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蕭雲貴暴怒之餘,口中大放厥詞,甚至連江忠源都不放在眼裡,洪韻兒貝齒輕啟緩緩說道:「如今乃是亂世,亂世之內本來就充滿了背叛和不講信義,你身為一軍主將,千萬不可意氣用事,該服軟的時候還是要服軟,即便眼下我們的兵力能和天京那邊分庭抗禮,我們也不能做出頭鳥。要是清廷那邊認為我們的威脅比天京還大,首先要剿滅我們,那我們就慘了。」
蕭雲貴氣悶的坐下身,單手支著下巴思忖起來,洪韻兒走到他身旁給他倒了一杯咖啡接著說道:「眼下還只是知道江忠源帶兵來救援,還有江北大營那邊還沒收到消息,假如福建、廣東還有清軍援兵開到,我們西殿兵馬再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的。」
蕭雲貴皺眉道:「那怎麼辦?」
洪韻兒微微一笑斜身坐在沙發的扶手上,輕輕靠在蕭雲貴的身旁道:「我覺著吧咱們不妨學學漢高祖和明太祖,西楚霸王和漢王的故事想必你也清楚,漢王當年為了避讓楚霸王,寧可躲到蜀中,甚至燒了棧道。明太祖當年在諸多義軍之中也不算最強的,但他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讓蒙古鐵騎的矛頭沒有直接對向自己,等到適當時機,明太祖才發兵北伐,一舉定鼎天下。這說明咱們前期一定要蟄伏,寧可忍一時之氣,為將來展翅高飛做準備啊。」
蕭雲貴驀然片刻道:「我們把南京都讓出去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洪韻兒緩緩說道:「南京讓出去,換來的僅僅是天京方面沒有刁難我們西殿,但畢竟西殿雄兵在手,要換了我是天王、東王,也會想藉著清軍的手來削弱西殿。以楊秀清的手腕,他一定會這樣做。」
蕭雲貴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那還要怎麼做?」
洪韻兒銀牙一咬道:「我們倆要得回天京一趟,當面向天王和東王陳說利害,換取天京出兵牽制其他地方的清軍,要是其他地方的清軍一窩蜂的湧來蘇南。我們非吃敗仗不可。」
蕭雲貴沒好氣的說道:「我不回天京去,老子好不容易才離開那兩個神棍,我不回去求他們。」
洪韻兒皺眉說道:「我說了半天你還不明白啊,就算明知回去勸說之後,天京還是會不肯發兵。我們也要回去。我們回去是一個姿態,讓天京其他王爺將領、軍民百姓們看清楚,西殿在外拚死拚活的打仗,為天國開疆擴土。又得到了些什麼,會叫的孩子才有奶吃,這個啞巴虧我們不能因為意氣就合水吞下!」
蕭雲貴有些明白過來,摸著下巴說道:「我有些明白了,既然他們想借刀殺人。那我們就來個禍水東引,最後逼得他們不得不出兵,最好能說動天京發動北伐,把清軍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跟著又有些擔心的說道:「要是我們倆回去,他們把我們扣下怎麼辦?」
洪韻兒抿著嘴道:「這的確是個難題,我們得先到蘇州外圍和左先生商議一個萬全之策才行。」
說話間,又有軍報送到,這次是白澤堂童強勝從鎮江送來的消息,蕭雲貴急忙展看信函一看。眉頭皺得更深,看完之後把信函遞給洪韻兒歎道:「江北的清軍動了,和春部八千餘人今早從揚州出發,往泰州而來,料想這部清軍要以崇明島為依托。輔以廣東水師的紅單船南渡長江前來解上海之圍。」
洪韻兒接過信函看了起來,蕭雲貴負手走來走去,煩躁的說道:「李秀成的兵馬估摸著也到了無錫,本想著江北大營的兵馬南渡應援。我可以讓李秀成的兵馬趕到上海來,一定能把和春同廣東水師一口吞掉。但想不到擺了一桌酒席。卻來了兩伙客人,難辦啊。」
洪韻兒皺眉道:「你打算怎麼辦?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不面對吧。」
蕭雲貴沉吟道:「如今上海外圍我們有七千餘兵馬,加上青浦新軍六千餘人,對陣和春的八千人和廣東水師也不該落在下峰,我打算派李秀成南下杭州,會同林鳳祥、李開芳和江忠源、向榮鬥鬥法。再從鎮江、無錫等地抽些兵力出來,盡快結束蘇州之戰,這樣我們就能抽出更多的兵力對付清軍。」
洪韻兒點點頭說道:「的確如此,但蘇州有悍將張國梁和江蘇巡撫許乃釗親自據守,城內原有清軍八千餘眾,張國梁又帶入四千老兵,加上許乃釗在城內招募的勇營,城內兵力怎麼也有兩萬以上,攻打蘇州的兵馬只有三萬六千餘人,還是不能形成絕對優勢啊。」
