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等一行人逗留了三天之後離開了南京,下關港碼頭上,蕭雲貴和洪韻兒帶著西殿將臣送別了這些「洋兄弟」。望著晨曦的的薄霧中,哈密爾士號蹣跚啟動它龐大的身軀,朝著東方金光四射的方向駛去,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河港盡頭。
洪韻兒負手而立,看著遠去的哈密爾士號,忽然開口低聲問道:「你花了三倍的代價得到這些槍炮火藥,你覺得值嗎?」
一旁蕭雲貴哼了一聲道:「這只是敲門磚,我要讓那個虛無縹緲的承諾看起來更真實,我希望文翰那裡不會有什麼變故,列強一定要保持中立,不能摻和進來。」
洪韻兒摸著尖俏的下巴微微笑道:「看來你的計策成功了。」
哪知道蕭雲貴緩緩搖搖頭,一臉陰沉的說道:「也許吧,但我有種不好的感覺,我覺得文翰的原則太容易散失了,如果英國議會給他的中立原則非常強烈的話,我想就算是十倍的價格他也不敢把一艘巡洋艦上的火炮賣給我們。」
洪韻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是啊,他真要是那樣做的話,或許會被定為叛國罪的。」
蕭雲貴沉聲道:「我懷疑他那麼乾脆的答應,是想做個順水人情,把這批軍火給我們,想借我們的刀殺人!」
洪韻兒奇道:「殺誰?」
蕭雲貴臉色很不好看的道:「當然是北邊那個不聽話的滿清了,英國人或許是想借我們的手教訓一下滿清皇帝,讓我們打得他很痛之後,滿清就會對英國服軟,甚至是出賣更多的利益來換取英國的支持,英國人是很卑鄙的,他們想兩頭都撈到好處。」
洪韻兒失聲驚呼道:「他們真會這樣做嗎?」
蕭雲貴輕歎一聲道:「我也是剛剛才想明白,要是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麼幹,兩邊都賣軍火,發財的當然是英國,只要我們和滿清都能保證貿易順暢,中國的內戰打得越久,英國佔得的便宜就越大,反正死的都是中國人,英國人是不會有半分在乎的。」
洪韻兒半晌無語,過了片刻才顫聲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蕭雲貴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只有盡我們最大的努力,盡快推翻滿清,結束這場內戰,否則這場無休止的內戰會把中國拖入深淵……」
哈密爾士號的甲板上,文翰勳爵望著下關碼頭消失在薄霧之中,嘴角輕輕浮起一絲笑意:「很有意思的一對夫婦,我有些明白滿清的軍隊為什麼會打不過他們了。」
密迪樂在一旁道:「既然他們靠自己就能打敗滿清的軍隊,為什麼我們還要和他們交易軍火?」
文翰的手指放到鼻尖下輕輕冷笑了一聲道:「用中國人的話說,這叫錦上添花,我們應該讓滿清政府明白,假如我們大英帝國轉而支持叛軍,那等待他們的只有滅頂之災,叛軍強悍的軍隊加上我們大英帝國優良的武器,滿清將在幾年內被消滅,所以他們只有全面向我們妥協,而不是派一個上海道吳健章來請求什麼助守上海,也不是對我們要求進入廣州城的請求置若罔聞,更重要的是我們馬上要和滿清提出修訂《江寧條約》的要求,我們要佔得先機。與其要用強大的兵力逼迫滿清屈服,還不如賣出一些軍火,讓叛軍去幫我們完成這件事。」
密迪樂皺著眉頭說道:「那要是滿清政府始終不肯和我們合作呢?」
文翰微微笑道:「那我們就支持那位開明的西王推翻滿清,取得全國的政權,我相信這個政權將來會是一個親英的政權。」
密迪樂恍然大悟,跟著又問道:「那要是滿清答應和我們合作,太平天國怎麼辦?」
文翰陰陰的笑道:「我們有對太平天國承諾什麼嗎?那個密約是上海領事館簽訂的,大英帝國可以隨時予以否認,密迪樂先生,你的那個建議非常好,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訂約。」
密迪樂心中覺得有些對不起太平軍,皺眉說道:「勳爵閣下,要是太平天國得到我們的軍火,變得很強大,滿清由要求我們助剿,那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文翰奇怪的看著他說道:「你以為我們大英帝國的軍隊連一群鄉下的叛軍都對付不了麼?那時候我希望大英帝國能夠派兵介入戰事,那樣我們獲得的利益可就不是那樣簡單了,甚至我們能佔據沿海像香港一樣優良的港口,或者是一大片土地,讓我們在東方的領地擴大。」
