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處熱度驚人,堯月腦子轟然間就空白了。
熱似是會傳染,唰地一下,她便覺得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阿月,阿月,怎麼辦?」
鳴玉焦急地眨了眨眼,無助地望著堯月。
堯月乾笑兩聲,這讓她怎麼說是好。
這些事情,如何能向她詢問呢?
她雖是閱覽春宮無數,風月佳人的話本子也瞧了不下百本,可她總歸是個女兒家,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早先就應該普及好春宮教育,也不至於兩人現下這般傻愣愣地對看著。
鳴玉皺了臉,顯然是憋得痛苦。
正在兩人惆悵對望的時候,整個房子忽然震動了起來。
鳴玉的臉色一變,立刻翻身下了床,衣物瞬間完整穿好在身上,快步向門外走去。
「怎麼了?」
堯月趕緊坐起身,擁著被子,緊張地望著鳴玉的背影。
鳴玉打開了房門,回頭對堯月笑道,「阿月,且在這裡等等我,我去去就來。」
鳴玉立在門口,身形修長,笑容淡然,似乎出門去,不過是為她折一枝院落中盛開的粉色桃花回來。
堯月抱緊了被子,點點頭,「我等你。」
大門闔上了。
堯月坐在床上,無聊的目光落到了玉枕下的白色布條,抽出來一看,正是自己衣服上曾經繡著的紋樣,還有著自己的名字。
堯月忍不住笑了,這必是鳴玉偷偷藏著的。
「快些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絳紫色衣袍的少年從窗口中跳了進來,快速走向堯月的身邊。
堯月沒有動作。
她想等著鳴玉回來。
即使是要走,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
擎蒼只掃了堯月一眼,便移開了目光,看向床前碎了一地的衣料上,「塗昭容已經追到了這裡,你若是想叫他再受折磨,大可以呆在這裡。堯月,你很清楚,你沒有心,這身體即使是靠著還魂草支撐,也撐不過月餘。」
「是啊……」
堯月低聲應道。
宅子再一次劇烈地晃動起來。
堯月抬起頭,擔心地望向窗外。
擎蒼道一聲得罪了,跳上床,連著被子將堯月整個都抱了起來,夾在腋下。
「你放開我,我說了要等著鳴玉回來!我要去看看他!」
堯月掙扎起來。
擎蒼冷笑一聲,「你放心,赤狐鳴玉早已經不是以前時時需要你保護的人。他現在可是九尾狐族崛起的希望。他的母妃塗昭容,是絕對不可能容下你的。堯月,你清醒些!你做得再多,你當初一劍刺死他的事情也不改變。」
字字誅心,卻字字是真。
她卻為著自己私心裡的慾念,妄想跟他能長久。
堯月沉默不語,再也不掙扎。
擎蒼夾著堯月,從宅子中的另外一處走出,上到了一處溪水邊。周圍野花遍地,顯然已經出了南宮宅。
堯月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新的衣服,抱腿坐在地上。
擎蒼走到堯月的面前,伸出手掌,掌心上一顆通體濯黑的珠子。
堯月眨眨眼,「這是……鮫珠!」
擎蒼點點頭,把珠子往堯月的懷裡一拋,堯月趕緊接住了。
能夠煉出通體黑色的鮫珠,靈力一定不低。
堯月從前煉過鮫珠,自然是知道其過程的艱辛,不敢接受這份貴重的禮物。
擎蒼拍了拍手,「這珠子你留著便是了。」
他站起身,「青鳥正四處尋你,你可要去找她?」
堯月搖搖頭,「不了。」
青鳥本就是青丘帶去的人。
擎蒼轉身就準備離去,堯月站起來,手裡握著那顆鮫珠,「你為什麼要這樣幫著我?龍族一生只可以煉出一顆鮫珠,你若是將這珠子送我了,你往後該如何……」
擎蒼的步子不停,「我說過了,我們千年前曾是一家。」
擎蒼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堯月握著珠子,抱怨道,「走那樣快做甚?連珠子怎麼用都沒有告訴我!」
她隨手將珠子往左心口裡一放。
那個血窟窿居然自己慢慢癒合了,恢復了光滑,連一絲疤痕都未曾留下。
幾乎是立刻就覺得全身恢復了力氣。
堯月一個人憑著記憶,朝著遠離臨淵的方向走去。
走累了,便在溪邊靠著大石休息。
無數的螢火蟲在溪水上面上上下下地起舞,堯月凝神看了一會,轉過頭,幾步開外的小樹下,一個身著紅色衣裙的女子正來來回回地走著,似乎在焦急地尋著什麼東西。
堯月覺得好奇,同她說話,「你在尋什麼?」
紅衣女子帶著哭腔低頭應道,「奴家丟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卻怎麼也尋不著了。」
