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形顯然就不對。
正好午時一向忙碌的堯月忽然間問起了桓郎的下落。
「桓郎明日開始就要開始修習火靈,怎麼幾日都不曾見到這個孩子的影子?莫不是又偷偷潛到哪裡玩去了?」
說話的時候,堯月一直盯著言歡。
也是,整個臨淵,除了她這個魔君敢於包庇桓郎之外,其他人都沒有這個膽子同斬月大人抗衡。
言歡眼波剛轉,準備好的說辭還沒有出口,堯月已經淡了臉色,冰冷的眼神無聲無息地射向了她,巨大的壓力迫來。
堯月修習的水靈高階,尤其擅長冰術,本來人就長得像是冰雪雕成的剔透美人,發怒時放出的壓力讓修習火靈的言歡感覺到不舒服。
「姑姑,桓郎,桓郎,其實哪裡都沒有去。」
言歡喃喃,低了聲音,老老實死後地垂頭將縮在袖中的小狐狸摸了出來,遞送到堯月的手裡。
「那日在九天,我喝多了酒,把桓郎放到了袖子裡,一直忘記取了出來。剛才取出來的時候,這孩子就怎麼都叫不醒。姑姑,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瞞著你把桓郎帶上九天去。」
掌中的小狐狸渾身雪白,一層短絨毛覆蓋了全身,兩隻尖尖耳朵也無精打采地垂著。
堯月閉了眼,去探桓郎的神識,卻立刻被彈了出來,一道強大的禁符,阻擋了堯月的進入。
睜開眼,眼神陰鷙地盯著膝頭的小狐狸,眼底的猩紅漸漸瀰漫而出也不自知。
言歡看到鮮少發怒的姑姑臉上居然出現了這樣森冷的神情,心裡更加忐忑了,「姑姑,怎麼了?桓郎怎麼會這樣了?」
堯月沉默。
各種不好的想法閃過心頭。
言歡立刻拍桌而起,咬牙恨聲道,「當日桓郎曾經與我錯失過,他後來是被一個小仙娥送回來的,當時也是這副病懨懨的樣子,在宴席上我沒有多想,現在看來,桓郎變成這個樣子,必然是跟九天上的人有關係了!我去掀了九天!兩面三刀的小人!」
拔腳就要往門外走。
堯月這才開口喊住言歡,「歡兒,冷靜些!」
言歡不聽。
堯月素手翻飛,門外的飛雪捲起地上的積雪,形成一道屏障,堵在了言歡的面前。
言歡一跺腳,三昧真火立時從手中炸了出來,那堵雪牆眨眼間就變成了一陣濛濛細雨,飄滿了整個院子。
堯月面色一沉,這個孩子居然敢忤逆自己。
「姑姑,你別攔我。九天若不是給我一個交代,若是不把桓郎治好,我寧願拼盡我全身,也要血洗了九天!」
言歡躬身,微微彎頭,雙手在細雨中展開,上下快速擺動,瞬間變成了一隻九頭鳳凰。絢爛的金粉色光芒反射著雪光,流光中,尖利的一聲鳥鳴,言歡一躍而起。
堯月急急唸咒,袖中的水藍色挽臂,如同利箭一般飛出,向言歡襲去,蛇一樣捲住了她的雙腳。言歡踉蹌一下,身形不穩,卻是連低頭看一眼都不曾,還是一個勁地往九天上衝。
水藍色挽臂在空中忽然變得透明,化作了虛無。
堯月歎了口氣,素手微抬,捏了一個訣,言歡在空中的身形頓住了,瞬間變成了一坨冰塊,凝住了。
言歡被凍住了,翅膀再也扇動不了。那坨冰直直地往下落。
堯月只是一個抬手,冰塊下降的速度就減慢了。
庭院裡,早有魔怪注意到了斬月同魔君鬥法,這兩個人倒是頭一次將不和鬧了出來,大家都看的極有興致,沒有想到看上去十分柔弱的斬月大人居然翻手間就將魔君大人給鎮住了,個個面上都多了又是驚恐又是佩服的神色。
言歡被定在冰塊裡,滿臉的憤怒和不甘。
堯月只當沒有看見,目光四下裡一掃,那些探頭探腦的圍觀者立刻就縮了回去,庭院裡徹底安靜了。
剛才出門的急,連大氅都沒有穿,就立在了雪地裡,現在回過神來,就覺得腳下冰涼,不禁皺了眉頭。
自己是個修習冰靈的,卻因為根基不夠穩,反倒讓這具身體被反噬了,不能輕易受冷。
「歡兒,為君者,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你卻為著一件小事,發怒不說,還失去了理智。衝動地愚蠢!」
冰塊中的言歡雖不能言,可是赤色的眸子直直望著堯月,那裡跳躍著倔強的火焰。
疲憊湧上了心頭,堯月甩了袖袍,進到了雪魂殿中,桌子上那只雪白的小狐狸還沉沉的睡著,剛才那樣大陣仗的打鬥,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堯月看著小狐狸良久,唇角邊忽然扯出一抹苦笑。這個孩子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是她卻對這個孩子不夠熟悉。
聽言歡說過,她是重塑元身才變成現在這樣,可是生下桓郎卻是她睜眼後做的第一件事,這麼看來,這個孩子卻是她在重塑元身前就懷上了的?
