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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鳳初鳴
康熙欲帶著除了太子之外的七位皇子再次親征葛爾丹的事,他自己已然在心裡定了大半了,該預備的也已然預備得差不多了,因此頭一次在大朝會上提及此事,征討葛爾丹本是大事,這種事早就在南書房裡議論得差不多了,大朝會上提及此事,多半是大事已定,卻不曾想第一個出來反對他出兵的是胤禛。
胤禛在朝堂上輕易不吭聲,若是對康熙或太子、大阿哥、三阿哥的話有疑問,多半是私底下父子們在一處議論朝政的時候才會說出口,康熙也多半會耐心地講給他聽,也能聽出他對朝政頗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只是自覺年輕,怕當眾出醜這才不肯多言。
可是這次胤禛卻開口說話了,「兒子以為皇阿瑪不宜親征葛爾丹。」
康熙略一皺眉,「胤禛你可有論述?你若只是逞小兒女意氣,仔細朕要罰你。」
胤褆斜眼看了一眼胤禛嘴角微微一扯,「皇阿瑪,四弟想必是捨不得皇阿瑪您親征勞頓,請皇阿瑪勿要怪罪,他豈知我大清虎狼之師,定能馬到功成。」
太子也上前了一步道,「是啊,皇阿瑪,四弟必是憶及上次皇阿瑪身染小恙,憂心皇阿瑪的身子骨……」他明知道大阿哥是在顯擺自己的長兄風範,心裡也只得暗暗咒罵兩句,亦替胤禛求情。
康熙則道,「你們倆個不必急著替他說話,你們讓他自己說吧。」
滿朝文武又將目光集中在了每日臨朝,話卻不多的少年胤禛身上,這兩三年他們品度著他,只覺得他不苟言笑,少言寡語,眼睛卻是晶亮晶亮的,也是將「臨朝聽政」這四個字做得最到位的,果然每次只是聽政,輕易不肯說話,卻不是傻愣愣的聽著,有時能瞧出他有話說,卻悄悄忍住了,多半是私下裡說了。
所謂君心難惻,可為臣子的哪個不想自己能明瞭皇上的喜好,在皇子們中間多頭下注?太子雖好,可惜身邊早被索額圖的人圍得水洩不通,大阿哥身邊有明珠一黨,那些有本事有野心卻不得索額圖和明珠喜歡或者只是邊緣人物,哪個心裡不想著再「圖謀」上進賭上一賭,便是不賭出個潑天的富貴來,能曉得皇子們的本事和皇上喜歡哪個,也是於前程大大有益的。
胤禛趁著眾人議論此事,悄悄地擬好了腹稿,「兒子以為皇阿瑪今年親征葛爾丹有兩不宜,頭一宗不宜是師出無名,葛爾丹雖不識好歹不肯來木蘭獵場與皇阿瑪您會盟,卻未有什麼大罪,皇阿瑪以此為由征討,恐蒙古諸王不服;二一宗不宜是蒙古連著兩年大旱,今年是難得的水草豐美之年,蒙古人心思定,想借此休養生息,皇阿瑪此時興兵,恐蒙八旗不肯用全力;三則前兩年不止關外大旱,關內年景也不甚好,戶部所屯糧草雖夠大軍出征之後,後續糧草卻要等秋糧入庫。若皇阿瑪肯緩一年,正好趁著今年風調雨順,關內糧食入京屯積糧草,秣兵厲馬靜待葛爾丹之變。」
康熙聽到胤禛講到戶部時微微皺了眉,「馬齊,四阿哥所言可確有其事?」
馬齊也是主張今年不要征討葛爾丹的,聽見四阿哥把他想說的全說了出來正在奇怪四阿哥怎麼知道戶部的家底,忽然聽見皇上指著他問話,連忙施了一禮道,「四阿哥所言非虛,奴才所備糧草,的確只夠大軍半旬之用,多了便要等秋糧了……」
「胤褆你與蒙古諸王最是要好,怎麼你說得與老四說得全然不同?」
胤褆本來與蒙古諸王便多是酒肉朋友,酒桌上一個個大拍胸脯說起葛爾丹來都恨不得立時食吃肉啃其骨,「兒子與蒙古諸王議論葛爾丹時,他們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時便平定了葛爾丹之亂……」
康熙聽見兩個兒子說得完全不同,又問太子,「胤礽你又如何看?」
胤礽與蒙古諸王也是極相熟的,當下猶疑了一下道,「兒子聽過幾個人私下裡講,連著旱了兩年,牛馬都瘦得很,剛盼著今年能多牧些牛羊,朝庭又要興兵……只是那些人不過是螢火之光……皇阿瑪一聲令下,豈有不出兵的道理。」胤禛說得幾個理由,什麼戶部沒準備好糧草啊,蒙古人不樂意啊,說起來都是枝節,這些枝節也不是不能解決的,最要緊的其實是師出無名四個字,大阿哥和胤礽說來說去,誰也未曾觸及到這一點。
