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大堂上,朱昌琳上前拱手道:「昨夜城中一眾富商巨賈前來不才府上哀告,請不才出面,向西王爺求告,那棋盤納捐之數能否減免些許?」
蕭雲貴摸著鼻子笑了起來,看著左宗棠問道:「左先生,你不給你的東家出個主意麼?」
左宗棠淡淡的說道:「東家宅心仁厚,可不像西王爺您這般會算計,在下的主意只會順著東家的意思來。」
蕭雲貴哦了一聲,走到朱昌琳身前笑道:「老朱啊老朱,你也太過仁厚了,這麼和你說吧,這長沙城裡的富戶也太多了些,要是這些人沒了,他們的田產、生意就需要有人來填上,本王希望填上這些空缺的人能是我們太平的朋友,這麼說你明白了麼?我在為你和魏掌櫃幾人掃除荊棘啊,你卻還巴巴的趕來為那些人求情?」
朱昌琳臉色變得蒼白,有些結巴的道:「西、西王爺,這、這使不得啊。」
蕭雲貴笑著說道:「既然朱掌櫃你們答應和我太平合作,本王當然要給朱掌櫃你們一些甜頭。」跟著他扭頭看著左宗棠問道:「左先生,你以為如何?」
左宗棠哼了一聲道:「西王爺無非是想拉攏一批人,打壓一批人,分化瓦解而已。」跟著拍了拍朱昌琳的肩頭道:「雨田兄,不過這倒真是個機會,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長沙城中改天換日,總要倒下一些人,他們留下的空缺的確需要人填補,西王爺所言不錯,他們是需要一些朋友合作,要是雨田兄你放棄這個機會,西王爺說不定會另選他人,那雨田兄你的下場便會和那些人一樣了。」
朱昌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內心正在做著激烈的鬥爭,蕭雲貴笑嘻嘻的道:「左先生說的不錯,朱掌櫃還是回去好好想清楚,本王也不會讓你太過為難,我便先減棋盤納捐米糧總數的三成,讓你回去有個交代。」
朱昌琳苦著臉道:「西王殿下,那棋盤巨債數額實在太大,只減三成和沒減一樣啊,城中富商還是負擔不起,一樣還會繼續來求告不才出頭的。」
蕭雲貴來回踱了幾步,沉吟道:「那就這樣,你回去告訴那些人,讓他們湊齊六萬件越冬棉衣,供我大軍敷用,在替本王準備三萬件號衣、新衣。這棉衣、新衣樣式不可用滿人服飾,號衣也必須像本王牌刀手這樣的號衣,黃色背心滾白邊的,胸前背後的字號各有不同,我會讓人抄單給你照做便可。假若他們能在一個月內辦到,本王會酌情考慮再減免一些債務。」
朱昌琳粗略一算,諸人分擔一下倒也能承受這些衣物花費,當下便道:「西王爺,這事大傢伙湊湊勉強可以做到,只是這黃色背心乃是禁物,城中黃布本就稀少,需要出城採購染料。而且城中的布料、棉花也不夠趕製六萬件越冬棉衣的,能否讓商家們出城採購一批回來?」
蕭雲貴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道:「數日之內便會有惡戰。本王暫且不會讓任何人出城去,等戰事稍定後再說,這些天先用城內現有的染料布匹趕製吧。」他只怕這些富商巨賈出城去會向清軍透露城內的虛實,更不想有人裡應外合,以免影響自己守城的謀劃。
朱昌琳見蕭雲貴嚴詞堅拒,只得無奈答應了,左宗棠摸著短鬚微微笑道:「東家,既然馬上會有惡戰,就不要冒險出城了,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等便在城內看西王爺用兵便可。」
蕭雲貴幹笑兩聲,心中腹誹道,你個老狐狸,是想看看我兵法如何,但你怎麼也想不到,天不亮本王的兵馬就出城去了,本王卻留在城中和大傢伙繼續玩吧。
又商議了一些細節之後,朱昌琳和左宗棠起身告辭,蕭雲貴一瘸一拐的要送兩人,朱昌琳堅辭不讓,蕭雲貴只得在公堂門口對他說道:「朱掌櫃還是思慮周詳為好,左先生已經把本王的意思說得很明白了,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朱昌琳擦著額頭汗水連連點頭答應,和左宗棠告辭後出了巡撫衙門。
來到門外,左宗棠低聲問道:「雨田兄可是擔心將來官府若是回來了,會找雨田兄算賬,所以不敢答應西王?」
朱昌琳掏出一塊錦繡絲絹擦了擦汗水道:「季高兄,你就別挖苦小弟了,從賊便永無翻身之日了。」
左宗棠笑了笑道:「自古成王敗寇,要是這太平真的入主天下呢?那你便不是從賊,而是從龍之功了啊。」
朱昌琳怔怔的道:「你覺著這太平能得天下?」
左宗棠沉吟道:「世事不好預料,這些日只是管中窺豹,未能盡閱太平行事,只看這西王便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此人大智若愚,粗中帶細,看似粗魯隨性,其實胸中城府甚深。他不像一般賊寇那樣,取下城池之後便四處殺人放火、劫掠錢財、擄劫婦女,此乃安民之舉。適才他吃的早飯只是尋常飯食,絲毫不見驕奢之意。這些天他就連城中的旗人也沒殺一個,足見他的隱忍之能。我猜想他是想盡力讓城內安穩,不要拖累他和官軍的惡戰,他想守住長沙城。所以就連取錢糧也煞費苦心的布了這麼個局,尋常賊匪哪裡會有如斯智慧?此人只是太平西王,聽聞在他之上還有東王、天王兩人,我便好奇這兩人難道比這西王還要厲害?我倒想留下來看看這兩個會厲害到哪裡去。若太平有三個這樣厲害的人物為主腦,今後行事又能按我適才所說的那樣施展,朝廷如今又積重頗深,太平取天下並非難事。」
朱昌琳怔怔的看著左宗棠道:「你、你怎會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左宗棠聳聳肩笑道:「我只是照實情推斷而已,又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朝廷對付太平可不能像從前對付白蓮教那些尋常反賊那樣,否則也只有改朝換代的下場。東家,我倒是勸你好好考慮一下,不凡取而代之,送到嘴邊的肉不吃是罪過,就算將來官軍回來了,朝廷官場黑暗,你們幾個佔著偌大的產業,就算是督撫、巡撫、總兵,哪一個不需要你們的支持?況且那些人是長毛除掉的,又關你朱昌琳何事?」
朱昌琳呼吸與謝急促起來,似乎很是心動:「只、只是這般算計,是否太過陰損?」
左宗棠哼了一聲道:「會有你靠著發難民財起家還陰損麼?」
朱昌琳臉色微變,跟著長歎一聲道:「你這人就是嘴巴太過損人,不留情面,將來你要是當了官,一定會得罪很多人。」
左宗棠呵呵笑道:「那可不一定,如今這官場就是個大染缸,說不定我這樣的清泉到了這染缸裡,也會隨波逐流呢?」
朱昌琳卻搖頭道:「你不會的,真要這樣,你就不是左宗棠了。」兩人相視一笑,上了暖轎回府去了。
這邊蕭雲貴送走兩人後,立刻換來門口的八名牌刀手問道:「適才跟著朱昌琳的那個教書先生模樣你們看清了麼?」
眾牌刀手一起答應看清了,作為西王的親衛牌刀手,有人面見西王,他們定要查驗清楚才會放行。
蕭雲貴滿意的點點頭道:「好,你們八個人從現下開始分作四隊,每隊兩人,給我輪班盯著那教書先生,有什麼異動馬上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