這個孩子的元神跟著自己同樣漂浮的元神一起渡過了最難熬的時日,現在日子終於好過了一些,不再那麼艱難了,兩個人卻隔得這樣遠。
遠的她這個做母親的,居然連自己孩子的神識都無法感覺到。
將桓郎放到自己的床上去,用被子好好的圍攏了,這才重新走出雪魂殿。
院子裡的雪越下越大了。
堯月籠著披風,穿過迴廊,坐上了畢方鳥拉得車攆,親自上到了九天之上。
這一次,堯月倒是客客氣氣地遞上了拜帖,不再是上次那樣,領了一群人呼啦啦黑泱泱地往裡面闖了。
很快,就有仙使上前來,請了堯月進去。
「魔族斬月拜見天帝。」
堯月進去就行了一個福禮。
「斬月大人何必客氣。請坐。」
天帝顯然對魔族也是有所瞭解的。堯月雖然在魔族中是沒有官階的,可是地位卻是只居於魔君一人之下,手中所執掌的權力甚至是比魔君言歡還要大。所以天帝才會尊稱堯月一聲大人。
堯月也不客氣,送上了自己準備的請柬。
「臨淵魔族的中元節?」
天帝打開了名帖,有些疑惑地看著堯月。
堯月抬頭,趁機打量著這個新繼位的天帝,老鳳凰夙笙,真的跟擎蒼一樣,老的不行的人,卻還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樣。
只是那雙眸子卻無論如何也不會騙人。
歷經了歲月的洗禮和滄海桑田的變換,睿智而又犀利。
「是,這是臨淵魔族與三界和平共處後,第一次過重大的節日。為了表誠心,臨淵願意打開大門,與三界共通。」
堯月有把握,這樣的條件,天帝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拒絕的。臨淵先前是因為隱藏了自身的所在,所以三界無可奈何。如今堯月這一招,就像是把臨淵送上了砧板,甘願做被三界魚肉。
年輕的天帝纖長的手指捏住了請柬,一手撐在下巴上,那一雙明亮地幾乎能將人灼燒的眸子,緊著堯月,突然間笑了,「斬月大人倒是直爽。只是,這個主意,只怕不是魔君提出來的吧。」
堯月微笑,「此乃小事,魔君全權交予了我。」
天帝夙笙眸子微瞇,「嗯,斬月大人果然像外界所傳那樣,這魔族真正的女王,怕是你吧。」
堯月眼波一轉,眼底的那抹妍麗的紅在眼底,眼底的粉紅像是花開到了極致,她蓮步裊娜,腰肢天然地輕輕擺動,如同風中扶柳,步步生蓮,靠近了天帝。
她微微低頭,吐氣如蘭,一股幽香游蛇一樣鑽入了他的鼻息裡,「斬月是不是女王不要緊,反正那也不過是個名分。帝上是不是真正的天帝,才是您需要擔心的。」
夙笙唇邊的笑容微滯。
她笑得輕柔,越發嫵媚,眼底下的那顆紅艷欲滴的胭脂淚痣刺地他眼疼。
他這個天帝位置確實是沒有坐穩,很多時候,這個至尊寶座就像是一個華麗的牢籠,不需要多大的作為,只需要平衡好各方的勢力,在心思各異的各方勢力下尋求著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離著掌事,大權在握的時日還遠著呢。
堯月那是在諷刺他不過是有名無實。
堯月往後一退,抬眼間,看到了殿外的珠簾之後立著一個墨黑的影子。
那人身姿挺立如青竹,沉重的玄衣本是極為安靜低調的顏色,可是他立在那裡,就沒辦法讓人忽視,只是一眼,就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度風華。
也不知道那人在那裡立了多久了。
就在這個閃神間,堯月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天帝牽了她的手,纖長的手指還快速地滑過了她的手心。
堯月幾乎是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手上掙了一下,卻沒有甩掉。
「斬月大人靠著朕這般近,不是想勾引朕嗎?」
天帝的語氣壓低,本就低沉的嗓音增添了幾分曖昧。
堯月直起身,揚高了聲音,伸出食指,輕佻地勾起天帝的下巴,「天帝這是想自薦枕席?」
天帝的臉色一僵,幾乎是立刻就甩掉了堯月的手。
對付這種裝浪蕩子的人,就要來真的。
堯月笑得更加嫵媚,軟糯的嗓音幾乎要滴出水來,「帝上這樣面嫩的,最是時下仙子妖女歡喜的。」
珠簾後那道玄色身影終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