國本。
既然天父赦免了陳宗揚、盧賢拔夫婦的私合死罪,天兄又趁熱打鐵提出取消這個天條,在眾「凡人」眼裡看來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但苦於人家是天父天兄對話,自己凡間小子根本不能出言附和,於是大殿上靜了下來。人人都在希冀著天父能再開洪恩。
楊秀清面色不變,但心裡猛然一突,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上了西王的當了,但他既然開金口免了兩對私合夫妻的死罪,似乎也不能再強求別人繼續遵守這個天條,就算能再強求下去,也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鋌而走險私合。既然死刑都不能禁絕此事,索性大方些廢了這個規條。
再一看殿上眾百官都是「可憐巴巴」的眼光不時望向自己,楊秀清心一橫,威嚴肅穆的高聲說道:「吾兒基督之言甚是,眾小子在凡間戮力殺妖,興旺天國。闔該一家團聚,既如此便著楊秀清、蕭朝貴商議後擬個章程報與秀全裁處,務必要鋪排一班小弟、小妹團聚成家。」
此言一出,殿上眾人固然是歡欣鼓舞,就連蕭雲貴和洪韻兒都大大的鬆了口氣。跟著眾百官跪地磕頭不止。口稱謹遵天父天兄聖旨,有些人的歡呼聲中盡然是帶著悲音的。可見廢除了這一條陋規是多麼的得人心。
隨後西王躬身向楊秀清一禮道:「皇父,兒先回天堂備候迎駕之事,專等皇父迴鑾。」蕭雲貴見好就收,也不敢再演什麼天兄了,須知就算他已然汗流浹背了。
得到楊秀清的首肯之後,蕭雲貴向眾百官高聲喝道:「眾小子可安心匡扶吾弟秀全,專心殺妖,早日得成天朝宏業,朕去也!」說罷西王又是哎呀一聲,仰天跌倒,重重的跌在殿上,昏了過去。
洪韻兒急忙上前扶起,卻見蕭雲貴滿頭大汗,好似脫力一般暈了過去,大吃一驚之下,急忙掐住他的人中,又是取出懷中香巾給他擦汗。一旁秦日綱、胡以晃等人急忙搬來紅綢軟椅給他坐下,過了一會兒蕭雲貴才悠然轉醒過來,但手腳身子顫抖不止,倒還真是有些像被人附體一般。
跟著楊秀清這個天父也囑托眾人幾句後,也是裝作昏暈過去,眾人也是手忙腳亂一番,楊秀清醒來時也和蕭雲貴一般的脫力。
看了兩人的情狀,洪韻兒有些嘀咕起來,看蕭雲貴的樣子,流汗、脫力可不像是裝出來的,更奇的是楊秀清也是這般,難道兩人還真是什麼附體?
楊秀清醒來之後,吩咐眾百官各回司職,讓韋昌輝、石達開、秦日綱等人留下照看西王夫婦,又命東殿女官把自己抬回內殿歇養去了。
蕭雲貴脫力,洪韻兒也只得聽從楊秀清安排,幾名西殿參護抬著蕭雲貴到偏廳休息。
北王、翼王、燕王一一進屋探視西王,但西王似乎還有些魂魄未歸,懵懵懂懂的,也只是安慰了西王娘幾句後便都退了出來。唯獨石達開臨走時,對洪韻兒微微一躬身,低聲道:「多謝西王周全。」
洪韻兒微微一驚,難道石達開看出來天兄下凡是為了解救眾人之厄?沒等洪韻兒回話,石達開便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送走了三位王爺,洪韻兒回到榻前,吩咐西殿參護都到門外守著,再看蕭雲貴時,只見他口唇還是有些發顫,便俯身在他耳邊顫聲說道:「阿貴,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
蕭雲貴嘴角微微一笑,有氣無力的說道:「我、我再也不玩什麼天兄下凡了,這他娘的就是個技術活!扮演得時間長了,精神受不了!」
洪韻兒啊了一聲,轉念一想明白過來,須知在如此眾多的人面前扮演天父天兄下凡可不比別的,那身段、那起的范兒都要儀軌依據的。換句話說就像後世演電視劇中的人物一般,你要入戲才能演得像。而且這演天父天兄附體可不像後世拍電視劇,演砸了還能ng後重來,一旦你演砸了就露了馬腳,足見心理承受的壓力有多大。蕭雲貴和楊秀清的每一個對話,每一個舉手投足,甚至每一個眼神都要耗費極大的心神,是以兩人演完之後,都出現脫力的現象,實則是心神消耗過度。
