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陽在午後照射下來,本該是暖意融融的日頭下,蕭逢春卻只覺得一股股的寒意從脊背直往後腦上衝。望著四面八方滾滾而至的紅色狂潮,蕭逢春聲嘶力竭的大喝道:「佈陣!佔據鎮上險要據守!速派人稟報向軍門!」
眼見數千頭裹紅巾的太平軍蜂擁而至,廖田鎮內的清軍頓時躁動起來,蕭逢春的吼聲不少人倒是聽到了,但不大的鎮內又有什麼險要之地可以據守呢?這支清軍原本就沒打算在廖田鎮逗留太久,他們只是在鎮內吃頓午飯就要接著趕路的,壓根就沒想過什麼掘壕固守。
此時的向榮部清軍和太平軍據戰年久,雖然算得上一支能戰之兵,但他們所依憑的是鳥槍火器迴環攻打,或是佔據險要之地,步步緊逼的戰法。但此刻太平軍人數佔優,蜂擁而至打了清軍一個措手不及,清軍又無險可依,匆匆結陣之後第一輪排槍放出之後,太平軍已經吶喊著衝入了清軍營陣。
一場混戰迅速蔓延開來,整個廖田鎮上都是清軍和太平軍搏殺的身影。
李以文帶著手下牌刀手殺入鎮中之時,只見清軍已經開始節節敗退,鎮上唯一一條街道上佈滿了雙方兵卒的屍體,街邊暗角不時有躲藏的清軍施放冷槍,李以文手下牌刀手很是緊張。
李以文只見鎮中的一處牌樓下兩百餘名清軍正且戰且走,結陣頗有章法,呵呵指著那邊笑道:「傳令各卒長,令旗往鎮中間打,擠垮那裡的敵軍,鎮上的清妖就敗了!」
李以文的令旗打出,前鋒軍各部太平軍都往鎮中間的牌樓衝殺過去,李以文也帶著牌刀手衝上前去。才到近前,地上一名清軍掙扎著舉起鳥槍正要對面前的太平軍轟擊,李以文,手中長劍擲出,正中那清軍胸口,那人慘叫一聲倒地而亡。
由於新軍較多,經常衝鋒時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李以文大聲呼喝道:「別忘了平日裡教你們的,結陣起來廝殺,長兵以衛,短兵以守,不要只憑一股蠻近衝殺!」反覆呼喝幾聲,身邊牌刀手大聲將號令傳下,身遭的太平軍果然醒悟過來,開始結成小隊廝殺。
清軍本就已經膽寒,見太平軍據戰良久,越殺越來勁,越殺越有章法,當蕭逢春被太平軍射來的羽箭正中面門倒地死去之後,剩餘的百餘名清軍只道大勢已去,盡皆跪地求饒。
李以文見鎮中清軍已經肅清,即令眾軍看押俘虜,又分出數隊人馬在鎮上逐屋搜尋,以防有清軍藏匿,再分出人手接管清軍的輜重車隊,最後命自己的牌刀手將蕭逢春梟首,首級直奉到鎮外向西王報功去了。
廖田鎮一戰李以文部一千五百多人在兩個時辰之內擊潰清軍蕭逢春部一千餘名清軍,可謂是乾淨利落,但還是有數十名清軍游騎逃脫,往向陽鎮奔去。
當蕭雲貴看到蕭逢春的首級時,已經沒有從前那種噁心感,但心裡還是不大舒服,喝命牌刀手傳令給李以文,將鎮上殘餘清軍肅清之後,帶上清軍的輜重隨後趕上來,後面的太平軍就根本不進廖田鎮,接著往前趕去,接著追殺清軍。
向陽鎮的清軍不多,向榮只留下五百餘人接應蕭逢春,當清軍游騎逃到向陽鎮帶來後隊盡墨,蕭游擊戰死的消息後,向陽鎮的清軍千總肝膽盡裂,根本不敢在此地截擊太平軍,馬上號令清軍出鎮便往北走,追趕大隊的腳步。
當蕭雲貴、左宗棠、李開芳等將帶兵殺到向陽鎮時,鎮上已經沒有一個清兵,向陽鎮已經落入了太平軍之手。左宗棠當即道:「西王,可速遣大軍往前佔據四葉山、牛灣嶺、坪頭嶺一線要地,向榮知道後路被截,定會派重兵反撲的!」
蕭雲貴也知道進兵如火搶佔先手的道理,當即喝命李開芳統領兵馬繼續往前,搶佔四葉山、牛灣嶺、坪頭嶺等地。
四葉山、牛灣嶺、坪頭嶺距離向陽鎮不過數里地,過不多時李開芳已經率領太平軍趕到,佔住三處不高的山嶺之後,李開芳便喝命眾軍開始搶修營壘、挖掘戰壕,佈置防禦。
蕭雲貴和左宗棠在向陽鎮等到李以文帶兵趕到,李以文從廖田鎮清軍手中繳獲了八門五百斤劈山炮,兩門八百斤鐵炮,還有不少紅藥和糧草,清軍的兩百餘匹馱馬都成了太平軍的戰利品。
蕭雲貴大喜過望,當即命李以文帶著火炮到前面支援李開芳。他們這次輕裝南下,基本沒有帶火炮,想不到還能繳獲這麼多大炮,讓蕭雲貴有些感謝上帝,看來自己的運氣真來了。