堯月站起身,「可需要我幫忙?」
紅衣女子點點頭,月光下,一身艷紅的喜慶衣裙卻給人淒涼之感。
堯月漫步走過去,「你要尋什麼?」
她剛剛一靠近,就被紅衣女子握住了手,她抬起頭,一張臉上慘白,一說話,舌頭就吐了出來,裡面冒出一股股的蛆蟲,白色的身體密密麻麻地蠕動著。
「奴家丟了心,奴家要你的心!」
她揚手就朝著堯月的心口抓了過去。
堯月反手一擋,便擺脫了紅衣女子的糾纏,快步退到三步之外。
紅衣女子惱怒地看著堯月,想要衝過來,卻始終走不出她剛才環繞的圈子。
眼前這個紅衣女子便是魅的一種。
新嫁娘穿著嫁衣死,怨氣沖天不說,還被限制在這顆松樹之下,顯然是被道行高深的人鎖在了這一處。
這樣的喜魅得不到超生,也得不到自由,是魅中比較可悲的一種。
紅衣女子見堯月臉上沒有半點害怕的神情,臉上的面容一變,收回了剛才那些噁心人的把戲,變成了一個清麗的佳人。
這個新嫁娘明顯死的時候年紀尚小。
喜魅歪頭看著堯月,笑道,「想不到居然碰到了靈力高強的人。你是仙還是人?說你是仙,卻覺得你靈力不夠。若說是人,剛才我碰你,你分明就沒有脈搏。」
這個問題堯月也回答不上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現在靠著鮫珠支撐的自己,是仙是妖,或許又什麼都不是。
喜魅見堯月不理她,繞著松樹轉了一圈,口中不停地念叨,「檀郎說好要來娶我,為何這麼久沒有音訊?你說,檀郎是不是嫌我這個喜服不好看?或者是他嫌我這樣太醜了?我那顆心已經給了檀郎呀,他為什麼不來找我……我已經等了他十年了,我好孤獨啊……」
喜魅自說自話了一通,又嚶嚶地哭泣起來。
堯月仰頭望著天,這會身邊沒有人,聽著這只魅發瘋,她居然不覺得厭煩。
「我的心……我的心……我沒有心啊……好冷,好冷。」喜魅不過停了一會,又開始哭泣。
哭聲淒慘,合著夜半的涼風幽幽地送出去老遠。慘白月光下的樹影拂動,周邊的野獸們都被這森冷的哭聲弄得不安,四處逃竄。
堯月站起身,走到喜魅的面前,「既然已經送出去了,又何須為著回報?你可是自願送的?」
喜魅停止了哭泣,呆呆得望著堯月,點點頭。
堯月歎了口氣,「這便是是了。難道你是為著他能同你一樣挖出一顆心來?」
喜魅蒼白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可疑的紅色,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中,露出了嬌羞的神態,「檀郎對我極好。我並非為著他回報我,我歡喜他,只望他能夠平安喜樂。」
喜魅站起身,沖堯月感激地行了一個福禮,「謝你指點。這些年被鎖在這裡,從未有人同為這樣說話。現在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喜魅說完這句話,紅色的嫁衣突然間風化了,從腳底開始,整個人不過一瞬間變作了一捧塵土。
「施主超度了這只怨念鬱結多年的魅,為周邊的百姓造福,功德無量。」
身後忽然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
堯月轉頭,便看到一個穿著道士服裝的白髮老頭。
她心裡立刻想到了那一回誑她有妖怪,然後跑掉的那個年青道士,對這個穿著同色服裝的老道長,臉上便有些冷淡。
堯月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那老道長忽然在她身後歎道,「姑娘,老道有句話想要贈與你。姑娘這一生,緣分極淡,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若是潛心修道,或許能避過此生的大劫。」
堯月的腳步不停。
又聽到那老道士說話,「若是姑娘不願,老道勸姑娘一生不動慾念,滅人欲,照樣也可以平安度過。」
堯月皺了眉頭,轉過頭去,身後哪裡還有那個白髮老道士的身影。她撇了撇嘴,諷刺一笑,「剜心莫非還不算是大劫?」
心情卻也無端沉重了許多,當初受千年輪迴刑罰之時,她每一世的命格就同剛才那老道說的一模一樣。
若是她愛上一個人,那人必然要為著各種緣由不要她。
有的是同族中表妹私奔,有些是同她的陪嫁丫鬟滾了幾回床,有些則是在外面養著外室。
這記憶多年未想起,卻被那老道一番瘋瘋癲癲的話給勾了出來。
堯月甩了甩袖子,笑自己當真是無聊的緊。
這千年以來,堯月學到的最有用的一個道理便是,感情上的事情,當斷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