密迪樂倒抽了一口涼氣:「勳爵閣下,希望您的判斷是對的。」
文翰勳爵自信的笑道:「作為英國全權公使,我的判斷當然是對的,密迪樂先生,我們等著看好戲吧。」
哈密爾士號回到了上海之後,文翰勳爵給英國國內去了一份長達十多頁的報告,當中將自己對中國的局勢作了分析,並且把自己的建議都寫了進去,他希望國內議會、首相給他的指示會是授權他全權辦理。
在等待了三日後,文翰得到了太平軍開始向常州、湖州發起攻勢的消息,看來叛軍的動作很快,常州後面就是無錫、蘇州,湖州後面就是杭州,蘇杭一旦被叛軍攻克,那麼上海就只剩下一些外圍城鎮還在清軍手中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當天,法國公使布隆布爾、美國公使馬沙利都來到英國領事館和文翰會晤,商討當前的局勢。
在領事館的會客室內,文翰絲毫沒有透露他和太平天國訂約的事,但馬沙利和布隆布爾似乎知道了什麼,一開口就是詢問叛軍的詳細情況。
文翰知道他們一定是從上海道吳健章那裡得到的消息,自己乘船去了南京,但他不打算和法國人、美國人分享什麼,只是照例說道:「南京的叛軍非常強大,人多勢眾,但他們和滿清一樣自大,要知道他們的首領自稱天王,是個非常自大的傢伙,他們甚至以為我們是去納貢稱臣的。」
文翰添油加醋的描述著,隻字不提自己和西王達成的一系列密約,反覆強調和叛軍合作沒有什麼意義。
美國公使馬沙利叼著煙斗皺眉說道:「文翰勳爵,那英國對叛軍即將發起的攻勢有什麼準備嗎?蘇杭地區一旦落入叛軍手中,他們一定會進攻上海,我們的貿易怎麼辦?」
布隆布爾則說道:「聽說那些叛軍也是信奉基督教的,我們的皇帝陛下希望能讓叛軍獲勝,他向羅馬教廷請求,甚至可以派出教士團來到中國幫助他們,文翰勳爵,英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法國的拿破侖三世皇帝剛剛得到教廷的支持加冕為法蘭西第二帝國皇帝,拿破侖三世對教廷的權威極為尊重,也極為看重基督教在全球範圍內的傳播,因此法國會有支持太平天國的想法。
文翰勳爵淡淡一笑說道:「我已經上報外交部,我也在等候國內的指令,不過大英帝國的利益是不容侵犯的。至於叛軍的信仰,我無可奉告,我沒有和他們一起做過禮拜,根本不知道他們信仰的是哪一種教義,羅馬教廷想派人來?我想中國人不喜歡有人干涉他們的信仰吧。」
馬沙利和布隆布爾心中不約而同的大罵文翰的狡猾,兩人都在想,要是傲慢的英國人真的在南京吃癟了,文翰是不可能如此氣定神閒的談話的,文翰這隻老狐狸一定隱瞞了什麼。
馬沙利揮舞著拳頭道:「文翰勳爵,我們應該組成義勇隊,援助清軍,保衛上海,保衛我們的租界。」
布隆布爾皺眉道:「文翰勳爵,假如叛軍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想我們真的該做一些準備了,我們幾國的戰艦和士兵加起來,應該能改變一些戰況。」
文翰勳爵聳聳肩道:「早在三月份我就向國內建議過要武裝干涉這場內戰,但國內給我的指令是保持中立,對此我無能為力。但組成義勇隊保衛租界的建議,我覺得倒是可以準備,畢竟戰亂的時候,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保護自己的國民和租界,我想我們還是能做到。」跟著文翰笑了笑說道:「至於滿清政府,我倒是樂意看到他們被叛軍教訓一下,馬沙利公使,聽說你們美國打算面交國書的要求剛剛被拒絕了?」
馬沙利昂了昂頭道:「新任的兩江總督怡良拒絕了我們面交國書的要求,這群該死的黃皮猴子,天知道他們那目空一切的傲慢自大是哪裡來的。或許勳爵你說得對,當滿清被叛軍打痛了之後,才知道來求助於我們。」跟著馬沙利氣惱的說道:「我和你一樣,也是建議國內干涉這場內戰,但國內同樣給我中立的指令,真是令人遺憾。」
文翰勳爵微笑的說道:「既然我們國內都是中立的態度,那我們也只能這樣做,靜觀局勢變化吧。成立義勇隊的事,我已經交給何伯上校處理,我相信我們英美法等國的軍艦和士兵能保衛租界。」
馬沙利和布隆布爾都點點頭,但各自都在打算怎麼和叛軍先接觸一下,面前這個該死的英國佬是極為不可信的。
就在這時,門外的衛兵進來稟報道:「勳爵閣下,領事館外面有幾位清國官員求見,他們當中有一位自稱榮祿的官員會說英語,他們說有緊急事務要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