洪韻兒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蕭雲貴休息片刻也應該無事了,素手輕輕撫著他的額頭低聲道:「辛苦你了,原來搞天兄下凡是這麼的辛苦。」
蕭雲貴還在微微發顫的大手握住洪韻兒的手微微笑道:「也算蕭朝貴的腦海裡有天兄下凡的記憶,加上我心理素質夠硬,否則還真怕露出馬腳來。怎麼樣,我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用得還可以吧。」
洪韻兒的手被他握住,雖然兩人已然有夫妻之實了,但每次蕭雲貴和她親熱時,洪韻兒還是會忍不住臉紅,她紅著臉微微低頭道:「你怎麼知道楊秀清一定會放過陳宗揚他們?」
蕭雲貴輕歎一聲道:「我不知道,我也只是賭一把,賭的就是楊秀清他聰明,既然天兄降下重罰,天父想要藉著處罰眾人立威已然不可,那他或許會反其道行之,寬赦眾人來得人心,但我這麼做或許眾人會恨我了。」
洪韻兒微微一笑道:「這倒也未必,真正心裡雪亮的人自然看得出你的用意,適才翼王走的時候就多謝你的周全,我看他是明白的。」
蕭雲貴舒了口氣道:「還好翼王是個明白人,也不枉我背這個罵名了。」
洪韻兒低聲道:「接著我們該怎麼辦?」
蕭雲貴摸著她羊脂玉般的纖手道:「楊秀清選在我們回京之日玩跳大神也是有用意的。他除了藉著天父下凡招攏諸王,不讓諸王迎我,給我個下馬威之外,他還有另一層意思。照理說西王回京該當先去覲見天王,他這天父一下凡來,就傳旨讓西王先來東王府聽旨,可不就是想讓我先來見他麼?而且這次天父下凡來,沒有傳天王前來聽旨,只是傳了北王、翼王以下百官,楊秀清果然不愧是天國第一號人物,算計得很好。」
洪韻兒輕歎一聲道:「這樣算計來算計去有意思嗎?」
蕭雲貴知道她不喜歡這些權謀詭計,當下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算計,就算後世的職場裡,不也是大家算計來算計去的麼?何況天國朝中這種複雜的政治局面?沒有算計才是怪事。」
洪韻兒撇撇嘴道:「看你倒是樂此不疲。」
蕭雲貴微微一笑說道:「我算計別人是為了讓別人不能算計我。」說著一雙大手老實不客氣的攬住洪韻兒的纖腰,兩人湊得很近的說話,洪韻兒吐氣如蘭,身上的幽香讓蕭雲貴這廝又不安份起來。
洪韻兒俏臉一板,輕輕打掉他的魔爪,低聲道:「咱們在龍潭虎穴裡,你還有做壞事的心思?」
蕭雲貴曬然一笑道:「楊秀清不惜祭出天父下凡這招來,也要在我回京的第一時間與我會面,我猜想他心裡也是忌憚我西王的,過一會兒他定會派人來請我過去相見。」
果然話音才落,門外一陣人聲嘈雜,跟著門口的西殿參護大聲道:「啟稟西王殿下,東王殿下差人來請西王過去敘話。」
蕭雲貴看著洪韻兒笑道:「怎麼樣?來請了吧,讓我起來吧。」
看著蕭雲貴起身穿鞋,洪韻兒心中擔心他,急忙說道:「我跟你一道去吧,有什麼事也有個照應。」
蕭雲貴走到門口回頭對著洪韻兒微微一笑說道:「這是蕭朝貴和楊秀清兄弟之間的事,我和他都不會希望你在中間出現的,你就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吧。對了,估摸著過一會兒天王也會差人來傳見,或許你可以先去見天王支應著。」說罷蕭雲貴打開房門出去了。
洪韻兒看著蕭雲貴的背影消失在門邊,口中喃喃說道:「要是人與人之間沒有算計該多好啊。」(。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