蕭雲貴摸著下巴說道:「最近幾日在上海購進的洋槍洋炮不少,我打算再多買一些,威爾伯聯繫了幾個英美商人,他們手中有幾門布倫菲爾德海軍六磅加農炮,這種加農炮直射,炮彈約在300碼的距離上落地。如增大射角射程可達3000到4000碼,在這樣的距離雖然上命中率極低,六或八發才有一發命中目標,但這幾門炮用來轟擊蘇州的城牆我想是綽綽有餘的了。只要多買些炮彈,老子就不信轟不開蘇州的城牆!」
洪韻兒吐吐舌頭笑道:「這個威爾伯還真是有辦法,海軍重炮也能搞到,不知道是拆了哪**艦上的火炮?」
蕭雲貴淡淡一笑說道:「列強那些巡洋艦一艘上面都有幾十門火炮,有些武裝商船也有這種火炮裝備,只要有錢,就算挖地三尺他們也會找出來賣給我們的。」
洪韻兒抿著嘴笑道:「幾國的公使還沒來見我們,各國的商人卻先和我做起生意來了。」
蕭雲貴呵呵笑道:「這叫做生米煮成熟飯,想不認賬都不行。上海城的清軍沒有太多的現銀交易,靠海關關稅作保的貸款也不靠譜,這些商人們還是更喜歡和我們做現銀交易啊。」
洪韻兒聽到這裡皺眉說道:「說起這現銀交易,這些洋人其實也沒安好心眼,像英美法等國實行的大多都是金本位貨幣制度,輔以部分的銀本位貨幣。咱們交易用的銀兩大多都是成色十足的官銀,這些白銀被洋人賺走之後,他們會賣給西班牙或是剛剛崛起的墨西哥,這些國家重新鑄造銀幣。再用這些銀幣來咱們國家買貨品。雖然清朝中期以後流入中國的白銀,主要是銀元,種類繁多,但是其中主要以美洲白銀為主,即前期的本洋和後期的鷹洋。所謂本洋。即西班牙銀元。是西班牙在墨西哥鑄造的銀圓,又稱佛頭銀圓,上面鑄有西班牙國王的頭像。是在中國大範圍流通的第一批外國銀圓。起初在福建、廣東沿海使用,亦稱「番銀」或「花邊銀」。成色年墨西哥獨立後停止鑄造,曾引起本洋價格在中國瘋狂上漲。」
「嘉慶十九年,當時的戶部左侍郎蘇楞額在奏折中就說過,近年以來,竟有夷商賄連洋行商人。借護回夷兵盤費為名,將內地銀兩絡繹偷運,每年約計竟至百數十萬兩之多。並將外洋低潮銀兩,製造洋錢,又名番餅,又名花邊,每個重七錢三分五厘。始則帶進內地,補色易換紋銀,沿海愚民。私相授受,漸漸流行。連年居然兩廣、楚漢、江、浙、閩省暢行無忌。夷商以為奇貨可居、高抬物價,除不補色外,每個轉加算銀七八分不等。而民間買賣,希圖使用簡便。情甘加算,於是交易半用洋錢,內地銀兩,翻覺艱於轉運。兼之出洋銀兩過多,以致時行短絀。在夷商已將內地足色銀兩私運出洋。變將低潮洋錢運進,任意盤踞,欺蒙商賈,不但有干例禁,且於中華民生樂利,日被侵耗。商賈往往貪易洋錢,而於貨物轉為末務,以至關榷稅課盈餘銀兩漸行虧短。若不亟早嚴禁,實於國課民生大有關係。」洪韻兒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段陳年往事後,蕭雲貴不解的問道:「這說明什麼呢?」
洪韻兒輕歎一聲道:「列強不但在軍事上入侵我們,他們還在經濟上入侵我們。嘉慶十九年本洋在廣東的市價是每元換銅錢七百二三十文,在浙江、江蘇等省,可值制錢八百數十文。而到1850年時,大約1300到1400銅錢才換一元本洋。本洋實際上完全偏離了它的實際價值,它甚至要比銀兩還要昂貴。列強就是通過鴉片販賣獲得白銀,造成國內白銀緊缺,銅價貶值之後,在貨幣兌換的過程中,無形的又賺取了一大筆利潤啊。」
蕭雲貴有些明白過來,但他無奈的一攤手說道:「但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嗎?」
洪韻兒愣了一會兒才道:「眼下我們是做不了什麼,但我們手上有一大筆吳三桂留下來的黃金儲備,為了將來我們統一國家之後能順利做貨幣改革,這筆黃金萬不得已之時不能動用。歷史上中國從1436年改行銀銅幣制體系,到1935年才廢除銀本位,早一日做好貨幣改革的準備,將來我們的損失就會少一些啊。」
蕭雲貴沉吟道:「這個我明白,那些黃金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用的,但要真是火燒眉毛了,我也會用,我可不想像吳三桂一樣,兵敗身死,卻還有這麼一大筆財寶沒用掉。」
洪韻兒笑了笑說道:「你的話真像後世那句,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人死了,錢卻沒花完。」
兩人正說笑間,杭州林鳳祥部又有信使到來,蕭雲貴皺眉道:「可別再是壞消息了。」結果被他的烏鴉嘴說中了,他看著信函臉色變得鐵青,半晌說不出話來。
洪韻兒拿過信函一看,驚呼道:「福建提督李廷鈺統領福建清軍一萬餘人已經到了寧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