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吳俊義知道,玉玲瓏為了在招徠客棧不離不棄地等待他,這個女子,甘願背叛師門,不知道吳俊義會做何感想。
如果吳俊義知道,招徠客棧外的話別,就是玉玲瓏因為接受吳俊義而受到師門的責罰,她那次離去,是要在青冥洞面壁五百年,不知道吳俊義又會如何想。
但是,沒有如果。玉玲瓏說什麼也不會告訴吳俊義這些,因為,她不想吳俊義因為這些而去憐惜她,她要的,是吳俊義真真切切的愛,普普通通的情,不摻雜任何的雜質和不純粹。
……
吳俊義聞到青冥洞中的異香,越跑越快,越跑越急,這一刻,他是那般思念玉玲瓏,那個喚他做「相公」的白衣女子。
而與此同時,在一間石屋裡,飛劍無邪吞吐著青芒,在石屋裡上下翻滾,如龍騰虎躍,劍鳴錚錚,似主人的心一般,低吟著,掙扎著。
玉玲瓏盤坐在蒲團上,柳眉微蹙,眼角有絲絲淚痕,是擔心,是憤怒。
玉玲瓏的腦海裡一直迴盪著之前於青黛對她說的話:
「我這次上山,是聽聞你的意中人被小觀音師叔抓到,這會正準備殺了他呢。」
「你的意中人被小觀音師叔抓到,這會正準備殺了他呢。」
「正準備殺了他!」
「……」
越想越急,越想越是坐不住。頭頂盤旋的飛劍無邪也如主人的心事一般,時而快速吞吐劍氣,時而低吟潛伏。
本來玉玲瓏也是不會輕易相信別人說的話的,但這事偏偏牽扯到吳俊義,她就失去了理智,縱然有一身的驚天道法,也是徒勞。
也不知糾結了多久,她手裡憑空多出一枚碧綠色的珠子,這珠子通體晶瑩,入手溫潤,讓人愛不釋手。玉玲瓏把玩著珠子,苦笑道:「絕情珠,師父,你當真要我和你斷情?」說罷,她又是一陣搖頭。
猶記得當初她逃出閻羅聖王山後便回師門報平安,但只在月華峰逗留了半日便去懇求小觀音準許她下山。小觀音不允,玉玲瓏無奈,只得將她與吳俊義私定終身的事情說了。小觀音盛怒,當即就要將愛徒打入青冥洞。但又不忍,畢竟這麼多年的師徒情誼,而且玉玲瓏領悟極佳,是塊上好的璞玉,小觀音哪裡真捨得將愛徒打入青冥洞?
於是,小觀音心生一計,將絕情珠交與玉玲瓏,並道:「這絕情珠乃是你我師徒之情,你若當真捨得離為師而去,便將此珠捏碎,自此,你我師徒緣分便盡了,你便可下山。」
「師父,這太難了,你要弟子如何抉擇?」玉玲瓏跪在小觀音的腳下,哭得天昏地暗,她不願捏碎絕情珠,更不能不下山。於是,她便跪倒在大羅三境殿外,苦求小觀音準許。無論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她始終未曾動搖分毫。
也不知過了幾天,小觀音實在是看不下去,終於動了惻隱之心,准許玉玲瓏下山,但期限是一個月,如果逾期不回來,小觀音便要將玉玲瓏打入青冥洞面壁五百年。
玉玲瓏大喜,遂辭了小觀音前往招徠客棧。
最終因耽擱些時日,見到吳俊義的時候,已經過了和小觀音約定的期限。玉玲瓏當時多想就此脫離太虛仙派,與吳俊義過神仙般的日子。可終於還是沒能放下小觀音,且不說小觀音的養育之恩,授業之恩,她既然給了小觀音承諾,說一定會回師門,那邊就一定要回。所以,她明明捨不得離開吳俊義,明明知道回太虛仙派就要被幽禁五百年,五百年多久?凡人一世不過匆匆數十載,五百年後,一切還和原先一樣嗎?
玉玲瓏下了死心,坦然進了青冥洞。
原以為整日修煉,時間或過得很快,可不曾想,她腦中始終揮不去吳俊義,度日如年。
到如今,也不過才數月功夫。
「師父,你讓弟子好生難做抉擇!」玉玲瓏看著手裡的絕情珠,淚兒如斷了弦的珍珠,顆顆落在絕情珠上,「一旦捏碎絕情珠,弟子和您老人家的師徒名分就走到頭了嗎?」
「可是你怎麼能把我相公抓來呢,而且還要殺他?」玉玲瓏臉色一陣慘白,「我都答應你了,這輩子不會再和他見面了的,你怎麼還這樣逼我呢?」
忽然間,玉玲瓏一咬牙,五指運力,那煥發著碧綠光芒的絕情珠便卡嚓一聲,開始碎裂。
在這一瞬間,玉玲瓏的腦袋一陣空白,只覺得那個日思夜想的男子漸漸變得模糊,她拼了命的呼喊:「相公……相公……」就像是被遺忘在山野的可憐人兒。
「他喜歡冒髒話,動不動就是『爺』怎樣『爺』怎樣,而且喜歡盯著姑娘家的胸口看……」
「他行事囂張,不畏強敵,一口漆黑的彎刀總是扛在肩上,像個挑柴的農夫……」
「他是我玉玲瓏的男人,是和我同穴而居、同床共枕的男人……」
「他是我的相公,他叫吳俊義……」
「上口下天的吳,英俊瀟灑的俊,義薄雲天的義……」
「……」
「吳俊義是誰?我不認識!」
生命中最重要的寶貝兒,如抽絲剝繭一般,就這麼殘忍地脫離了玉玲瓏的記憶,一點不留。
她哪裡知道,這絕情珠,絕的是她和吳俊義的情,斷的是她和吳俊義的意!
玉玲瓏的腦海裡,開始浮現出她下山往奉天府青牛鎮打探天機門接引弟子被伏誅案子的事情,她在招徠客棧沒有遇到一個人盯著她胸口脫線的衣襟看,在將軍塚也沒有勸誰不要亂闖將軍塚,被困閻羅聖王山,也是她孤身一人。甚至她也沒來過青冥洞。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
「我怎麼會在這裡?」玉玲瓏四顧左右,但見得自己置身於一間石屋裡,一時間,她只覺得意識混亂,頭陣陣刺痛。
當吳俊義闖入石屋的時候,正好看到玉玲瓏的手裡有一團五顏六色的光幕消散,映得她越發出塵。
「玲瓏!」再見伊人,吳俊義彷彿有千言萬語,但話到嘴邊,只剩下這一聲多情的呼喚。
玉玲瓏循聲抬眼來看,見得一名青衫男子此刻正站在屋外,看他一臉的激動,玉玲瓏先是一愣,不覺陷入久久的沉思,只覺此人生得好生面熟,倒像是在哪裡見過的一般。可她搜遍記憶,也不曾想起自己認識這個男子。而且這男子竟膽敢喚她的小名。玉玲瓏的茫然這se漸被臉上的煙霧之色取代,她的柳眉微微一蹙,頭頂吞吐著劍芒的飛劍無邪便已經對準吳俊義的面門。
「你是誰?」玉玲瓏的話語,清冷,冰涼,不帶一點點的感情,一如當初和吳俊義第一次見面時一般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