太平軍從早間用過些飯食一直到此刻大多都還沒吃飯,雖然都是飢腸轆轆的,又急行軍數十里,惡戰一場,但大家打了勝仗,士氣高昂。不少太平軍從布袋中掏出一把黑豆吃下,又吆喝著號子接著幹起活來,修築營壘、挖掘壕溝的速度絲毫不慢。
當李以文部帶著火炮和大批紅藥出現在四葉山、牛灣嶺、坪頭嶺一線時,太平軍兵卒們爆發出了沖天的歡呼聲,他們看到有火炮助陣,都知道取勝的希望又大了幾分。
四葉山、牛灣嶺、坪頭嶺一線東面是耒水,西面是湘江,東西寬度不過六里地,到了黃昏時分,太平軍以三座小山嶺為依托,草草創建了一條防線,將向榮部的退路徹底斷絕,東面的茶樹鎮渡口村的浮橋渡口也被太平軍掌控,留給向榮的路只有東陽鎮渡口、東洲島和東面耒水上的泉溪鎮渡口了。
當向榮知道南面出現太平軍的時候,他已經帶領兵馬到了東陽鎮渡口對岸,眼見對岸已經有太平軍駐防,向榮不敢貿然進兵,喝命眾軍就地紮營,查探敵情。
就在大營結好之後,向陽鎮的清軍千總帶來了蕭逢春兵敗身死的消息,向榮大吃一驚,隱隱發覺事情不妙。適才見東陽鎮渡口有太平軍把守,向榮就覺得不對勁,照理說太平軍此刻應該還在圍攻衡州,為何會分兵把守此處?難道攻打衡州就是個虛招?
此時聽得南面出現大部太平軍,向榮脊背只覺得涼嗖嗖的,這些長毛賊攻打衡州或許就是個圈套,就是引誘自己來救,好在半路截殺自己的,他到此刻還沒想到衡州已失。
思慮再三,向榮先命探子出動,打探南面太平軍的動向和軍力,又派人北上,打算繞道東洲島,打探衡州的情況。安排完兵事之後,向榮陰鶩的臉龐漸漸冷峻下來,他已經打定主意,只要衡州失守,自己就馬上搶道東面的泉溪鎮,東渡耒水,先跳出險地再說。
向陽鎮內一戶大戶的宅院內,左宗棠宛如老僧入定般坐在太師椅上閉目沉思。這戶人家聽聞清軍過兵,知道會有戰事來,早就舉家逃回鄉下去了,這大宅院被清軍先佔了,後又被蕭雲貴佔了用作他的臨時駐地。
蕭雲貴抽著旱煙袋,心中也在嘀咕,向榮這條老狐狸要是全力東竄,自己手中剩下的三千五百多號人是留不住他的,向榮此時手上最少還有七千清軍,而自己在廖田鎮傷亡了四百餘人,手上可用之兵已經不滿四千了,就算能追上向榮,半渡而擊,最多是擊潰向榮部的殿後兵馬,不能全殲他的,怎麼才能誘使向榮南下來打太平軍佈置好的堅固營壘呢?
這個時候,左宗棠忽然咳嗽一聲,揮了揮手驅散滿屋的煙氣,蕭雲貴呵呵一笑道:「對不住啊先生,這旱煙嗆到你了。」
左宗棠皺眉道:「西王,要是向榮不顧一切全力東竄該當如何?咱們請的客人要走,可得定計留客啊,否則一切辛苦都徒勞了。」
蕭雲貴點點頭道:「本王也在憂慮這個,如今形勢大好,要是把一場剿滅戰打成擊潰戰就太不划算了。向榮生性狡猾多疑,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溜之大吉,要算計他還真是不容易。」
就在這時,堂外牌刀手進來稟報道:「西王殿下,被俘的百餘名清妖已經押到,該如何處置?」
說實話蕭雲貴最頭痛處置戰俘,眼下行軍打仗甚急,不可能慢慢轉化他們,要是放了不妥,殺了似乎又會不祥,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忽然間蕭雲貴靈機一動笑道:「先生,我想到個辦法,或許可以誆一誆向榮那老匹夫,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左宗棠哦了一聲問道:「什麼計策?」
蕭雲貴奸笑道:「蔣干盜書!」
左宗棠何等人物,沉吟片刻道:「你是想利用這些清軍俘虜替你去騙向榮?」
蕭雲貴點點頭笑道:「不錯,我們就是用這些清妖替我們給向榮來個計中計!」說著低聲對左宗棠將計策說了。
聽完之後,左宗棠呵呵大笑起來道:「好你個西王,果然是一肚子的奸猾,這次向榮只怕也會著了你的道道。」
蕭雲貴典著肚子笑道:「先生,你也不遑多讓啊。」
兩人一陣奸笑,倒是讓堂上那牌刀手一陣莫名其妙,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