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命運永序的前夜
「糟糕透了,不是麼?」
血液從額頭前流下,染紅了左眼的視角,手臂也因為長時間的作戰而顯得沉重。金髮的青年站在屍體堆積而成的高坡上,輕聲的笑著。
在他的面前,在那屍山血海之下圍困著他的,是幾十名騎士和數也數不清的士兵。
「啊啊,但是,也很有趣啊?」
那語氣是如此的開心,就彷彿找到了什麼有趣的玩具一般,根本不像一個將死之人所說的話。
他的眼神就如同一個找到了有趣玩具的孩童一般,灼熱而澄澈。
這不僅讓圍困他的叛軍膽寒。
「怪物」
怎麼可以有這種人呢?!
從開戰到現在,已經有千人以上死在了他那單手揮舞的巨劍之下,本來應該是用雙手持握的斬劍,在他的手裡卻彷彿是匕首一般的迅捷。這傢伙就這樣殺透了重圍,從戰場的外圍徑直殺到了這個靠近中心的位置。僅憑一己之力就做到了這種恐怖的事情!
這個不被亞瑟王信任的傢伙,卻在這一刻幾乎殺到了亞瑟王的身邊!
蘭斯洛特能做到這種事情嗎?就算能,也早已經沒有戰力了?
叛軍的指揮官不禁面色複雜的望著這個仍舊打算奮戰,仍舊高舉著斬劍的青年。
「放下你的劍,羅德裡特?薩爾蒂修,你並不是圓桌騎士,何必在戰死於此地?」
是的他不是亞瑟王的騎士。他並不被亞瑟王承認。
雖然並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不得不說,如果亞瑟王肯信任這個人,哪怕給他一隻千人的軍隊的話,她今天的局勢也不會是這麼糟糕?
她為什麼就不肯信任這傢伙呢?不,這也證明了那傢伙沒有人的情感?
叛軍的指揮官,亞瑟王之子不,應該是之女,莫德雷德在這一刻更加的扭曲了。
為什麼呢
「投降!羅德裡特!!」
她高吼著,舉起了自己的劍,指向身後不遠處的戰場。
在那裡,亞瑟王仍舊在戰鬥,但是卻已經缺乏回天之力。
這場叛亂,已經注定是成功的了。
在這裡,在劍欄的戰場上,沒有了劍鞘的亞瑟王,注定什麼都拯救不了,她和她的帝國都將會在這裡毀滅。
「你看看你的王!她已經不行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也好,那些執著的不肯背叛的騎士也好,都要圍在亞瑟王的身邊,圍繞在那個不懂得感情的傢伙旁邊。她,並不是人啊!?
為什麼就一定要是她!!而不是自己!!
「給我閉嘴!莫德雷德!」
羅德裡特高舉著自己的劍,那把沒有人知道來歷,從未被羅德裡特談起的巨劍。
「知道這把劍的名字嗎?」
但在最後,他終於還是說了。
「這不是妖精的武器。」
是的,那把劍很粗糙,並不精緻。
「也不是湖中仙女之類鍛造的。」
湖中仙女的武器屬於亞瑟王和蘭斯洛特
「這是我的劍。」
那麼,這是什麼劍呢?