康熙最顧及的也是師出無名四個字,說起來自從清兵入關坐穩了漢人的江山,最不服氣的便是蒙古,葛爾丹只是其中一個性情爆燥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中真有膽識也真有能力造反的一個,有些人根本是暗中贊成葛爾丹的,那些與葛爾丹為敵的,多半也是因私仇,葛爾丹雖未曾會盟,卻也未曾明面上謀反,自己現下便親征征討,的確是師出無名。
「兒子以為征葛爾丹宜緩不宜急,葛爾丹生性魯莽、膽大包天,卻是個有勇無謀的,皇阿瑪您只需調動兵馬,備齊糧草,葛爾丹經過這一年的休息生息,最遲來年定會興兵,到時皇阿瑪您再行征討,正是師出有名。」
康熙想了想,又看了一眼眾大臣,征討葛爾丹的事本來就是他一力主張,只是這些年他乾綱獨斷,在幾件大事上都是力排眾議,先是平定了三藩後又平定了台灣,便是頭一次征葛爾丹也是大勝,大臣裡已然少有人站出來反對他,沒想到出來反對的是胤禛,讓他有些猶疑的也是胤禛,「你們怎麼看?」
康熙的話一出口,大臣們這才曉得皇上的心思竟被四阿哥說得活絡了,憋了許久的眾人開始說話了,頭一個站出來的就是馬齊,馬齊剛才只是粗略的說了戶部糧草有些不足,現在雄辯滔滔說起此事出征不宜頭頭是道,末尾說道,「皇上若是來年出征,奴才必定保皇上兵馬糧草充足,若是後年出征,奴才定能保皇上絕無後顧之憂。」說起來就是今年若是勉強出征是可行的,但是糧草上實在有些不足。
後來又是幾位漢臣,說得也是師出無名這件事,有幾位在京裡的蒙古王公說法雖隱晦,也說出了若是今年出兵,蒙古怕是多有為難。
當然也有力主出征的,這些人多半是八旗將領了,其中聲音最大的就是大阿哥。
康熙想了想,「此事再議,你們都擬出個章程來,明個兒再行議論。」接著又留了幾位內大臣商議此事。
胤禛則是坐在永和宮裡低頭瞧著自己的手,竟是微微發顫的,他頭一會在大朝會上長篇大論,所說之事又是違逆了皇阿瑪的意思的,雖說當場是極鎮定的,散了朝卻只覺得腿有些發軟,勉強支撐著自己往永和宮而來給額娘請安,坐下來卻只覺得腿有千斤重。
秀兒自是聽說了胤禛在大朝會上大出風頭的事,憂心之餘又有我家有兒初長成的感慨,胤禛的性格說起來是有些像她的,遇事若無把握從來都是引而不發的,年紀輕輕有這樣的性子說起來不算是好事,若是不知道他的人,必會以為他無有什麼主張,這次能在大朝會上頗有條理的勸皇上不要在今年用兵,無論成與不成,都是極好的,秀兒招了招手讓他過來,胤禛勉力站了起來,走到秀兒身側,坐到了腳踏上,「兒子累……」胤禛枕到秀兒的腿上說道。
秀兒摸著他的頭,「你對這事兒想了多久?」
「兒子皇阿瑪說要征討葛爾丹始,便覺有些不對,聽著那些大臣只知附和皇阿瑪,太子只知想要立戰功,太子想著皇阿瑪走了他能監國,一個個都在旁邊鼓動著,皇阿瑪也是雄心勃勃,兒子卻是越想越不對,讓多爾濟與幾位蒙古台吉探聽消息,又與顧師傅商議許久,更去戶部要了這兩年的庫存,這才在今日朝堂之上稟告了皇阿瑪……」胤禛抬頭看向母親,「額娘……兒子做得可對?」
「為臣子的要為君分憂,為君盡忠,為人子的要孝順正直,你若只是一心為國為了你皇阿瑪,便是說錯了亦沒有什麼不對的。」秀兒摸著他的頭道,「難為你為了今日之事,肯去問人,肯去動心思,這人在世上沒別的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凡事不用腦子想,偏聽偏信只用耳朵聽,眼睛看,不求甚解。」
「皇阿瑪不會生兒子的氣嗎?」網不跳字。
「你皇阿瑪豈是那種會因旁人說了實話而生氣的昏君?他更不會只因你幾句話便將真得不出兵了,必定是要與眾大臣商討一番,他們自有章程。」
「他們若是自有章程,為何當初不與皇阿瑪說?」
「你皇阿瑪前幾次乾綱獨斷,開疆拓土平定四野,那些個大臣們他們都是吃了虧的,就算曉得不妥,又豈會再出頭?你今個兒開了個頭,你皇阿瑪未曾當面駁了你,他們必定會趁勢而起,到時你皇阿瑪自有公斷。」(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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