羅德裡特大步邁向戰場,高舉著那把早已被鮮血染得通紅的武器。
「大騎士宣言之劍!!」
劍是樸素的十字造型,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也沒有什麼貴重金屬鑲嵌其上。只有短短的兩段銘文被篆刻在劍身的兩面。
羅德裡特自從亞瑟王拿到石中劍後開始出現,直到現在為止,一直使用的,就只有這把劍。
無論其他的騎士使用怎樣的華貴來彰顯自己的美德,無論別的劍多麼的燦爛,多麼的強大。他都只是使用著這把劍,無論有多少次它險些被利刃斬斷,被戰斧崩碎。
他只是使用著這把劍,沖在亞瑟王的身邊,從不後退。
然後,從無一敗。
身負重傷,瀕臨死亡。慘痛到了極點的境況他不知道面對了多少次,身上的傷疤早已無從計數,死亡的深淵已無數次瀕臨,愚蠢的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命運的荊棘將他刺得遍體鱗傷,讓他的血液鋪滿了道路。
但他,從未失敗。
但他,永遠勝利。
無論是多麼困擾的境況,無論是多麼慘烈的戰役。無論付出了多少。最終的結果都只有一個。
他贏了。
那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最高結果。是羅德裡特奮戰到今日的最高獎賞。是從羅德裡特的身體中,根源中流淌出的東西。
其名為勝利。
將此物之名賦予手中之劍,則,此劍天成。
「高歌榮耀,誓約勝利。」
過長的劍刃捲動著魔力的風暴,沾染著血色的銀色騎士就在這暴風的中心露出了令人戰慄的眼神。
那是冰冷而狂熱的眼睛,是冰和火交雜的色彩。
但是縱然是如此美麗的顏色,沉浸於其中的代價也只有一死而已。
「執迷不悟!!」
莫德雷德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當她再次睜開雙眼時,那眼中所充斥的,已然只有怒火。
她已然對羅德裡特動了殺心。
對這個擊碎了她的頭盔,對這個擾亂了戰局,對這個仍舊不肯放棄的傢伙,動了殺心。
「最後的了!羅德裡特!你仍舊要與我為敵嗎!!」
她舉起了劍,開始了衝刺。
她完全的明白了,想要殺死這個傢伙,唯一的可能,只有自己。
靠數量,已經不行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想要做最後的徒勞。
「不被承認的圓桌!!」
「廢話太多了!!莫德雷德!!」
徒勞注定是徒勞。
銀鎧藍袍的騎士那寒冰般的視線已經注視了過來,那眼中所有的,只有殺意。
「!!」
只是一瞬間,羅德裡特暴動的魔力已經順著巨劍的斬擊衝向了這邊,將沿路上還沒來得及閃開的士兵統統撕成了碎片,然後餘勢不減的轟在了飛馳而來的莫德雷德身上。
只是一瞬間,莫德雷德的鎧甲便已經崩出了數倒裂口。
「啊啊啊啊啊!!」
然後,在下一瞬間,狂暴的暴風已經衝到了面前。
「唔!!!」
毫無閃避的餘地,莫德雷德只能咬牙舉起了劍,硬生生的接住了這令人恐懼的一劍。但即使虎口已然迸裂,這一劍仍舊不是倉促之間可以抵擋的。
莫德雷德自己的利劍在這沉重的打擊下,硬生生的被壓進了自己的肩甲中,斬入了自己的血肉。
順著鎧甲的裂痕,一道血泉瞬間噴湧而出。
『如果這一擊沒有用劍擋住,卸到肩甲上』
只是一瞬間,莫德雷德便已經感受到了死亡的鄰近。
『好強!』
即使早就聽說了羅德裡特的武勇,但正面交戰卻仍舊是第一次!和之前殺死的那個圓桌騎士,和蓋文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甚至於,這個戰鬥力,已經是凌駕於王之上的了!
「唔!!」
連綿不絕的斬擊,完全沒有任何的空隙,簡直就如同風暴一般的狂野而粗暴。這是完全不講道理,完全將敵人置於自己節奏之下的戰法。
「!!!」
火星在劍刃的交錯中飛濺著,鼓動的魔力在大氣的渲染下化為了奇幻的色彩。
莫德雷德的赤紅與羅德裡特的銀藍色,在大氣中交織成了毀滅一切的螺旋。
劍刃在悲鳴著,而被捲入著範圍內的士兵們,無一例外,全部被攪成了碎片。
「給我退開!!」
武器的優勢和人的優勢交雜在一起,得到的結果並非是加法,而是需要用乘法來計算才能大概的表現出差距。
無論在武器上還是在個人實力上都是完全佔優的羅德裡特已經完全壓制住了莫德雷德。
被重劍壓迫的狼狽不堪,手臂已然酸麻的莫德雷德,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大概,只需要幾分鐘,就會被斬於劍下?生死相交的戰鬥中,羅德裡特的戰鬥力簡直就是怪物。
但在此時,遠方的戰場上,亞瑟王身邊的騎士,也早已死傷殆盡。
仍舊是人身的亞瑟王,雖然有著赤龍的血脈,但是在此時此刻,也早已經沒有了續戰之力。依稀可見的那個人影,正喘息著看向這邊
如果
不,不能僅僅是如果而已!
「退開啊啊啊啊!!」
大騎士宣言之劍被羅德裡特高高揚起,銀藍色的魔力前所未有的凝聚著,捲動著,在那斜指向後方的劍身上咆哮著旋轉。
「什?」
莫德雷德的眼神凝聚了。
那個魔力的量,已經到了不能容忍忽視的地步了!如果釋放出來的話,那已經是可以摧毀一隻千人隊的量!如果再算上羅德裡特的魔力中,那飽含著破壞的奇異魔力屬性
「麼!?」
會死的!!
莫德雷德對於自己剛才還只是被瘋狂壓制的近戰劣勢在一瞬間變成了滅亡的危機,完全沒有一點準備!
當她反應過來這一擊的危險性的時候,羅德裡特已然完成了魔力的凝聚!
「你瘋了麼!!這是你最後的魔力了!!」
她只能以最快的速拉開距離。
「knight』s--」
風壓撕裂了大地,有若亂舞的旗角般靈動的魔力凝成了無數的束帶,鞭笞著飽受折磨的戰場。如果在此時有人意圖衝上去阻止羅德裡特的蓄力的話,恐怕會在瞬間便被那狂暴的力量撕成粉碎?
樸實無華的劍上,不敗的銘文一個又一個的被這魔力點亮。
這是脫胎自亞瑟王的一擊,源自excalibur的一擊但,卻又大不相同。
這並不是聖劍,也並不是什麼光的力量。
「--loyal!!!」
凝聚所有的魔力,將之灌輸在一線,斬出的一擊。由劍將魔力轉換為連自己都沒有太弄明白的東西,然後將所阻擋的一切統統毀滅的一擊。
沒錯,這不是亞瑟王的聖劍,不是無堅不摧的光之刃,而是羅德裡特的劍,沒有任何判斷價值,絕對忠誠的劍。
這世界,有誰能擋住呢?
「!!!?」
或許有,但卻絕對不是莫德雷德。
「!!!!?」
但是,這一擊的目標卻不是莫德雷德。
在少女目瞪口呆,全身僵硬的境況中,這凝聚了羅德裡特剩餘魔力的一擊徑直劃過了她的身側,劃破了已然清晰的戰局,貫穿了紛亂的軍陣。消失在了那遙遠的盡頭。
「怎麼」
莫德雷德的面前,羅德裡特在笑著,得意而悲傷地笑著。
他成功的打通了一條退路。一條貫穿敵陣,足以讓王者逃脫的路。
這是他的勝利。
只要亞瑟王在此刻脫離戰場,總有一天,她會重新得到她的一切?總有一天,會取回自己的勝利?
「我贏了。」
但是,亞瑟王怎會臨陣脫逃?
在目光所及之地,那個披著銀色鎧甲的金髮少女,已然在向這裡突擊。
那雙聖青色的眼睛中,是羅德裡特從未見過的不安以及
「她在擔心。」
莫德雷德走了過來,提起了劍。
一如她『父親』一般的眼睛中,流淌著濃濃的嫉恨。
這是在嫉恨誰呢?
莫德雷德已經提起了劍,遠方的王似乎在叫喊著什麼。
但無論是他還是她都已經聽不見了。劍尖所指之處,是已經沒有了力量的羅德裡特,是已經用盡了最後的魔力的羅德裡特,是愚蠢的耗盡了自己最後逃生力量,而且一無所得的羅德裡特,是即將死在這裡的羅德裡特。
「嗯,很意外。」
時至今日,她才能仔細的看著這個連稱為男人都有些勉強的青年。
沒錯他實在太年輕了。
從他跟隨在王的身後開始征戰到現在,他仍舊是那麼的年輕。年輕的讓人心憂。
他有著一頭如同瀑布一般的金色長髮,以及一雙海藍色的瞳孔。他的眼神時而如同寒冰般冷冽,時而如同海水般柔和。
如果
如果不是在這裡的話
莫德雷德舉起了劍。高聲念誦著。
「羅德裡特?薩爾蒂修!效忠於亞瑟王的騎士!於劍欄戰死!其身歷戰無數,唯敗於莫德雷德之手!」
利劍刺下。
鮮紅的血液從騎士的胸前噴湧而出,融進了早已被鮮血塗鴉的大地。
騎士笑著。
「到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有改變不是麼」
反手揚起了自己的劍,從腹部刺入,騎士將自己釘在了戰場之上,遙望著身後的山丘。
他完全明白了。
他輸了。
那裡仍舊是決戰之地。
那裡才是決戰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